第六十章 【幽州篇】盟友
作者:岱起      更新:2020-06-21 22:31      字數:3032
  高柳城外,治水兩岸,公孫瓚的幽州騎卒和數萬黃巾軍矩陣對立。

  公孫瓚手持馬鞭,坐下白玉嘶風馬輕柔踱步,麵對黃巾萬眾,露出淡定傲然神色。

  “天公,幾日不見,手握百萬雄軍,看來不用瓚派兵護送了啊。”

  “在下時常感念公孫將軍當初相救之高義。聽說伯圭(公孫瓚字伯圭)如今已經是遼西太守了,衣錦還鄉,氣度勝似往昔啊……”

  公孫瓚本是幽北遼西郡令支人,曾經受到涿郡太守劉基賞識才得以為官。如今,他抓住了朝廷賣官的機會,花了五百萬錢,買來了家鄉遼西太守的官位。

  “哈哈……休要拿瓚取笑了。我這個遼西太守,還是天公一言指出來的。要不是您讓我早日疏通十常侍,這太守之位早就被那漁陽的張舉搶去了。”

  原來當日在漁陽,張角與公孫瓚夜論天數,早就預言了十常侍賣官之舉。公孫瓚按預言提前聯絡了十常侍,這才搶到了遼西太守的官位。而當時與他競價的,正是在漁陽被其戲耍的豪富張舉。

  說話間,公孫瓚注意到,高柳城頭“黃”字大旗迎風飄揚,整肅的黃巾軍昂首挺立,和各縣疲軟無力的漢軍形成了鮮明對比。尤其是張角身後,張寶、典韋等人整裝待發,清一色的烏桓天馬一字排開,一派王者之師的氣概。

  公孫瓚知道,如今的黃巾軍,早已不是當初的落魄殘部,臉上的傲然也收斂了幾分。

  就連他坐下白玉嘶風馬,也不住的拿一雙滴溜溜的馬yan窺視著絕影的一舉一動。隨公孫瓚馳騁塞北多年,它從未見過這樣雄壯倨傲的同類。

  “公孫將軍,可是來當援軍的?”

  張角率先點破窗戶紙,令現場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明人不說暗話。代郡全境眼下都是黃巾軍的,一城一池之得失,如何扭轉大局?隻不過那鄒靖是我摯友,還望天公放了他和長史關靖……”

  縱然驕橫如公孫瓚,麵對張角的上萬黃巾軍,也不得不客氣幾分。

  張角望向身後田豐、戲誌才,二人都點頭同意。田豐更是趁機進言:

  “若能與公孫瓚結為盟約,則東線可安。”

  張角沉思片刻,命人將鄒靖、關靖二人送至河對岸公孫軍中,然後朗聲道:

  “伯圭,我當日有言在先,漢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你我聯手,四海何愁不定?”

  公孫瓚沉默許久,回道:

  “我是官,君是匪,這是天數。公孫家累世漢臣,不敢與漢賊為伍。不過北方胡患未平,瓚不得不以夷夏之大防為先。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隻要天公不勾結胡虜,不入遼西鼓動民變,瓚許諾,不會幹擾天公大業。”

  公孫瓚的承諾,不是結盟,而是不戰。

  對於遍地挨打的黃巾軍來說,這就已經是起事以來遇到過的最大善意了。

  “古人說,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伯圭說我是匪,那漢高祖何嚐不是贏秦之匪?光武帝又何嚐不是新莽之匪?天命輪回,豈有萬代一係之天下?不過你放心,就算是匪,我黃巾軍也是以大義為先,自然不會去勾結胡虜犯我中華,相反,但有胡虜犯邊,我必將助將軍共逐之!”

  張角頓了頓,繼續說道:

  “至於傳道之事,教士有國界,但是教義無界。我可以約束信眾不在遼西起事,也請伯圭不要學鄒靖之舉,對我教民痛下殺手。否則,我這個匪就要竊君之國了!”

  公孫瓚高聲叫“好!”,翻身下馬,和張角相擁於浮橋之上,三擊掌,在三軍見證下締結互不侵擾之約,後世稱之為“代郡秘盟”。

  在返回遼西的路上,獲救的鄒靖不停的埋怨著公孫瓚:

  “伯圭!你我是漢臣,怎能和逆賊為伍?黃匪立足未穩,正是一鼓作氣拿下高柳之時。奪回高柳,堅守時日,朝廷援軍與我裏應外合,黃匪何愁不滅?”

  公孫瓚沒有搭話,而是將一卷詔書扔到鄒靖懷中。

  鄒靖打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自己忍饑挨餓堅守孤城時,朝廷竟然將自己論罪免職,並以五十萬錢的低價賤賣了高柳太守的官位。

  “這……雒陽不是派了援軍嗎?為什麽要免我的職?”

  “援軍?府庫裏的錢修雲台都不夠,哪裏還有錢派援軍?這五十萬錢的價格,不過是用來坑傻子的。兄弟,我看在以往共擊胡虜的情分上救你一命,實際上你早就是雒陽的棄子了!”

  鄒靖氣得將詔書撕成兩半,大喊道:

  “漢家土地,是兒郎們一寸一寸用命掙回來的。尤其是北境諸郡,更是一寸山河一寸血,怎能棄之如敝屣?你還記得那年在塞外,是你單槍匹馬把我從鮮卑人手裏救了出來。當時你我兩人對百人尚且不懼,如今你手握鐵騎,麵對這幾萬年人的黃匪,怎麽,慫了?!”

  嘭的一聲,鄒靖跪地,衝公孫瓚磕頭喊到:

  “伯圭兄,請借我兩千精兵,奪回我漢家城池……”

  公孫瓚無奈的搖搖頭,將鄒靖扶起:

  “兄弟,不是愚兄不願助你,而是實在是分不出兵了。眼下烏桓人虎視眈眈,要不是為了救你,我此番本不該分兵來此地……”

  鄒靖不解的打斷了公孫瓚:“胡虜常年劫掠,不過是疥癬之疾,張角舉兵造反,才是心頭之患,伯圭怎能不分輕重?”

  公孫瓚望向北方,深沉的說道:“曾經是疥癬之疾,今天就能惡化成心頭之患,稍有不慎,還會變成滅頂之災……”

  而在高柳縣內,黃巾軍一邊帶兵征繳富戶,一邊仔細的搜檢著縣衙。作為代郡的治所,高柳文庫房中的公文涵蓋民政、軍事、地理、風俗、經濟,份量異常重大。

  “這個鄒靖也是奇怪,在縣衙裏放這麽一桌子泥土塊。”張寶第一個躍進正堂,指著正堂中央的一個長案問道,順勢就要將之掀翻。

  “停!你這莽夫!這可是比這一縣城的文書都要珍貴的寶貝!拿開你的髒手!”

  田豐毫不留情的訓斥,讓地公將軍非常尷尬。連張角都不曾這樣和他說話,逆反的張寶本要推平長桌,終於被趕來的兄長攔下。

  “這可不是泥土塊。這叫沙盤,行軍打仗用的,造價可不便宜。你看,這個泥塊是高柳,這個泥塊是靈丘,這條溝是飛狐峪,這個是鮮卑的彈汗山……鄒靖不愧是公孫瓚看上的人,所謀不拘於一郡一縣。”

  張角指著桌子上高低起伏的泥塊,為張寶介紹著昂貴的“沙盤”。

  “拿這個布陣方便多了啊!”

  男人都是喜歡模型的。這是張寶第一次從高空的“上帝視角”俯瞰微縮的山巒、河川和城池,內心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戲誌才指著代表鮮卑王庭彈汗山的小土坡說道:“不過彈汗山這裏要改改了。人公來信,幾天前烏桓和鮮卑在彈汗山下進行了決戰。丘力居一戰封神,親手斬殺了鮮卑單於和連。眼下烏桓人已經吞並了鮮卑諸部,王庭都搬到了彈汗山上。看來丘王,要成丘帝了。”

  田豐若有所思點點頭:“人公將軍的鬼卒果然厲害,好像現在天下就如同這沙盤,毫無掩飾的展露在咱們眼前。”

  “難怪公孫瓚和咱們講和,原來是後院起火了啊!”

  張寶小心翼翼的將寫著烏桓的木牌放到彈汗山下麵,將原本的鮮卑木牌取下,恍然大悟的說道:

  “那現在形勢就清晰多了!沒了鮮卑,咱們要對付的胡人就隻剩下烏桓,算上官軍,這敵人從三變二了啊!”

  戲誌才笑著搖搖頭:“過去是二狼,現在是一虎。胡人非我族類,不像公孫瓚那般可打可談。按照丘力居的秉性,大舉南下是早晚的事。原本還指望以胡製胡,保北境後顧無憂。眼下咱們南有朝廷圍剿,北有烏桓垂涎,孤軍奮戰,形勢反而更加嚴峻。”

  眾人聽戲誌才一說,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老師,除了廣納信眾,備戰備荒,咱們還有什麽辦法麽?”張角抱著雙肘,眼神在代郡、烏桓和雒陽之間來回遊移。

  田豐手持一根柳條,閃盤左側邊框之外敲了敲。

  “老田,你是不是老花眼了,指不準了?手都指到沙盤外頭了!”張寶衝田豐聒噪的嚷著。整個黃巾軍,也隻有他會這樣和田豐講話。

  張角思索片刻,突然打了一個響指,衝著田豐所指說道:

  “學生知道了,是南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