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獻身屈己
作者:聖者晨雷      更新:2020-03-03 17:32      字數:3136
  讓孔鯽很是失望,他雖然不顧顏麵,將劉淳老請了出來,可劉淳老趕到靡寶府,卻連趙和的麵都沒見著,就被趕了出來。

  “稷下學宮不懷好意的人太多,連這種暗箭傷人的刺客都有,安知會不會有下毒的死士?”

  劉淳老複述靡寶將他趕出來時所說的話,整個臉色都是難看無比,而聽到這話之後,在場之人,從孔鯽起到下麵的普通教諭,都是窘迫異常。

  “如今該如何是好?”有人問道。

  “你判斷,趙和的傷勢如何?”孔鯽沒有回答這種毫無價值的問題,而是又向劉淳老問。

  “看那靡寶神情,恐怕還是有性命之憂,我打聽過了,靡家正在滿城延請名醫尋找靈藥。”劉淳老哼了一聲:“孔仲遊,你這個山長當得實在是太過舒心了,所以才會出這等事情!”

  孔鯽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其餘人紛紛跟上,讓原本準備了一肚子斥責之語的劉淳老愕然。好一會兒之後,劉淳老在其背後跳腳大罵:“你這個小人,有求於我時,便是劉兄劉兄,如今發覺我沒有用處時,連禮儀都不顧了,孔仲遊,你這個小人,小人,今後休想再叫我為你出力!”

  “山長……”那中年學正低聲道。

  “讓他去罵,罵完了出了氣就好了,下回有事,還得找他。”孔鯽不以為然。

  眾人知道他們倆競爭多年,相互極為熟悉,若不是現在學宮處於危機之中,都免不了要偷笑。

  孔鯽快步來到學宮中的一間教舍之中,這原本是給弟子們講學之所,如今卻充當了臨時的“監牢”。

  程慈與曾燦二人,便在其中。

  兩人仍然是虎視眈眈,彼此之間充滿仇視,孔鯽還在外邊,就聽到兩人在對罵。程慈在罵曾燦刺客同黨陰險小人,曾燦則罵程慈一蠢再蠢愚不可及。

  看到孔鯽帶人進來,二人才閉上嘴。

  “現在已經查明了,潘琢與另一人陪同黎應進的學宮,所以黎應之死,必然與他們有關。”孔鯽沒有和二人繞彎子:“若想找到刺殺趙祭酒的凶手,就必須找到潘琢,程慈,你既然盯著黎應,當知潘琢從何而來!”

  程慈稍一思忖,便出聲道:“穎上堂,黎應在彭教諭那兒出來後,便去了東市穎上堂,在那裏呆了好一會兒,出來時潘琢二人就跟著他了!”

  “穎上堂!”在場眾人,頓時神情古怪起來。

  孔鯽也是皺起了眉:“穎上管氏也卷入此事了,管家誰人在此?”

  “管權來了。”有人道。

  這個名字讓孔鯽眉頭皺得更緊,好一會兒之後,他沉聲道:“此事既然在稷下發生,哪怕麵對的是商家四姓中的穎上管姓,我們也不可推托……子如,我記得管權曾在你門下習書法,你帶著學宮劍士去他家……將他帶到靡家去!”

  被他點名的是一位學正,這位學正身著道袍,聽得此言,神情極是為難。

  “怎麽?”孔鯽揚眉。

  “管氏靡氏,同屬商家四姓,山長此舉,恐怕會將學宮卷入商家四姓之爭。”那位道袍學正猶豫著道:“將消息告訴靡家即可,似乎用不著學宮出麵。”

  “學宮不出麵,安然按止趙和之怒?趙和的事情,你們也已經知道,此人是那種胸懷寬廣以德報怨者麽?”孔鯽猛然揮袖:“學宮此時不展露誠意,他便會揪著在學宮中遇刺之事不放!”

  說完之後,孔鯽目光掃過眾人,微微歎了一聲。

  他知道,在場的這些學正、博士和教諭們都各自有各自的立場,稷下學宮的一些內部矛盾,似乎也因為趙和的到來而展現出來了。

  “你們都要明白一點,稷下學宮中諸子百家皆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希望……”

  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有人叫道:“山長,有人求見!”

  孔鯽眉頭皺起:“是誰?”

  “管氏管權攜潘琢等數人求見!”來稟報者神情有些怪異。

  孔鯽也微微一怔,他剛想派人去找管權,結果管權就大模大樣地上門來。

  “當真大膽致極,看來現在誰都不將我們稷下學宮放在眼裏了!”有位教諭怒道。

  孔鯽撚須擺了擺手:“讓他進來,我就在這裏見他!”

  不一會兒之後,身著錦衣的管權,麵帶微笑來到了屋中。

  此時程慈與曾燦已經被帶走,屋裏隻留下孔鯽與幾位學正和地位高些的教諭、博士,眾人看著管權,目光都很不善。

  “刺客非我所派,今日我也是無妄之災!”管權進門見禮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喊冤:“黎應與我頗有往來,所以他出了事情之後找著我,說是求我庇護,但他對我說卻隻是有響馬欲殺他,我因此派了潘琢二人前去護衛,結果不曾想,這家夥竟然自盡——不但自盡,還將事情栽到了我頭上,我管權還是第一次做這等賠本的買賣!”

  孔鯽打量著這位也曾在稷下求學旁聽過的管家大公子,輕輕歎了口氣。

  管家家主年老多病,這五年來,管氏家業幾乎全是這位大公子支撐,他淩厲殘酷的手段,孔鯽隱約有所耳聞。

  他說的話,孔鯽完全不信,但苦於沒有證據,也就無法反駁,更無法將之抓起來。

  “諸位師長若是不信,潘琢可以留在這裏,由諸位師長訊問。諸位,我與潘琢都曾在學宮就讀,都對學宮心存感恩,絕不會坑害學宮!”管權見眾人皆是沉默,他笑了起來,帶著自嘲:“我自知名聲不好,好逐利而忘義,但諸位想想,刺殺趙和,與趙和為難,對我有什麽好處?與其刺殺趙和,還不如對他身邊的靡寶下手,靡寶死了,靡家就無人能夠支撐,他家的商路便可盡為我等所瓜分!”

  這句話說出,滿座都是冷哼之聲。

  “總之言盡於此,我隻是對稷下學宮心懷舊情,所以才來解釋一句,倒不是真怕了學宮。”管權揮了揮手:“對了,不知哪位可與赤縣侯熟悉,今日之事,多少與我有關,我還想上門解釋一番……”

  “赤縣侯重傷欲死,你上門也見不著人。”有位教諭沉聲道。

  管權大驚:“傷勢竟然如此之重,何不請劉淳老前去為他救治,淳老乃是齊郡名醫,也是我稷下學宮有數的宿老,此時當為學宮出力才是!”

  “就是淳老去後帶來的消息!”那教諭又道。

  管權麵露緊張之色:“若真如此,我倒也要做些準備,莫要真被官府以為刺客是我所派……先告辭了,諸位師長,管某還準備了些許禮物,不日將送至學宮。”

  他說完之後,也不等孔鯽回應,起身便揚長而去。學宮中的護衛劍士一個個麵帶怒色,但孔鯽端坐不動,其餘人也就不好出聲。

  孔鯽臉色蒼老了許多。

  在管權離開之後,他揮手將眾人驅散,但當那個中年學正要走時,他開口道:“昭度,你且留下。”

  中年學正神情平靜,向他行了一禮,然後站在了門口之處。

  其餘人神色各異,都退出之後,孔鯽才抬眼看著中年學正:“你知道管權上門來是何意思?”

  “不是上門來解釋刺客並非他所派麽?”中年學正反問。

  “管權如此囂張上門,哪裏是來找我解釋!他是向我警告,若我再追究他,他便將真相說出來……此事之中,誰人獲利最大?便是你啊!”孔鯽長歎道:“段回,段昭度,你是我的弟子,如今又在學宮之中任儒學學正,隻要你執身為正,一二十年後,這山長之職,除了你之外還有誰可以擔任?你何必如此迫切,非要除趙和而後快?”

  名為段回的的中年學正沒有作聲。

  孔鯽又問:“隻為祭酒一職,值得你如此麽?”

  本來一臉肅然的中年學正聞得此語,微微一歎:“對我個人,自然不值得如此,但對於儒家,卻是萬萬值得!”

  孔鯽一愣。

  “如今朝中中樞隻餘三位輔政最是位高權重,大將軍不去說他,並無學派,但丞相上官鴻乃是道家,太尉李非乃是法家。儒、道、法三大顯學,唯有我儒家在朝中沒有聲音了。況且晁衝之卷入逆案,原本國子監中儒學一脈受其牽連,盡皆失聲,前途堪憂,稷下學宮,便是我儒學獨尊的最後希望了。”中年學正段回道。

  他叉手向著孔鯽行禮:“自先師聖人以來,我儒家子弟,為令儒家之政大行於世,奔走呼號,獻身屈己者不可勝數,今日我所作所為,亦是如此。”

  孔鯽啞然失笑,搖了搖頭:“你……你如今果然學問大成了啊。”

  段回默然無語,隻是又向他拱手。

  “你說的沒錯,晁衝之冒然行事,令大好局麵為之一傾……他便是要舉大事,也應該與手綰兵權的大將軍在一起,怎麽能去找大宗正那個老匹夫!”孔鯽站起身來,須發飄飄,臉上的頹然之色也為之一空:“大爭之世將至,我儒家不爭必死,為求聖人之言名教之傳能夠延續,便是用一些手段,也在所難免……但是,昭度,所有的手段都可用,唯獨不該與管權這狼子野心之輩合作!”

  段回臉上露出一絲疑惑:“老師說的是,所以我並未與之合作,我也覺得很奇怪,他是如何知道,派出刺客射殺趙和的是我!”

  孔鯽呼吸頓時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