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兩羖
作者:岱起      更新:2020-06-01 01:22      字數:3110
  在丘力居的細心安排下,前往聖山的隊伍即將啟程。

  為了防止鮮卑人偷襲,同時為了保護張梁,張寶和閻柔分別留在部族,統領兩方人馬,也為了照顧昏迷的人公將軍。

  丘力居帶領三十名朝聖部族,引著張角等人踏上朝聖之路。龔都點撥了幾個善禦的貞義軍緊緊跟隨,既作為扈從,也負責運馬。

  一路上,黃沙散漫風蕭索,朔風削骨夜寒涼。即便到了江南春江水暖的時節,張角等人也不得不在頭上黃巾之外再戴一頂氈帽,既保暖,又防風,更能掩藏黃巾身份,減少不必要的爭端。

  趕路之餘,張角時常與龔都研究那“九字真言”的咒勢。在見到了龔都當日陣前功法後,張角終於找到了化用“陽心訣”中運氣身法的技巧,每夜演習,竟真的有氣運周身之感。

  馬上時光飛過,沒有了漢地關隘的層層阻攔,眾人快馬加鞭,以每日不少於五百裏的速度橫穿廣袤北境。

  “小心,有鮮卑人!”機警的典韋遠遠瞧見了一列鮮卑馬隊。

  龔都等人剛要拔刀,被丘力居及時勸止。

  丘力居向眾人解釋,原來這聖山不僅是烏桓人的聖山,更是鮮卑人的祖庭,兩族共祭,共奉神明。據傳說,聖山山頂有一座神秘石室,正是鮮卑文明之發源。故而,聖山在鮮卑名為祖山,在烏桓則為聖山。百多年來,兩方為爭奪聖山歸屬,爆發了多次戰爭。

  聖山就這樣橫亙在鮮卑與烏桓之間,見證著兩個文明的興盛與衰敗。直到鮮卑霸主檀石槐十年前將聖山全脈納入勢力範圍,兩方的征戰才暫告一段落。

  檀石槐雖然占據聖山,但是這位鮮卑霸主和烏桓各部商定,雙方在朝聖之路上禁動刀兵,烏桓人可以自由上山朝聖。

  這一仁慈的舉措,不僅緩和了鮮烏仇恨,更讓鮮卑人能夠騰出手來專門對付漢朝。

  “這就是胡人的耶路撒冷啊……”

  張角聽罷,幻想著兩個文明在爭奪聖山的曆史中經曆的那些興盛與沉淪。在親身參加過烏桓祭祀後,他對“胡人”的文明、風俗,乃至這個時代的文化有了更加深刻和直觀的感受。

  眼下,麵對這隊鮮卑人,丘力居策馬上前,用胡語介紹自己和身後眾人是烏桓的朝聖者。

  這些鮮卑人聽完沒有任何敵意,還衝張角等人揮手致意。張角等人互相看看,自己一個個都胡人打扮,頭戴氈帽,臉上滿是沙塵,簡直和胡人沒有什麽兩樣。

  張角注意到,這些鮮卑人手裏抓著一根根長繩,身後像牽狗一樣係著一群漢人的脖子。這些漢人蓬頭垢麵,眼中毫無生色。

  “這些是他們抓到的漢人。這奇怪,這年頭漢人還敢往聖山這跑,真是找死。山界柱上隻刻了馬和鹿,可沒畫漢人……”張角明白,鹿指鮮卑,馬指烏桓,丘力居這是想勸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張角也不想多管閑事。眾人錯身之際,這幫漢人中,一個中年男子模樣的俘虜突然抽了龔都馱袋中的一柄鐵劍,一下子砍斷了麻繩,拔腿就往遠處跑去。

  幾個鮮卑人到不惱怒,反而哈哈大笑。其中一個鮮卑人待漢人跑了半裏地後,策馬緊追,掏出繩索拋了過去,正中那人脖子,像拖獵物一樣拖在馬後,得意的往回拉,還向同伴誇耀著自己的手法。

  隻見那漢人兩手兩手拚命抓著頸上的套索,用盡力氣狂呼:

  “田豐雖死,天下不亡!”

  張角別的沒聽清,隻聽到“田豐”兩個字,身體本能一震!

  難道這地上的俘虜,就是曆史上助袁紹稱霸河北、力克公孫的田豐田元皓?

  機不可失,寧可錯認,不能放過!

  他連忙調轉馬頭,讓丘力居叫住那拖拽田豐的鮮卑人,靈珠一轉,直說自己要拿至寶換這個俘虜。

  丘力居剛要張口,卻被戲誌才攔下。

  戲誌才已看出張角之意,手掌按了一下,示意張角不要慌亂。

  “告訴他們,就說我們需要從這裏麵挑一個提靴的馬奴,讓他們出個價。”

  “隨便一個?”丘力居問。

  “隨便一個。”戲誌才淡定的回道。

  張角剛要插嘴,丘力居已經與鮮卑人交流起來。

  幾個鮮卑人研究一番,為首的一個衝張角等人伸出了兩隻伸開的手掌。

  “他們說要十張羊皮一個人。”

  “哈哈,太貴了,漢朝官府贖俘虜才五張羊皮,一個馬奴不值得那麽多錢,就三張羊皮,愛賣不賣。”戲誌才斬釘截鐵,急得張角要把他拉下馬來。

  丘力居無奈搖搖頭,似乎也不認同這報價。

  “他們說,這麽低的價格,他們還不如賣給漢朝官府。”

  “讓他們去賣,不過這期間養俘虜的糧食他們得出吧?眼下雙方沒有正規戰爭,要等到漢朝贖人得猴年馬月了。要不然他們就把人宰了,那樣一張羊皮也得不到。跟他們說,就三張,不過五個人我們可以都買了,讓他們多掙點。”

  丘力居再次報價,幾個鮮卑人似乎被戲誌才說中痛處,極不情願的按下了兩根手指,留下了八根手指。

  “那就兩張!!”

  戲誌才跳下馬,直愣愣的伸出了兩隻手指杵到鮮卑人臉前。鮮卑人素來臉色皎白,此刻被戲誌才氣成了紅臉,連連搖頭。

  “不賣拉倒!”戲誌才轉身,不用翻譯,鮮卑人也知道這生意告吹了。

  張角急得還沒發話,隻見那幾個鮮卑人似乎先吵了起來,出價的那個說不過其他幾人,也跳下馬拉住戲誌才。一番交涉,他們已經看出生意對手的漢人身份,費力的鼓著腮幫子喊道:

  “六……六六六六!”一邊說,一邊攔在戲誌才麵前比劃著六隻手指。

  戲誌才不為所動,仍舊揮舞著比成“v”字的兩根手指。

  身後的鮮卑人爭相叫喊著,出價的鮮卑人一咬牙,隻留下三根手指,還不停叫喊著胡語。

  “他說多來一張,給孩子做件皮襖!”馬上的丘力居見此情景,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戲誌才瞪大了眼睛,似乎極度憤怒,眼看又要降下一根手指。

  那鮮卑人連忙捧著戲誌才的手,把那根要落下去的手指立住。

  “兩兩兩!五個人!”鮮卑人咬牙,用極其含糊的漢語說著。

  成交了!

  戲誌才用了十張羊皮,換回了全部五個俘虜。

  丘力居大方的將十張羊皮交給鮮卑人,這對於人少羊多的他們來說算不得什麽。

  雙方交接完畢,戲誌才還喊住了剛剛那個鮮卑人,額外塞給他一張羊皮,作為回扣。

  本來因為做了虧本買賣而垂頭喪氣的鮮卑漢子,見到這份“回扣”,興奮的瞪大了眼睛,高興的和戲誌才擁抱。

  “厲害啊,這筆市價便宜多了!”丘力居驚歎道。

  “這有啥,他還得謝謝咱們呢……”戲誌才有些得意。

  果然,即將遠去的鮮卑漢子回身又用漢語喊到:

  “謝謝啊!”

  “即便是十張羊皮一個人,分到他手裏也不一定有兩張。”

  丘力居在旁說著,不由得對戲誌才這種忽悠人還讓別人說“謝謝”的手段表示欽佩。

  張角親手解開了田豐的繩索,並將他扶到了自己的馱馬上,自己則在前方牽馬。

  “恩公,不可如此。”田豐想要謙讓,被張角按住。

  “學生久慕元皓先生大名,今日得見,怎能無禮。”

  “怎麽這塞外也有人聽過田豐姓名?”

  果然,這就是貨真價實的智囊田豐。

  張角本想自報家門,可是想到萬一田豐知道自己是世家大族痛恨的黃巾教主,拒不歸順就麻煩了。

  “我們是蘇家的馬隊,行走商路,自然知道田公的大名。”

  “一個主計罷了,管不到你們行商的……”聽到對方是行商賤籍,田豐果然上馬,位置也坐的穩了些。

  “田公怎會被鮮卑人帶到這裏?”張角好奇問道。

  “哼,妖道亂國!天子荒淫無道,宦官賣官鬻爵,這大漢我看要亡了。曆來中原動蕩,異族就蠢蠢欲動,這是定數。雖是漢室天數不濟,可吃苦的是天下百姓啊。我想一旦漢失其鹿,也總有人鎮守邊關,我帶著這幾個家仆至此,就是想摸透胡虜實情,探其弱點,將來助名將靖邊,甚至直搗胡虜王庭,再造封狼居胥之功。算了,跟你們也說不準。對了,你們這是往哪裏去?”

  張角聽田豐一番論述,明白眼下這名“河北諸葛亮”正是在野狀態,一番“亡國不可亡天下”的言論更是極度契合黃巾立場,不由得心潮澎湃,抓緊了韁繩:

  “我們正是要以小博大,做一筆贏天下的大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