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下官在此
作者:
聖者晨雷 更新:2020-03-03 17:32 字數:3076
“你最大的罪過,就是有眼無珠,不知道你麵對的是誰。”趙和微揚了一下下巴:“我殺了一個大宗正,逼死了一個禦史大夫,將一個皇帝掀下了台,在這個過程之中,我還砍了足足數十顆腦袋,我親手砍的。所以我不是鹹陽來的小侯爺,我是血雨,是腥風,是那些心中有鬼者永遠擺不脫的噩夢!”
一直都帶著輕蔑的劉縣尉聽到這話,神情終於變了。
定陶是交道要衝,鹹陽城發生的事情,消息早就傳了過來,其中一些細節,也已為人所知。
劉縣尉原本以為,被廢黜的前天子現臨淄王的護軍,都是一些失意之人,看上去風光,實際上是政治鬥爭中的失敗者,所以才會被趕出鹹陽城。卻不曾想,這位才不過十五六歲的小侯爺,竟然就是鹹陽此前連續巨變的關鍵人物。
更讓他這位積年胥吏清楚的是,趙和現在擺明自己的身份,不僅僅是在威嚇他,更是向他和所有定陶乃至齊郡的勢力表明,他要認真了。
這樣一個曾經在鹹陽城中掀起滔天巨浪的人,跑到定陶這小地方來,會做出什麽樣的事?
瞧他自己所說,他是血雨,是腥風,這可是殺氣騰騰的宣言。
半個定陶縣的人頭,都不夠他砍的!
“小侯爺有何吩咐隻管說,下官對大秦朝廷,對大將軍,對小侯爺都是忠心耿耿,願為小侯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劉縣尉正色說道。
董伯予氣得轉過身去,根本不看這個無恥之徒。
被打了兩拳又被趙和嚇了一句,這家夥連學問都長了,連接用對了三個成語,實在讓董伯予這種講究氣節剛直的人看不上眼。
“我不管你是心服口服還是口服心不服,我隻有兩個要求。”趙和伸出兩根手指:“第一,我要知道昨夜襲我的響馬是哪些人,第二,我要知道義倉縱火的是哪些人。你如果怕麻煩,隻要告訴我他們是誰,砍腦袋的事情,我就不勞煩你了,我自引兵去做。”
“小侯爺放心,三天時間,我將縱火者揪出來,五天時間,我把響馬名單列出來,必叫小侯爺滿意。都是正貨,決無頂替!”聽到蕭由在旁咳了一聲,劉縣尉補充道。
趙和點了點頭,又看了現場一眼,見程慈已經跑了回來,便對蕭由道:“王相,我們去定陶縣駐紮,就算響馬再來,我不信他們能衝入定陶縣!”
他們自引軍而去,見他們進了縣城,劉縣尉身邊一人恨恨罵道:“小賤種,不過是生得好人家,得了個侯爵爵位,便囂張如此!劉公,真的聽他們的,以我愚見,不如……”
“叭!”
他話還沒有說完,劉縣尉老大的巴掌就已經抽到了他的臉上,將他抽得在原地轉了三圈,兩顆大牙都飛了出來。
“我曉得你與昨夜的響馬有牽連,不過咱們齊郡中人,誰不和響馬有點關係,所以我一直都不動你。”劉縣尉惡狠狠地看著他:“可是,你明知道他們要殺人立威了,還把乃公推著向前拱,居心不良,就莫怪乃公我拿你了。乃公的手段,你是知曉的,現在你說,是招還是不招!”
此語一出之下,那名下屬臉色慘白,呆愣愣地看著劉縣尉,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連忙跪下:“縣尉,縣尉,我對你可是忠心耿耿願意為縣慰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縣尉饒我,饒了我啊!”
“這話有點耳熟,近來你學問有長進啊,不過沒用,給乃翁口供,或者被乃翁弄!”劉縣尉一邊說,一邊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那手下驚慌失措,眼見劉縣尉已經褪了褲子,大叫道:“我說,我便說……”
騷臭之味已經撲麵而來,劉縣尉尿了那手下一頭,那手下卻不敢躲。
“行了,快說,乃翁我隻有三五日時間!”劉縣尉罵道。
定陶城中,兩千軍士入城,給定陶令帶來了極大的煩惱。
他匆匆趕到之時,才行完禮,趙和便對他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第一件事,你自家宅子讓出來,讓臨淄王入住,你在外守衛,臨淄王少一根頭發,你就用囚車將自己裝著送往鹹陽城去,太尉李非很願意見你。”
“第二件事,讓你的人把縣衙門清理出來,我要在那處置公務,閑雜人等,一律回避!”
“赤縣侯,這不合……”
“不要和我說什麽不合規矩,臨淄王在你境內遇到響馬,這又是什麽規矩?”趙和麵無表情:“你有一個時辰時間,一個時辰之後,我說的兩件事你都做不到,那麽就由我將你塞入囚車送到鹹陽去。”
那縣令一臉怨色匆匆跑了,趙和冷冷瞥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後看向蕭由:“蕭國相,我這樣做,你覺得可對?”
蕭由笑而不答。
這一路上的應對,蕭由都會推給趙和,大多數的決定,也都會讓趙和來做出。蕭由自己對趙和的解釋,是讓他多熟悉熟悉世情,以免成了赤縣侯後反而被隔絕於市井之外。
但趙和卻覺得,蕭由隻不過是單純地想要遠離那些繁瑣,他幾乎將此行當作一場快樂的遊學,一路都是輕鬆愜意。
旁邊的董伯予卻冷笑:“行事如此簡單粗暴,你們就不怕這些地頭蛇糊弄你們麽?”
蕭由心情好,當下笑道:“董先生,地頭蛇不是蠢物,他們知道赤縣候是過江強龍,早些將這過江強龍送走才最符合他們的利益,而不是與之對著幹。說實話,朝堂之上的高官,或許有當了十年八年卻依然其蠢無比的,但是這地方上的地頭蛇,凡是在一地盤踞三年以上的,就沒有一個蠢貨!”
董伯予默然,一來他是不信,二來他仍不認可蕭由與趙和的行事之道。
他總覺得這二人的行事風格有些不合常理,實在想不通為何公孫涼會敗在這二人的手中。
“怎麽,董公覺得我說的不對?”蕭由又是一笑,緩緩說道:“要不然,我與董公小賭怡情一下,就賭定陶尉能不能在三天之內交出真正的縱火之人?”
“我不與你賭。”董伯予冷冷地道:“賭非正道。”
“真可惜,我原本是想著賭那姓劉的縣尉不會在三天交出縱火者的。”蕭由意味深長地對董伯予笑了一下。
話聲未落,便聽到有人笑道:“下官好象聽到有人在呼下官,這一呼下官便覺得全身上下都有氣力,應當是蕭國相吧?”
劉縣尉一溜煙跑了過來,在他身後,幾個差役們綁著一個渾身騷臭的同夥,同樣狂奔而來。
“劉縣尉來的可快,是不是給我們帶來了什麽好消息?”蕭由道。
“下官是來請罪的,下官識人不明,手下竟然有人與響馬勾結,如今已經招供,下官將他帶來,以備各位訊問。”劉縣尉當真跪在地上請罪:“下官有負朝廷之托,隻能上書請辭了!”
他說完之後,叩了一個頭,將自己的官帽摘下,然後又脫了官袍,當真就穿著裏衣離去。
“果然不是三天,而是一日。”董伯予見此情形,不由冷笑起來:“二位好手段,將一位縣尉逼得請辭,接下來是不是連縣令也要請辭啊?”
他話聲才落,便聽到又有人道:“下官在此,下官在此!”
緊接著,那個剛剛離開的縣令捋著衣擺小跑過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輛囚車。
那縣令來到眾人麵前,對著趙和一拜,然後又對蕭由一拜:“下官無能,辦事不力,原本還想著得過且過,但今日見了諸位大員,心中羞愧難當,我欲上書朝廷請罪,特意備好囚車,這就將自己解送鹹陽,以待朝廷處置。”
他說完之後,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包,恭恭敬敬遞給一旁的護軍,然後捋起衣擺,一抬腿,真將自己塞進了囚車之中。
趕囚車的差役一揮鞭子,馬立刻拉著囚車離開,仿佛多呆一刻都不行。
蕭由與趙和看著這縣尉與縣令二人先後撂了挑子,兩人臉色未變,旁邊的董伯予卻是大笑了三聲。
“今日我算是長見識了。”董伯予道。
蕭由慢悠悠歎了口氣:“董先生儒家七賢之名,真不知如何來的,莫非董先生真不知道,這定陶令與定陶尉二人,其實已經將我們想要的都交了出來?”
董伯予看了一眼那渾身騷臭的差役,斷然不信:“拿這樣一人來應付你們,定陶尉這也算交出了你們想要的人?定陶令更是什麽人都沒給你們,你們……你們……”
他說著說著,聲音突然低了下來。
因為他看到蕭由已經直接開口:“程慈!”
“在!”
“你是定陶人,當知定陶事,這定陶可有護官符的說法?”
程慈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雖然未有什麽護官符,不過定陶姓有三大姓,一般官員,都不敢得罪。”
“行,我給你撥派人手,你現在就去,將這三大姓都給我闔宅圍住,不許進出,就說我們過會兒要逐一拜訪。”蕭由從容說道。
董伯予愣了一下,然後狂怒:“你們已經逼得令尉辭官不做,又想迫害地方豪強不成?若是因此激起了民變,你們能負起責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