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好生厲害
作者:聖者晨雷      更新:2020-03-03 17:32      字數:3070
  管權端坐在曆城倉之中,從一早開始,他就坐於此處。

  他在等待消息。

  雖然心中焦慮,但他麵上還是很平靜,城外莊園之戰的失利,讓他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也讓他更有耐心了。

  王五郎湊到他麵前:“家主,那個程慈如何處置?”

  管權笑了笑:“原本隻是想借他來向趙和傳遞些消息,現在麽,沒有必要了,你去結果了他。”

  王五郎稍稍有些猶豫,這段時間裏他與程慈相處得還算愉快,不過看到家主那眼神,他立刻放棄進言。

  “是,遵命!”他低聲道。

  他從旁人那裏要了壺酒,慢慢回到了丁字第四庫。

  這座庫倉院子裏,管虎等人見他來了,紛紛與他見禮。

  “情形如何了?”

  “管行首可是有什麽吩咐?”

  “為何還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話,王五郎微微一笑,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然後又擺了擺手,端著酒壺向程慈所在的屋子過去。

  定陶三姓的人跟在他的身後。

  到得門前,王五郎臉上擠出笑容:“程兄弟,在這可好,我給你帶了點酒來了。”

  程慈正縮在一角閉目養神,聽到他的呼聲睜開眼睛,看到他手中的那壺酒,眼前先是一亮,然後一黯。

  他歎了口氣,也沒有起身:“是死前的斷頭酒麽?”

  王五郎微微愣了一下:“程兄弟這是什麽話?”

  “王五哥,你別哄我了,我知道,我知道……管行首終究是信不過我,他留著我,原本隻是想通過我向赤縣侯傳遞一些假消息罷了。如今王五哥來看我,證明他的大事已經要發動,我再也沒有了用處,自然隻有死路一條了。”

  王五郎不免有些尷尬,同時又有些驚訝。

  見王五郎那異樣的目光,程慈苦笑起來:“王五哥,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我,莫非因為我在赤縣侯手下沒有做成什麽事情,就真當我是個蠢貨麽?”

  王五郎歎了口氣,來到他身前,示意旁人拿了兩個碗來,先給自己斟了一碗,然後又給他斟了:“程兄弟,既然你什麽都知道,那你也給哥哥我一句實話,你究竟是不是趙和派到這邊來的?”

  程慈看著碗裏微微蕩學漾的酒水,坦然說道:“是。”

  王五郎吸了口氣,苦笑著搖頭:“我覺得,赤縣侯與我家家主他們鬥心鬥智,我們這樣的人參與進來,當真是死都不知怎麽死法。”

  “不管怎麽說,我都多謝王五哥來給我酒。”程慈將碗端起,向王五郎示意了一下:“五哥,有句話我要對你說……五哥,對不住了。”

  王五郎聽到他這話,隻道他是為自己的奸細身份而對不住,剛要開口回話,卻見程慈手一揚。

  那碗裏的酒水頓時潑了過來,王五郎本能地用手去護住眼睛,程慈乘勢起身,猛然撞在王五郎的懷中,手裏暗藏的陶片狠狠刺入了王五郎咽喉。

  他被帶到此間之後,多次被搜身,原本的配劍早就被解下,這塊陶片,是他悄悄從別人碗上弄下來的,一直暗藏於袖中,此時直接刺入王五郎咽喉,王五郎到此時才明白,他所說的“對不住”是什麽意思。

  但為時已晚。

  王五郎沒有立刻氣絕,但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氣力,程慈從他腰間抽出劍,將他的身體緩緩推開,麵對驚愕異常的定陶三姓,冷冷一笑道:“我雖然愚鈍,但跟在赤縣侯身邊久了,總算學得他一兩分的手段!”

  王五郎臉上露出慘然絕望之色,在他斷氣之時,程慈已經挺劍邁步,跨過了王五郎的身軀。

  他終究是在稷下旁聽了三年的,雖然受限於天資,他的學問並不精深,但至少劍技不差。

  定陶三姓並不知道殺死王五郎的隻是一片碎陶,見他分明是赤手空拳,卻仍然殺死了王五郎,如今長劍在手,一個個不免膽戰心驚。他們這些地方土豪出身的人物,若是在順風順水之時,必然膽大包天,什麽事情都敢做,可若一遇逆境,則立刻膽氣全無。

  此時便是如此,在被趙和收拾狠了之後,包括管虎在內,定陶三姓上自族長下至成員,都對趙和畏懼有加。看到程慈在現在的情形下仍然能夠玩出花樣來,他們隻道這是趙和的後手,頓時一個個向後猛縮,竟然被程慈三下兩下,就衝出了這間廂房。

  “官兵來了,稷下劍士來了!”

  程慈振聲大叫,聲震四方。

  這些被從各地召來的民夫、丁壯,都是浮圖教信徒,他們聚於此處這麽長時間,也都意識到不對勁,心底不免有些惶恐不安。聽得程慈這樣大叫,不少人就慌亂起來。

  此時在外邊,管權正一臉肅然。他麵前站著的是一位管氏的暗樁,此人好不容易擺脫了曾燦布下的圍堵,將趙和突襲擒獲朱融的消息帶了過來。

  “你是說,事情是大半個時辰前發生的,趙和擒住朱融之後,便立刻去了稷下學宮?”管權向那暗樁確認。

  “正是如此,家主,如今該怎麽辦?”暗柱惶然道。

  “廢物,當真是廢物!”管權破口大罵,眼珠都紅了。

  哪怕在城外莊園之戰中他慘敗,將多年以來收攏的響馬勢力盡數損去,他也不曾如此失態過。

  就在這時,他偏偏聽到丁字第四庫那邊傳來的喊聲。

  他眉頭一揚:“是誰在亂喊,去給我殺了他!”

  不等手下過去,他又下令:“事情急了,讓所有人都做好準備!”

  旁邊一心腹有些不安:“朱融失手,鳩摩什那邊恐怕也撐不住,單單我們這邊舉事,怕不能成啊。”

  “那又如何,今日我就根本不想著成什麽事,憑我們這邊的人,成事不足,但敗事有餘,隻要將這裏的糧燒盡,整個齊郡,不,北半個大秦,全部要挨餓,那麽多人沒飯吃,還怕沒有人舉事造反,還怕我沒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眾人聽出他話語中的瘋狂之意,一個個麵麵相覷。

  “你們放心,我做事從來都會留有後手,而且,我們也唯有將這邊糧燒掉,趙和才無暇追我們。故此,無論是為了我們的前程,還是為了現在保住性命,都必須放這把火。”管權也知道眾人此時的猶豫,當下又說道。

  “那些浮圖教徒?”另一個親信問。

  “自然是借他們之手了。”管權嘴角向上彎了彎,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意:“也算是廢物利用。”

  他說完之後,向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立刻跑了出去。

  管權意猶不足,想到丁字第四庫那裏傳來的喊聲,也不知手下有沒有將那大喊的人殺死。當即親自提劍,走向丁字第四庫。

  在第四庫門前,他看到在院門外遲疑不進的定陶三姓族長,還有自己方才派來的手下。

  “怎麽回事,還沒有處理幹淨?”管權不悅地道。

  “是程慈,家主,那廝好生厲害!”

  身上帶血還少了一隻耳朵的手下滿麵羞愧地解釋道。

  “胡說八道,那廝是出了名的廢物,有什麽厲害的?”管權口中如此說,心裏卻突的一跳。

  他瞬間想到一個詞:“自汙”。

  若程慈不是出了名的廢物,不是出了名的在趙和身邊屢獲機會卻一事無成,他怎麽會留著想要利用?

  可若程慈真得到趙和信任,來做這個幾乎必死的奸細,又怎麽會沒有一定的實力?

  想到這,管權臉上就有些火辣辣的疼痛。

  就在這時,突然又有人驚呼:“煙,煙起來了!”

  管權向東北方向望去,隻見稷下學宮那邊,一道長煙衝天而起。

  雖然那道煙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消散了,但管權心中雪亮,這必定是鳩摩什也失手了!

  “點煙,浮圖教的人呢?”管權心中焦躁,開聲催促。

  “在此,我們都在此。”

  幾個浮圖僧快步跑了過來,正好聽到管權的話語。

  “你們也都看到那煙了,我得到消息,鳩摩什上師已經為趙和所弑,今日唯有一死替鳩摩什上師複仇。為上師而死,必與上師一道,轉生西方至樂之世!”管權雙眉一挑道。

  那些浮圖僧,還有隨他們來的居士看到那道煙起就已經知道不妙,此時聽了管權之語,更是驚慌失措:“怎麽會如此,怎麽會如此?”

  “上師與赤縣侯一向關係和睦,赤縣侯怎麽會殺上師?”

  “管家主,你的消息準不準確?”

  管權早就料到,這些人必然會心神動搖,因此沉聲道:“事急矣,諸位,鳩摩什上師殺了稷下學宮的劉淳老,趙和如何能不殺上師?更何況上師所行之事,與趙和有著根本的利害衝突,趙和如何會坐看上師將大秦變成他的浮圖之國?我得到的消息還說,趙和下令,屠盡浮圖,諸位,現在咱們隻有為上師複仇一條路可以走了!”

  這些浮圖僧對鳩摩什是至敬,對浮圖教是至虔,聽到趙和要屠盡浮圖,立刻生出同仇敵愾之心。

  “管家主,你說就當怎麽做吧。”有人道。

  “將這裏的糧食盡數燒掉,一粒也不能留給趙和,這也是鳩摩什上師的吩咐,你們記得麽?”管權道。

  諸浮圖僧紛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