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夜追
作者:岱起      更新:2020-06-06 22:27      字數:2634
  視線回到聖山之上。

  祭魂,捕蟾,秦馬,張角的聖山一行取得了圓滿成功。

  精疲力盡的趴在絕影的背上,沉沉的睡去。

  在丘力居和龔都等人的合力下,剩下的天馬除一小部分留在聖山外,其餘大部都溫順的被馴服、被帶走,成為了黃巾軍的“新兵”。

  深夜,眾人找了一處避風的山巒,在群馬依偎中避風睡去。

  一塊頑石順著山壁從眾人身邊滾過,滑倒了深淵之下。

  戲誌才翻了個身,睡意被月色割破,兀然清醒了過來。

  翻枕難眠,他想起田豐,心情更加複雜。

  他沒有聽過田豐的大名,可是張角既然如此重視這個已經知天命的老漢,心裏也不禁多出了一份好奇。

  “莫非是什麽未卜先知的神仙?不也是長了兩隻眼睛一個鼻子?還是三頭六臂的老神仙不成。”

  想著這些,戲誌才不由得看向田豐剛剛依靠的地方。

  空的,那件張角所贈的皮襖還丟在地上。

  戲誌才猛然坐起,山風呼嘯,典韋、龔都四仰八叉的倒在一邊,張角頭埋在絕影稠密的鬃毛裏。

  唯獨少了田豐和他的四個隨從。

  戲誌才趕緊探身往巒洞外麵瞧,果然,他看到了不遠處匆忙趕路的五個人影。

  戲誌才來不及多想,拉起自己的坐騎,趁著月色向那五人追去。

  “田公留步!”

  戲誌才馬踏流星,坐騎鐵騎在坦蕩山路間踏出銅鈴般的脆響。

  “快走!”田豐聽到了戲誌才的聲音,反而更加急迫的催促著家仆。

  不過作為剛剛被解救俘虜,他們可沒有日行千裏的天馬。

  人腿比不過馬腿,不出一時半刻,戲誌才已經駕馬攔在了田豐身前。

  “田公,為何走的如此匆忙?不等友人贈別嗎?”

  月色下,戲誌才仔細看了看田豐的表情,那是一分混雜著尷尬、愧疚和擔憂的表情。

  “友人?你們休要再拿老夫說笑了。你們明明就是朝廷欽犯!若我沒猜錯,那位被你們奉為首領的,就是道法萬天的太平教主張角吧!”

  戲誌才略做沉吟,笑著頷首,算是對田豐的猜測表示肯定。

  馴服絕影之時,或許是張角那一套道法,或許是龔都露出的黃巾,等等,反正太多的細節早就暴露了他們的身份。

  戲誌才微微一笑:“怎麽,田公莫不是怕被天公殺了祭天?難道這一路來田公看不出天公對您的禮遇之情?”

  隱瞞不了,索性就不再隱瞞,一切攤開了說,才是商人最喜歡的溝通方式。

  “禮遇之情不假,可是你們和烏桓人勾結,企圖賣國求榮,老夫就沒法相助了。”

  “什麽?賣國?”戲誌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們哪裏是賣國?漢失其鹿,天下有德者居之!”

  “有德者居之?暗聯異族,謀我華夏,難道是有德者所為嗎?須知那烏桓人殺我將士,掠我子民,毀我江山,你們這天公認賊作父,如此有德者,恕老夫不能輔、不敢輔、更不想輔!”

  戲誌才仔細一聽,才明白田豐這是以為張角打算借助丘力居之力南下中原,聽罷哈哈大笑。

  “你笑什麽,賣國賊連偽裝都不用了嗎?”田豐越說越憤怒,儼然一副老師教訓孩子的樣子。

  “田公說笑了,那丘力居部族人不過五百,馬不過八百,牛羊不過三千,以此兵力南下,隨便一個郡就把我們吞了,賣國?我看賣身還差不多。”

  田豐將信將疑,直問:

  “那為何這豪酋待你們如上賓?又是血蟾、又是天馬?莫非是貪圖龍陽之好不成嗎?”

  田豐不知道張角曾經救國丘力居和部族一命之事,對丘力居如此聽命,自然會多一份懷疑。

  戲誌才聽他竟然將張角與丘力居之間的情義比作“龍陽之好”,不由得哈哈大笑,然後長話短說,將兩方人的淵源和故事娓娓道來。

  “田公,事已至此,我也實不相瞞,天公以師之禮事君,一路上牽馬贈衣,確實希望先生來助我黃天大業。誌才有一言,還望田公切勿怪罪。”

  戲誌才頓了頓,極為誠懇說道:

  “太史公有句話,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公在漢廷,年過天命之年,不過一介計吏,俸祿不過百石,肉食者鄙,縱公有補天之大才,何堪大用?”

  兩千年來,焦慮永遠是毒殺中年人最有力的毒藥。中年男人們往往以此藥佐酒,要麽衝動,要麽頹唐,終歸是無法把持住心裏的定海神針。而且越是年輕時心高氣傲、恃才傲物之人,越是會中此藥的毒不能自拔。

  而解藥,無非兩種——要麽熬,要麽闖。

  戲誌才雖然小田豐兩旬,還處在青春年紀,但是作為商人之子,洞悉人性是流在他血液裏的本能。莫說田豐這幾日的言談,但就是這孤身闖胡地的初衷,早已經表明了一份拚死一搏建功立業的闖勁。

  這份闖勁和才華無關、和品德無關、和氣度無關,純粹是每一個男人都有的夢想——最後一次衝擊橫亙在命運之路上的那座高山。

  爬上去了,“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人生自此豁達無憾;

  爬不上去,一次拚搏無非是寫給自己的最後一行詩,一彈再三歎,慷慨有餘哀。

  田豐的確被戲誌才所說動。他想起自己這一路走來,年少成名,早有“神童”之譽,可是父母早逝,留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後來因守孝至誠被舉為茂才,赴穎川學城深造,卻因為犯忌被驅逐。回到家鄉,好不容易被州郡征辟,卻被人陷害,扣上個“剛而犯上”的帽子,一輩子鬱鬱不得誌……

  可田豐終究是田豐,不是隨便的落魄士子。他毫不在意的回道:

  “田豐豈是貪財求官之人?更何況貴教多是織席販履之輩,我若前往,難道就有施展拳腳之地?”

  “當然有。田公沒聽過那句話——莫欺少年窮!甲子年天公鄴城起兵,天下百萬鬼卒風起雲湧,三十六方渠帥縱橫捭闔,兵鋒直指雒陽。可是如今勢微,田公可知何故?”

  “何故?”

  “正是缺了田公這樣的大才啊!田公若能輔佐我主,則是範增之於項王,張良之於劉邦!更何況我主大義決絕,寬仁厚義,納諫遠勝項羽,懷德重於劉邦。前日我主馴馬,更是王氣畢露!公之至此,所謀者全局萬域,所慮者百萬雄兵,正是大鵬展翅,飛龍在天,夫複何疑?”

  田豐冷冷問道:

  “別的不說,我若身至,恐先生不安啊……”

  “哈哈,要不就是田公不了解戲某,要不就是田公不了解商人。商人所謀者,不虧本,有錢賺。好比這三人分餅,隻要先把餅做大,切餅時才能多分。天公慧眼,中意田公,想必您必定能將這黃天的大餅做大!”

  田豐沉默不語,似乎還沒有下定最後的決斷。

  “田公還有何疑?不如隨我回去向天公講清,就是不成,也好全了這場緣分。”

  戲誌才見自己仍舊勸不動田豐,決定先把他拉回去再說,總歸不能讓張角看中的人跑了。

  田豐正要開口,隻聽身後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

  “誌才先生不要再畫大餅了,田公要走,莫要強留,由他去吧。”

  田豐和戲誌才定睛一看,竟是張角不知何時駕著絕影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