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慌不擇路
作者:
聖者晨雷 更新:2021-08-28 17:28 字數:3254
這姓劉的老吏,自然就是趙和前往齊郡途中曾打過交道的定陶尉劉三郎了。
當初齊郡之事了卻之後,此人棄職而去,因為害怕被追究,故此幹脆帶了一夥兄弟跑到江南——他倒是個極能跑的,偏偏他為人豪氣,有一群兄弟願意追隨,因此但了江南之後,用了兩三年時間又混出了名堂,從一個外來戶,又做到緝盜、法曹,直至再次成為縣尉。
而此時嬴祝被嬴吉找了個借口由鄱陽侯改封海昏侯,封地直接砍掉了一半。在此過程之中,董伯予發覺治下的縣尉之中,竟然還有劉三郎這個熟人,雖然當初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麽交流,但董伯予知道這是個機靈的,於是便提拔其人。
正當劉三郎以為自己人生即將迎來高峰之時,北軍之亂發生,趙和回來收拾局麵,嬴祝與董伯予乘機起兵,九姓十一家的世家子弟大舉南下,於是董伯予原本許與劉三的官職為九姓十一家子弟所占,他又隻能繼續當自己的縣尉之職,也就成了所謂的“老吏”。
此前他引發喧嘩,無非是見此時嬴祝唯知南竄,故此有意請為先鋒,好給自己爭取機會。可是他官卑職小,又非九姓子弟,如何能近得嬴祝身前。
挨了幾棒,回到自己隊伍之中後,劉三郎雖是未將憤怒形於顏色,他手下的幾位老兄弟卻是極其不快。聽到他說眾人富貴,便在嬴祝身上,更是不解,隻不過得他示意,眾人都沒有說話,唯悶悶不樂罷了。
到了傍晚時分,大軍到得一片山嶺之下,原本以為可以在此紮營休息,但嬴祝得知此地離庾嶺仍然很遠,當即催促全軍夜行。一時之間,眾人都是怨聲載道,便是九姓十一家的子弟,此時也不禁口吐怨言。
“未見荒悖剛愎如此之人可為人主者。”劉三郎身邊一個名為夏嬰的兄弟湊上來道:“三郎,咱們可不能將富貴寄予此等人物之身!”
“不,他越是如此,咱們的富貴就越在他身上。”劉三郎卻是咧嘴一笑:“把兄弟們喚到一處,乃翁有幾句話交待。”
夏嬰依言去喚人,不一會兒,便有十餘人都聚了過來。
劉三郎望著這些人,這都是從老家隨他一起來到江南的老兄弟,因此他可以放心信任。待眾人都靜下來之後,他低聲道:“咱們過會兒散入軍中,待到大軍饑疲不得不紮營之時,諸位兄弟如此如此……”
聽他布置下的計劃,頓時有老兄弟急了:“三郎,你這樣做,怕是置咱們於險地!”
“富貴險中求,何況咱們都有準備,怕什麽?”夏嬰卻覺得這安排正合其意。
“可是隻憑我們這十餘人,能成事?”又一人道。
“為何不能,護國公以三十六人橫行於闐,麵對的還是早有防備的犬戎。咱們兄弟沒有護國公那般本事,但咱們麵對的是什麽?一群喪家之犬罷了!”劉三郎此前一提起趙和都是趙和小兒,此時卻敬稱護國公了:“況且,咱們到時見機行事,若是能成,就去做,若到時不能成,咱們也可以乘機脫身!”
他既然如此說了,眾人也不好反對,便是開始提出異議之人,也隻是一聲長歎:“三郎,兄弟們的性命,都在你手中了。”
他們商議已定之後,便分散至部隊各處。此時嬴祝的軍隊不過萬餘,多數又是九姓十一家的家丁,故此編製秩序什麽的都是一片混亂,他們混雜其中,倒沒有引起注意。眾人按照命令連夜翻山,但到得山腰之時,實在是饑渴疲累,哪怕是騎馬乘車的高門子弟,也都忍受不了,於是托請陳偍出麵勸諫,嬴祝終於決定紮營。偏偏他選的紮營之地比較崎嶇,因此大軍分散得更厲害,彼此之間往往為林木草樹所阻,相互眺望不到。
見此情形,劉三郎大喜:“此天助我也!”
他未曾耽擱,直接帶著夏嬰與另外一人,向著嬴祝的中軍而去。
他們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直到接近到嬴祝身邊,不過到了外圍之後,三人便停了下來,裝作伐木砍柴。片刻之後,便聽到遠方突然有人大叫:“追兵來了!”
緊接著又一處地方有人大叫:“有埋伏!”
隨著這呼聲,還有慘叫聲傳來。
此時嬴祝之軍已經饑疲至極,又人心惶亂,哪怕明知道他們斷尾求生,追兵尚遠,更不可能提前跑到前麵來埋伏他們,可慌亂之中又有何人能夠理智地進行思考?更何況慘叫聲從好幾個地方傳來,便是巧合,總不可能這分散於兩三裏的大軍處處都發生這樣的巧合吧?
故此在短暫的驚愕之後,眾人頓時慌了起來,就是嬴祝本人,也霍然而起。
然後在中軍外側,劉三郎三人便四處點火齊聲大叫:“敗了,敗了,中軍敗了,陛下死了!”
因為他們就在中軍之側,故此在遠處人聽來,仿佛聲音就是中軍傳來。嬴祝本人還莫名其妙,自己根本沒有看到敵人,怎麽敗了,又怎麽死了,然後就見四周林中,處處火起,人聲鼎沸,皆是哭喊奔逃之音。
嬴祝駭然欲絕,此時才明白過來,自己軍中,隻怕有敵人的奸細!
可是一切都晚了。
九姓十一家的家丁組成的主力,在此時第一時間自然是各自尋找各家主事之人,相互不統屬甚至不認識的情形之下,加上有些人混雜在中間舉刀亂砍,於是彼此之間便互相廝殺起來。
跟在嬴祝身邊的陳偍,見此情形,便知道局勢無法挽回,至少不可能在這裏挽回。而且劉三郎等人在上風向放火,火勢也向著中軍過來,慌亂之中,他知道自家的人手兵力才是立身之源,因此立刻呼喝自己的親衛護著自己向外逃去。嬴祝想找他商量如何收拾局麵,但他理都不理已經跑遠了,嬴祝又拉著兩名平時忠心耿耿的臣屬,可這二人一個哭哭啼啼,一個掙脫逃走,卻沒有一個能夠出主意的。
嬴祝此時心中後悔不已,想起了董伯予。
“要是董師尚在,我身邊如何會無人?”他仰天長歎道。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火中衝了過來,那身邊一邊跑一邊叫道:“陛下,陛下何在?”
嬴祝忙道:“某在斯,某在斯!”
那人聞言忙衝到他身邊,就著火光仔細一看,確認正是嬴祝,當即拽著他的手道:“此非善地,陛下請隨我來!”
嬴祝看得此人灰頭土臉,一蓬美髯也被火燒了小半,身上甚至還有小火苗,卻仍然如此急切地拽住自己,心中大為感動,覺得自己似乎又有了支撐。不過他總算還存有一點理智,當即問道:“你是何人?”
“臣是劉沁,董相公曾向陛下舉薦臣為官。”劉三郎道。
此時嬴祝聽到這個“董”字,心裏就已經信了大半,而且這劉三郎看起來也確實有點眼熟,他當即沒有拒絕,跟著他便跑了起來。
嬴祝身邊自然也是有護衛的,隻不過方才這些護衛並無首領,不知所措,此時有人帶領,便也跟了上去。可是那劉三郎身邊的三個伴當有意無意帶著他們亂轉,片刻之後,護衛們便發覺四周皆是人影火光,倒是嬴祝不知身在何處了。
嬴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隻知道那個自稱劉沁的人拖著他在林中奔跑,最初時到處是火光和哭喊聲,這讓嬴祝無法冷靜思考,到後來火光哭聲遠去,他們身邊又是一片黑暗,隻靠著林間依稀的星月之光,深一腳淺一腳地勉強前行。
“這……這是去哪?”嬴祝惶惶不安地問道。
劉三郎帶著他悶頭趕路,也不回答。
嬴祝心中更是不安,猛然停住腳步:“為何下山?”
“陛下,火勢往上,若不下山,火便會追著我們跑了。”劉三郎拖了他一把,見沒有拖動,當即唉了一聲道:“陛下,你看這山火之勢,若不能迅速離開,過會兒必然會起風,而風助火勢火借風威,整片大山都會成為一片火海,如今還能管去哪,先避開這火勢再說吧!”
嬴祝聞言向山上望去,果然,火勢雖然遠了,但可以看得出,其規模卻是更大了。
“況且亂軍之中,難辨敵我,陛下萬金之軀,幹係到我們的身家性命榮華富貴,如何能再置於險地?陛下請隨我來,我知道一地,等到了那裏就暫安全了。”
嬴祝雖然還是將信將疑,可他自幼長於宮中,就封之後也是被董伯予照顧得很好,哪怕經曆過宮變之亂,又有幾年江南稱帝的經曆,可這些對他如今的處境並沒有什麽用處,因此隻能跟著這自稱劉沁之人,繼續向著山下跑去。
跑著跑著,他總算有點明白了:他們是在沿著來時之路往回走。
這反倒讓他心安了些,因為這證明劉沁並不是胡亂帶路。
不過這一跑也跑了大半夜,嬴祝其間疲累不堪,卻還是咬牙堅持下來。到黎明時分,天際泛白,那劉沁終於停下腳步,兩人顧不得形象,都是直接坐在地上直喘。
嬴祝一邊恢複體力,一邊打量四周,依稀認出,這就是昨天傍晚之時原本準備紮營的空地。
“劉……劉卿,這裏安全麽?”
“此地原本是安營之地,既有水源,又兼顧防火,此地要不安全,那周圍就難有安全之處了。”劉三郎道。
他說得很肯定,可嬴祝卻覺得,他話語裏似乎還帶有別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