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半年時光
作者:聖者晨雷      更新:2020-09-07 21:15      字數:3231
  時間過得極快,不知不覺之中,大半年就過去了。

  這大半年中,西域發生了許多事情。

  比如說,銀簽單於在北州吃了個大虧之後,在大宛國又吃了一個大虧,其部下損失甚眾,不得不暫時退至金微山北,以做休整。

  但金微山北一直是大單於的直屬牧場,他來到這裏,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寄人籬下,以往他還能和金策掰掰腕子,與大單於唱唱反調,但來到金微山北之後,他就隻能唯大單於馬首是瞻了。

  當然,他絕不孤獨,在他之前,鐵章單於就已經到了龍城一帶——在這二位單於徹底服從大單於之後,犬戎終於從一個部落聯盟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帝國,大單於是那位至高無上的主君,而金策單於在某種程度上則身兼丞相與大將軍二職於一身。

  犬戎的力量前所未有地糾合在了一起。

  時至此際,銀簽單於與鐵章單於哪裏還會猜不出,無論是前些年讓鐵章實力大損的入侵大秦之戰,還是這兩年中令銀簽元氣大傷的西域爭奪,隻怕都是大單於與金策單於意料之中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就是他們誘導和推波助瀾的結果!但還是那句話,時也勢也,時勢如此,他們便是知道又能怎麽樣呢?

  所以二人隻能忍耐,不僅要忍耐內心深處的不甘與羞惱,還要忍耐大單於與金策不停地調走他們的部屬。

  然後就是大宛。

  在銀簽受挫而退之後,金策單於全麵接管麵對大宛之事,他未發一兵一卒,便使得大宛發生了內亂,大宛國君的三子爭位,次子勾結權臣殺了年富力強的國君,然後三子又以為父報仇之名殺了次子,權臣挾次子之子逃至大宛貳師城,擁立其為大宛國王,而一直平庸無能的長子則突然遁離大宛國都,於鬱成城擁眾自立為大宛國王,占據了都城的三子自然也自立為王,於是乎,大宛一國三王,彼此爭鬥不休,還紛紛遣使來向犬戎申告求援,原本以大宛為中心形成的西域——蔥嶺反犬戎聰明頓時土崩瓦解,諸多小國部族,紛紛向金策獻禮效忠。

  大宛變化發生得太快,以至於得了趙和指示回到大宛的昧徹還沒有怎麽行動,眼前一切便已經定了下來。他在大宛人中也算得上一個人才,隻是麵臨如今複雜的局麵,也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實現趙和的要求,因此隻能暫時龜縮起來,等待趙和新的命令。

  這場大宛內亂,雖然破壞了趙和原本的計劃,但對趙和也有好處,就是讓伊蘇斯說服粟特人的難度大減。

  粟特人與大宛聯係極為緊密,大宛也向來是粟特人重要的貿易對象,大宛內亂的發生,讓他們陷入某種恐慌之中,而相對穩定下來的北州和正在不斷強化於西域存在的大秦,則成了這些人心目中的一條退路。

  畢竟對這些商人而言,無論成與不成,不過是提前投資罷了,更何況這投資還能給他們帶來金錢上的利潤。因此,大半年中,北州迎來了五支粟特商隊,每支的規模都不遜於伊蘇斯的商隊。

  他們帶來的貨物太多,北州根本沒有足夠的商品可以與之交換,他們從北州拿到趙和開具的證明之後,便又輾轉抵達南疆,在這裏領取趙和許諾的貨物。他們的成功,讓更多的粟特商隊投入其中,於是乎,犬戎對北州的封鎖就隨之被打破,北州的經濟從崩潰邊緣拉了回來,甚至煥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畢竟北州也隻不過十餘萬人口,大多數物資還可以自給自足。

  這些粟特人的商隊,並不是從天山口進入南疆的,在兩處天山口,犬戎與西域都護府彼此爭奪得極為厲害,哪怕粟特商隊得到了金策單於的特許,也不敢往來於這兩處要道,因為那些窮極了餓瘋了的犬戎部民們,可不會管金策單於的命令,隻要給他們機會,他們必然要開搶,這也是遊牧民族的天性。他們進入南疆的道路,是返回大宛經鐵列克山口至疏勒。

  故此,南疆西域都護府與北疆北州的聯係被建立起來,趙和於北州連破犬戎、取代郭昭成為北州掌控者的消息,也隨之傳到了南疆。

  “世兄得知這個消息,還覺得隻要自己在此,便能讓趙和坐視中原生變嗎?”

  於闐城中,一座新建不久的華宅之內,王無忌向謝楠問道。

  謝楠終究是謝家寶樹,哪怕來到這遙遠的西域喝風吃沙,也盡可能地享受生活,故此他來此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使用謝家貿易所得的財貨,在於闐城中為自己建起一座華宅。隨他來的原本就有工匠,再雇傭一些本地匠人,僅僅是大半年功夫,他的豪宅主體便已經完成,他也迫不及待遷入其中。

  這是一座完全大秦風格的建築,帶了幾分金陵風韻,在王無忌的幫助之下,他甚至還開鑿溝渠,將寶貴的於闐河水引來一支,在院中形成了溪流池塘,種上了荷蓮花樹。此時天氣正熱,兩人對坐於池心亭中,水聲潺潺涼風習習,算得上極為雅致了。

  對於王無忌的問題,謝楠沒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其中來自蜀地的好茶,這才放了下來:“世兄為何不品品我這茶葉?”

  王無忌笑了笑,當真如他所言,也端茶輕品,許久之後,才揚眉歎道:“這是青城老茶,取雪山融水烹之,一杯入喉,讓人兩腋生風,恨不能騰雲乘風,踏月色而入蜀道……”

  謝楠輕輕頓了一下拂塵:“世兄嚐出這是蜀地老茶了。”

  “那是自然,原本中原與西域交易,絲綢最為主要,但去年都護府年計之時,發覺絲綢雖多,茶葉所占份額也增了上來,如今蜀茶、江南茶與閩茶皆入西域,僅上個月在於闐,便賣出了茶餅八千餘斤。”王無忌說到這,又是輕蔑笑了笑:“隻不過胡人好茶,一來是心慕中原風範,二來則是其飲食多油腥乳膻,須茶化解。對我們來說,飲茶是風雅之事,對他們來說,卻是如牛嚼草,隻求量大了。”

  謝楠點頭笑道:“正是如此,趙和雖然手段高明膽魄過人,但其行事正如胡人飲茶,隻求量大,故此他每涉足一地,行事皆有粗闊之嫌,稷下、齊郡是如此,南疆、北州亦是如此。以南疆而言,他最大的問題,你可知是什麽?”

  王無忌微微皺眉:“何事?”

  “他放手得太快太多,如今南疆,政務在清河公主手中,軍務在俞龍手中,他太信任這二位了。”

  謝楠的話語讓王無忌一笑搖頭,但旋即,他的笑容收斂住,眉頭皺了起來,抬眼看著謝楠:“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名為於闐女王,實際上我們都知道,她與陳殤那無賴子的關係。趙和以為通過陳殤便可以影響到清河,卻不知道,這名不正言不順的關係……哪裏抵得上真正的骨肉之情?”謝楠淡淡地道:“這半年來,我可不隻是在建我的宅邸。”

  王無忌瞳孔猛然一縮。

  事實上,這大半年,他也不隻是在協助謝楠。

  雖然王謝兩家在根本利益上是一致的,但是具體到各家,又有各自的利益,他與謝楠,更是在合作之中也存在某種微妙的競爭。故此,這大半年來,他一方麵協助對方於南疆紮根,另一方麵,也在暗暗監視和控製謝楠其人。

  他清楚地記得,謝楠這半年中隻見過清河公主兩次,但從謝楠方才透露的口風來看,實際上他與清河公主的聯係絕不隻兩次,他甚至還通過某種方式爭取到了清河公主的支持!

  “那一位?”他沉聲道:“果真願意與我們合作?”

  “各取所需,各有所得,自然願意。”不須王無忌指名道姓,謝楠就知道他所說的那一位是誰。

  “若是如此,那麽……俞龍呢?”王無忌相信有那一位的合作,清河公主真有可能被爭取過來,因此略過此問,又問起另外一個關鍵人物。

  “俞龍乃是吳郡之人,他能入國子監,當初是晁衝之出力甚大,後來鹹陽之變,俞龍與晁衝之立場相左,晁衝之死於禦殿之上,俞龍心中豈無愧乎?”謝楠淡淡道:“讓俞龍背叛趙和確實不可能,但讓他有自己的主意,卻未必不可能。我這半年來仔細觀察,俞龍人如其名,乃是人中龍鳳,其帥略將才,萬中無一,這樣之人,怎麽會沒有自己的主見,怎麽可能事事都附合於他人?更何況,俞龍終究是大秦的西域都護,而不是趙和的西域都護,說到底,他還是要聽朝廷的!”

  王無忌搖了搖頭:“世兄所言雖是,但還是有些想當然了。”

  謝楠笑了起來:“是否想當然,很快就知道了。”

  見他還是有些故弄玄虛,王無忌心中微覺不喜,不過對方受九姓十一家所托來主持監視趙和事務,王無忌隻不過是明麵上掩護他罷了,因此也無法去深究指責什麽。

  王無忌當即換了話題:“既然世兄有把握,那麽就可以對世兄說了……以我對趙和的認知,其人很快就要回南疆了!”

  謝楠一揚眉:“如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