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不隻誑人
作者:
聖者晨雷 更新:2020-03-03 17:32 字數:3084
審期打量著這二十四名劍士,見沒有一人出來說話,審期冷笑起來。
“莫非你們以為我在誑你們?我們墨家,向來是不屑說謊的。”他說道。
趙和一笑:“確實如此,上回誑人是我的主意。”
審期見他接口,便又向他行禮:“祭酒,且聽我說一說彭紳四人是怎麽死的。”
“嗯。”
審期首先來到了彭紳的屍體之旁:“送飯之人就是凶手,他帶來的飯食之中,下有一種藥物,服食這種藥物之後,人就不能動彈,或許神智還能清醒,但身體卻暫時不能使喚。”
“彭紳等人吃喝之後,片刻功夫藥力發作,他們就僵於原處,而送飯之人在收拾食盒時,乘機將之搬到現在這個位置。”審期一指彭紳的屍體。
“在這裏,他將早已準備好的紙打濕,以此蒙住彭紳的口鼻。彭紳看著他的動作,卻沒有任何反應,既抗拒不得,也無法出聲,所以在外頭的劍士,無人一發現異樣!”
“他走之後,彭紳口鼻被紙所蒙,不能呼吸,又無法掙紮,不需要多久,便窒息而死。但監牢之中溫度頗高,所以那紙上的濕氣漸幹。”
審期又來到了門處,他先將門關上,然後再將門打開:“此時外邊的劍士進來準備再進行刑訊,他們一開門,氣孔與門的氣對流起來,形成風,將蒙在彭紳口鼻的紙吹走。”
他說到這,趙和注意到,彭紳、通風孔還有門恰好在一條直線之上,難怪隻要空氣一對流,就可以將紙掀走。
“進來的劍士,初從光明之地來此黑暗之所,視力必受影響,加上突然發現彭紳仰臥不動,心中驚慌,根本不會注意那張被風吹走的紙……”審期繼續說道:“當然,唯有一人,他要負責清除任何痕跡,因此他會注意到那張紙,乘著其餘劍士不注意的機會,他必然將紙藏了起來!”
說到這,審期望著那二十四名劍士:“隻要詢問他們,開門之後,是誰未急著走到彭紳身邊,此人便有嫌疑,若是在四處牢室中都是如此,那此人的嫌疑就高達七成,若能從他身上搜到四張大約巴掌大小的紙,那此人就是凶手同夥!”
姬北與高淩去通知趙和時,讓這二十四人守在地牢之中,一是看好現場,二也是擔心凶手在其間,故此令其相互監視。此時審期說到這裏,眾人頓時明白過來,他們既然都在一起,那個凶手同黨就沒有處理掉紙的時間。
也就是說,紙極有可能在凶手同夥身上!
“現在,你們可以說說,究竟是誰沒有急著去檢查屍體,而是去搜集紙了。”趙和也意識到這一點,他看了眾劍士一眼。
劍士們你看我我看你,漸漸大夥的目光,都看向其中一人。
那人在這等情形之下,慘笑道:“沒有想到,這位審仵作並不隻會誑人,竟然真能偵破此無頭之案。”
他言下之意,就是承認了。
高淩既是窘迫又是氣惱,這位是他手下之人,做出這等事情,讓他實在心寒。
“孫克己,你為何會做這種事情?”他怒喝道:“是誰支使你做的,還不快快說出來,換取祭酒寬大處理!”
那孫克己搖了搖頭:“高兄,抱歉,我受主人之恩,隻能如此……”
他說到這,身形突然閃動,劍也應聲出鞘,直接衝向了審期。
“死!”
他深恨審期揭破此案,而趙和身邊樊令形影不離,所以他便將審期當成了自己的目標,準備就算是死,也要給自己拖個同伴。
但他劍才遞到審期麵前,就發現審期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柄劍,而且劍尖已經指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
“你……你……”孫克己駭然相望,他對自己的劍技絕對自信,隻不過這位其貌不揚的仵作,劍技之強更是遠勝於他。
甚至放在全部稷下劍士當中,都是第一流中拔尖者。
趙和也是大感意外,不曾想過審期擁有如此驚人的劍術。
“我說了,我是墨家,墨家被學宮除名太久,你們甚至都忘了墨家劍技的威名。”審期冷冷地道。
但旋即,審期臉色一變,想要回劍,可是為時已晚。
那孫克己突然挺身,撞在他的劍尖之上,直接穿透了胸膛。
“你們鬥不過……主人……的……”孫克己盯著趙和,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我在……等……你……”
話未說盡,他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審期鐵青著臉,對著趙和單膝跪下:“祭酒,下吏無能……”
“沒事,沒事,他這模樣,分明就是一個死士,哪怕不死於你的劍下,從他口中隻怕也得不到任何東西,沒準還會被他欺騙誤導。”趙和擺了擺手。
他上前親自在孫克己身上摸了摸,果然,在他袖囊之中找到了四張揉成一團的紙,每張紙隻有巴掌大小。
這是沒有機會,隻要稍有機會,孫克己都能將紙團扔掉,從而毀掉這最有說服力的證物,也讓彭紳等人的死變成一個疑團。若是對方還有後續手段,甚至有可能在學宮中挑起流言,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麵。
趙和望著其屍體,心中雖有不甘,卻也隻能就此作罷。
他隻是略微訓斥了一下高淩,然後便離開了地牢。
回到住處,過了許久,他才又再度睡著,到了次日早晨之時,他才剛剛起身,就聽到外邊有人道:“祭酒可曾醒來?”
是審期的聲音。
趙和讓樊令放他進來,看到他臉色已經沒有昨日的陰鬱,相反,隱隱有興奮之色,便問道:“莫非又有什麽發現?”
“祭酒,彭紳等人所服之藥,是下吏從未見過的藥——不,也不能說從未見過,隻接觸到一次。”他說道:“祭酒還記得定陶的第二場火麽?”
趙和凜然坐正:“被燒死的稷下學子們?”
當初他在定陶已經查到了線索,但朱融派來稷下學子充當幕僚,從他手中接過了所有證人證物。可一夜之間,大火焚起,隻有一名劍士僥幸脫身,這名劍士還瘋了,隻說是趙和所為。
當時審期就懷疑,有人給他們下了毒,然後乘他們沒有抵抗之力時殺了他們,最後才是縱火焚跡。
“兩次用的都是同一種毒?”趙和問道。
“極為相似,我曾在清泉寺檢查過那些死者,他們所中的毒,有九成就是彭紳四人所中的毒。”
趙和眼睛微微眯起。
定陶火災與今日之事,難道都是管權所為?
極有可能,管權深陷盜賣義倉之案,所以他要在定陶縱火,消滅痕跡,現在他事敗逃竄,同樣也指使人滅口,防止遺跡泄露。
“可知是何毒?”趙和又問。
“下吏知道數百種毒藥藥性,但無一種可以與其對上……”
“哦……”趙和略有些失望,不過看到審期的神情,他心中一動:“莫非這毒還是有別的線索?”
“下吏以為,這種毒不在常用毒之例,恰恰是一條線索。隻要知道這毒源自何處,或許有助於找到管權。”
對此,趙和並不抱太大希望。
管權用商家四姓之一的家主,到處都做生意,因此從某些窮鄉僻壤裏發現那毒物是極有可能的事情,想從毒物上順藤摸瓜找到管權,未免有些想當然了。
但審期既然有這個打算,趙和也沒有反對,吩咐他自己去處置此事,就在這時,靡寶又笑嘻嘻地跑了過來。
“主公,主公……哦,祭酒!”看到趙和一臉不快地望著自己,靡寶立刻改了口,向趙和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
他那圓滾滾的大肚子,彎下腰去實在艱難,趙和都為他有些累。
“有管權行蹤的消息了?”趙和問道。
“呃,暫時沒有。”靡寶聽到這個問題,頓時愁眉苦臉。
管權那麽一個大活人,又帶著不少手下,那日從莊子裏離開之後,便銷聲匿跡,再也找不到了。事實上,齊郡已經發出海捕公文,他們隻要到任何一處有鄉老、裏正或亭長的地方,都會被發現、追捕,偏偏是一整天過去,連半點消息都沒有。
“那你這麽高興?”趙和道:“還以為你能給我帶來什麽好消息。”
“雖然不知管權身在何處,但還是有個好消息的。”靡寶從袖子裏掏出一樣東西,交給了趙和。
趙和接過來一看,是一塊布。
布上用血寫著兩個字:徐鈺。
趙和心中一動,這個名字他不陌生,乃是齊郡守朱融的屬吏,他初到曆城時,還被其人為難過。
“這是?”趙和問道。
“我的人滿曆城在找程慈,終於找到了,他尋機扔來的一塊布。”靡寶眼睛都笑眯了起來:“這徐鈺定然是有問題的,我早就瞧他不順眼,祭酒,派人將他抓來問上一問?”
趙和卻沒有下令。
他坐正身體,眉頭緊皺。
與管權不同,管權隻是商人行首,這個徐鈺則是朝廷官吏,雖然職位不高,但看他的模樣,應當是很受朱融賞識重用。
趙和如今與朱融的關係已經很僵,若是動這個徐鈺,就必須將朱融有可能的反應考慮進去。
旋即趙和呼吸停了一下。
朱融手下的吏員,有問題的那麽多……那朱融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