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青英
作者:岱起      更新:2020-06-05 00:32      字數:2391
  司馬直孟津殉國和陸康“監車入雒”的消息引起了轟動。

  太學生都被允許休學一天,去迎接名士陸康的囚車。

  “記住這一天,迫害忠良,打壓士族,這是國恥!”

  “死了一個司馬直,不能再死陸季寧!”(陸康,字季寧)

  大街上人頭攢動,將道路擠的水泄不通,撻伐之聲響徹街衢。民眾們紛紛向監車裏的陸康伸出援手。

  突然,大街正中央,一個提著廚刀的男子攔住了監車。

  “何人?!”

  “樂安趙三石,為報陸府君葬母之恩,先走一步,地下服侍府君!”

  說罷,這位叫趙三石的男人,在人群的注視下,揮刀自刎……

  畫麵切到袁府袁紹書房。

  “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十常侍禍國亂民,現在還要迫害名門陸氏,下一個就是你袁氏,緊接著就是楊家、陳家……最後就是劉氏!”

  袁本初麵前,年輕的侍禦史劉岱慷慨激昂的說著。

  橫在他們之間的,是劉岱起草的勸諫上書。

  這位劉岱,是漢高祖劉邦的庶長子齊王劉肥的後人,絕對根正苗紅的漢室宗親。他的生父劉輿雖然隻做到了山陽太守的位置,可是伯父劉寵曾經官至太尉,是正經的三公。因為劉寵無後,劉岱自小作為繼子被劉太尉撫養長大,縱覽儒家經典,說起治國理政頭頭是道。自桓靈以來,常以兼濟天下為己任,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侍禦史的高位,前途不可限量。

  他的另一層身份,則是曹操組建的救國青年組織“青梅會”的最早成員之一。這些有誌青年大都出身名門,憂國憂民,以青梅煮酒為掩蓋,嚐嚐聚在一起議論國事,謀劃大計。

  “公山(劉岱,字公山),你不要激動,這可是大事,要從長計議。”袁紹作為青梅會的盟主,耐心安撫這位發小,讓他不要太激動。

  “本初,還要計議什麽!陸府君天下名士,眼看就要被十常侍砍頭了!閹豎亂國,你晚一分,天下就要爛一塊!這封上書你等得,天下等不得!!隻要署上你袁氏的大名,天下何人不雲集響應?怎麽,堂堂袁氏後人,莫非是怕了?”

  劉岱將一支蘸滿了墨汁的毛筆遞到袁紹麵前,催促他聯署。

  袁紹並沒有急著接過毛筆,而是又端詳起了這份諫書。

  “公山,你想想,就算你出身名門,身為漢室宗親,可畢竟隻是一個侍禦史,手中無權,這份上書最後也不過會送到張讓、趙忠的案前,有什麽用啊?”

  袁紹的憂慮並非沒有道理。陸康一案,是天子定了調子的,“大不敬”三個字是就是天子親口說的,又怎麽會因為一個侍禦史的上書而更改?

  更何況,劉宏忙著修煉仙道,朝中政事一應交由張讓等十常侍辦理,坊間“政事不入南宮牆”的說法,就是在諷刺這種情況。

  眼下劉岱這封上書,除了勸諫天子釋放陸康,還無處不在抨擊十常侍和一幹貪官汙吏,無異於跪在縣衙告縣官,不僅起不到作用,還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

  “說到底還是怕了!怎麽,你袁家世受漢祿,這個時候想當縮頭烏龜?除了你之外,我已經聯係了諸位經學大儒、博士、太學生聯名會簽,到時候天下士子共上此書,天子怎麽會不重視?那十常侍無非閹宦之輩,難道還能與天下士族為敵嗎?!!!你袁家自詡士族之首,就該擔起這份大任!”

  按例,像這樣的聯名上書,誰簽頭名誰負總責。

  事成,千古流芳,失敗,砍頭流放。

  不過眼下,袁紹被似乎被“士族之首”的名頭說動,抬手要接過劉岱的筆,卻又縮回了手,猶豫說道:

  “公山啊,你這裏麵說要‘誅閹患,清君側’,恐怕不妥吧。尤其是‘清君側’這三個字,讓人想起七王之亂,是不是犯了我朝忌諱啊。還有,茲事體大,是不是要和孟德商議一下啊,畢竟‘青梅會’他是副盟,越過他不好吧……”

  “本初你好糊塗啊!!!那曹操是什麽人?是中常侍大長秋曹騰的從孫啊!!那是宦官頭子啊!如果曹騰還活著,十常侍還輪得到張讓之流嗎?你覺得……”

  劉岱口沫橫飛的說著,隻見袁紹的臉色突然變得尷尬,連連擺手。

  劉岱還當是袁紹改了主意,更加氣憤的說道:

  “怕他曹阿瞞做甚?我告訴你,打小這小子就一肚子壞主意,坑蒙拐騙一樣不落,要不是看你袁本初的麵子,我才不加入這個‘青梅會’!而且這是冒死進諫,你覺得像曹阿瞞這樣出身宦門的暴發戶,怎麽敢簽名呢!”

  “孟……孟德……”袁紹尷尬的紅著臉,指著劉岱的身後。

  劉岱回首,隻見一身蓑衣,頭戴鬥笠的曹操抱著膀子斜靠在門框上,十分淡定的看著尷尬的二人。前幾日,他也是穿著這樣一身衣服,在洛水畔瞪著要自尋短見的司馬直。

  劉岱見到曹操,剛剛那副指點江山的氣勢立刻就減了九分。

  曹操也不理二人,健步上前,一把搶過劉岱手中的毛筆,大筆一揮,刷刷刷在奏疏上簽下了“曹操”兩個字。

  “孟德,你不仔細看看再簽……”劉岱尷尬的說著。

  “先簽再看,你等得,天下等不得。”

  曹操簽完字,拿起文書,從頭到尾好好讀了一遍。

  “強秦弱主,趙高執柄,**朝權,威福由己;時人迫脅,莫敢正言;終有望夷之敗,祖宗焚滅,汙辱至今,永為世鑒。及臻呂後季年,產祿專政,內兼二軍,外統梁、趙;擅斷萬機,決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內寒心……好文章啊,公山,說吧,找了何人代筆啊,你肚子裏那點墨水可寫不出這樣的句子。”

  劉岱剛剛背後說曹操壞話,本就十分難堪,再加上曹操不計前嫌,甫一進門就聯名簽署,一下子驚到了二人,在氣勢上將二人拿捏的死死地。劉岱在他麵前就如同一個小孩子般,不由自主將所思所想和盤托出。

  “何大將軍手下的主簿,廣陵人陳琳陳孔璋對本文亦有貢獻……孟德,剛剛我也是無心之言,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

  曹操哈哈大笑,沒來由問了一句:

  “同是太尉,令尊與周勃之比何如?”

  “自……自是不如。”劉岱回答道。

  “我家反之亦然,所以我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他這句話,是說周勃比劉岱之父劉寵強多少,曹騰就比張讓強多少。

  曹操一邊說著一遍走向門口,毫不顧忌劉岱氣得脹紅的雙頰。

  “嘭”的一聲,曹操將書房大門死死合上:

  “記住嘍,無論謀大事還是講壞話,先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