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是否死了
作者:
聖者晨雷 更新:2020-03-03 17:33 字數:3027
五日之後。
石軒有些不安地看著身後的玉門關,這座雄關所處之地並不是什麽險要,相反,周圍是一片平闊的戈壁。一道蜿蜒的長城綿延而來,戈壁一分為二,而玉門關便是溝通長城內外的要道。
城牆高超過四丈,底座寬有兩丈,城上寬則是一丈。在門的兩端,各有馬道可以登上城頭。城門高不足一丈,寬為六尺,相對於城樓來說比較狹窄,僅容一輛馬車可以通過。
城頭之上,大腹便便的玉門都尉所都尉韓綺低下頭,看著這已經出了城關的隊伍,咂了一下嘴巴,伸手向身旁的親衛道:“給我些水。”
親衛將一個皮囊遞了過來,韓綺揭開塞子,咕嘟咕嘟大口喝了半囊,然後抹了一下嘴角,喃喃罵道:“這幫子使團,弄得乃翁我連水都不敢喝。”
周圍的士兵們隻作看不出他嘴角滴落的紫色液體是什麽,一個個麵無表情地望向正在前行的使團。
“那個小兒,就是那個副使趙和,竟然還警告我要好生看守城關,說得他仿佛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一般,不過是一個幸進小兒,得了天子恩寵,大將軍的賞識,所以才能如此囂張罷了,沒準還是上了天子的床榻,才會如此……”韓綺又連灌了幾口,然後喃喃罵道。
在他身旁,一個低級軍官麵悄悄窺視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眾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方才趙和在這裏時,韓綺是如何不停地吹捧對方的,這才走出去不足一裏,背後就開始大罵起來,而且怎麽難聽怎麽罵。
不過想想也是,韓綺心裏確實憋著一口氣。幾日前趙和持著公主印綬前來調動軍隊時,對韓綺相當客氣,而韓綺也確實依言行事,從手下抽撥了一半人馬與他護衛。但是轉過頭來,趙和就翻臉不認人,將韓綺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番,換了誰都會滿腹怨氣。
他這邊罵著,那邊趙和卻對著石軒笑道:“怎麽,石大使擔心這裏?”
“你都那樣說了,我如何能不擔心?”石軒歎息道:“雖然你方才再三提醒這位韓都尉莫要誤事,但我看他的模樣,雖然麵上恭敬,隻怕心裏還不服氣。若玉門真出了什麽意外,趙副使,我們調了他這的兵馬,正好被他推責!”
趙和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石軒又看了看四周,滿腹都是狐疑:“還有……馬越人去了哪裏,為何不見他?”
趙和含糊地道:“我還有事,讓他去辦了。”
石軒看了他一眼,見他仍然裝傻,便直接了當地說了:“趙副使,你就給我一句準話,馬越是不是死了,自從他隨你來玉門、陽關之後,我就沒有再見到過他!”
趙和啞然一笑:“你隻管放心,他還活著,而且活得好好的,我是真有事讓他去做了……再等幾天,他便會追上來。”
石軒仍然不信,不過見趙和不肯再說,也隻能就此不問。
他們出關後的第二日,一支商隊來到了玉門關。
商隊之中為首的人用布巾蒙著麵,看上去象是畏懼戈壁的風沙侵入口鼻一般。
在玉門關內,靠著草原沼澤之地,有一座河倉城,又被當地人稱為大方盤城。這裏囤積著供應玉門都尉所所需要的糧草,同時也是都尉治所所在之地。原本這裏麵是禁止商旅入內的,但是近些年來,防備鬆馳,不少商隊也會到這裏,與駐軍們進行交易。
這支商隊便到了河倉城下。
他們當中有慣常與守軍打交道的,自然去找了門路,隻不過韓綺雖然沒有將趙和放在眼中,不過為了應付,還是下令這段時間不準商隊進河倉城。那商隊之人好說歹說,最終也隻是同意他們的首領帶著幾個得用的手下入內,大隊人馬,隻能駐於河倉城下。
於是那為首蒙麵之人便到了河倉城門口。
看到他蒙著臉,軍士們麵色頓時沉了下來:“摘了麵巾!”
立刻有人上前道:“給我家主人存些顏麵……”
隻不過不等這人勸說之話說完,那蒙麵之人便伸手將自己的麵巾扯了下來。
守門的軍士看到他麵上平平的並無鼻子,隻有兩個黑洞洞的鼻孔,頓時一驚:“這是怎麽回事?”
這人正是孫謝。
他又將麵巾縛好,淡淡地道:“在外做事,少不得遇上歹人,能逃得性命已經是萬幸。”
守門的軍士頓時心生同情,此人若不是缺了個鼻子,看上去相貌堂堂,倒是一個大家公子模樣。
“在城裏當心些,不得胡亂走動。”守門軍士叮囑道。
“幾位軍爺放心,我們懂得規矩。”孫謝拱了拱手,然後向手下示意:“給幾位軍爺一些酒錢,另外,將咱們帶來的貨色,也給幾位軍爺看看,他們的袍澤需要什麽,隻管尋我們交易。”
軍士們收了他的錢,胡亂檢視了一番他們攜帶的貨物,發現都是些絲綢、瓷器、藥材之類的,便揮手笑道:“你們這些貨物,到得西域還能賺得些錢,到這裏……我們可買不起,既用不上,又太貴!”
孫謝眼中露出一絲笑意,沒有多說什麽,徑直進了河倉城內。
因為這隻是一座囤糧駐軍的城堡,所以城內的空間不大,幾排屋子也顯得簡陋,但好歹四麵圍牆可以擋風,不象是城外紮帳篷那樣需要席地而臥。城中有驛亭,此時驛亭之內也已有好幾夥商人,見他們來了先湊上來問他們賣什麽又要買什麽,在發覺彼此之間並無交易的可能之後,這幾夥商人就紛紛散了。
“公子,這裏簡陋……”服侍孫謝的親衛看了看驛亭中的房屋,低聲說道。
“無妨,出門在外,不是風吹日曬就不錯了。而且我們在這裏不會住多久……很快我們就要回敦煌城中去住。”孫謝冷笑道。
“接下來……”
“等消息,用不了多久了。”孫謝伸手緊了緊總往下滑的麵巾,雖然在人前他是泰然自若,但唯有他自己知道,每次想到自己鼻子被割了,他都會雙手發抖。
一半是氣憤,一半是恐懼。
正如孫謝所言,他並沒有等多久,就在當夜,已經數日沒有狂飲的韓綺爛酒如泥之時,突然有快馬疾馳而至。
“參狼羌反了!”
緊急傳來的軍報,讓玉門關內都尉軍都震動起來。
所謂參狼羌,是羌人的一支,在大秦分製諸羌之後,他們順著祁連山南下,時而歸附時而叛亂。烈武帝征伐犬戎,借助青狼羌之力,便許其一支遷至敦煌以南,這數十年來,都還算溫順,卻不曾想,在積蓄了力量之後,他們突然反叛!
而且對方反叛之後,就直取嘉裕關,將敦煌與大秦內地的聯係給切斷!
就算是趙和,也絕對沒有想到這一點,他知道有人可能在算計玉門關與陽關,卻不曾想到,一直溫順的參狼羌竟然此時發作!
“都尉呢,都尉呢?”前來傳信的信使急得直跺腳:“都尉何在,郡守還等著都尉的消息,如今郡中無兵,都尉這邊若不能派兵救援,參狼羌就要攻破敦煌了!”
幾名軍官聽到他的催促之聲,都是麵麵相覷,臉帶苦澀之意。
“快去催催,看看都尉有沒有醒來。”一名軍官道。
堵在韓綺院門前的親兵進去看了看,出來後仍然是搖頭:韓綺仍然處於大醉之中,根本叫不醒。
“快讓我見韓都尉,若是誤了軍情,你們誰擔當得起?”那信使急了,又大叫起來。
眾人隻作不知,一個個擠眉弄眼,大夥都能看出對方的憂忡。
“我回本部去,若是都尉醒了調派兵馬,我得及早做好準備。”一人忽然說道。
“正是,正是。”
“確實如此,軍情緊急,不可大意!”
轉眼之間,這些軍官散了大半,剩餘幾人還在猶豫,卻也被與自己交好的同僚拽走。
他們都走之後,那信使還有韓綺的親衛,在那裏大眼瞪小眼,不知為何會如此。
信使再度催促,可是親衛不敢放他進去看到韓綺爛醉的模樣,隻是敷衍搪塞。正爭執之間,突然聽到嘩然聲響,緊接著黑夜之中,火光衝天,卻不知是何處有人點起了火。
“是糧庫!”親衛出門來看了看起火的地方,頓時大急,立刻又跑回院子裏,拚命搖晃著韓綺,想要將他搖醒。
韓綺迷迷糊糊之中,隱約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不耐煩地揮手連叫“去去”,那親衛見些情形也是急了。
嘉裕關甚至敦煌的事情,都非韓綺職責之內,所以韓綺可以繼續大醉,可是這玉門都尉所的事情,就是韓綺的責任了,怎麽能讓他繼續醉下去?
親衛幹脆弄來涼水,披頭澆在韓綺臉上。
韓綺一個激靈,猛然坐起:“誰,誰,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麽?”
“都尉,不好了,糧庫著火……”親衛忙不迭地叫道。
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外邊又是一陣大嘩,緊接著慘叫聲、腳步聲和金鐵交擊聲連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