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另有線索
作者:聖者晨雷      更新:2020-03-03 17:31      字數:3193
  趙和點點頭,明白蕭由的擔憂。

  還不隻如此。

  蕭由又歎了口氣:“我借調查犬戎人黑雕密諜的機會,調出了太尉府的檔案,看到曆次犬戎寇邊的記錄,你知道麽,近一百五十年來,犬戎寇邊一百一十七次,這是指動用萬人以上的寇邊,那些平日裏三五千人殺入塞內劫擄村莊的不算!”

  “平均接近一年一次。”趙和瞪大了眼睛。

  “是,這還是大秦武備嚴整,國力昌盛,若是大秦衰弱,這些草原裏的惡狼會做什麽,可想而知!罷了,這事扯得遠了,還是回到寇邊記錄上來,我注意到犬戎人這一百一十七次寇邊中,有一百零一次都是八月至十月之間,隻有十六次是在這三月,而象這樣等到初春寇邊的,所有記錄之中唯有兩次!”

  他將數據分析得如此通透,趙和霍然警醒:“不對,此次犬戎人入寇的時間不對,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正是,我在發現這一點之後,立刻又審訊黑雕秘諜,他們既然開了口,嘴巴就關不住了,說出他們之所以集中在八至十月寇邊,一是此時秋高馬肥,正好驅使畜力,二是此時咱們大秦農夫秋收已畢,百姓家中有糧,而官府倉中亦有糧,隻要劫掠一次便獲利極大。倒是每年春末夏初,百姓青黃不接,他們就是破了村子城池,收獲也不會多。”

  “他們將這秋後到大秦來擄掠稱為‘打草穀’,言下之意,咱們大秦的百姓就是他們的莊稼,每到秋天便來收割一番。”

  趙和聽到這,隻覺得毛骨悚然,同時又眉眼俱睜,怒氣翻湧。

  看他這神情,蕭由微微一笑,緩緩說道:“現在你知道為何聽說要打犬戎,鹹陽城中良家子為何都願投軍吧,在烈武帝之前,犬戎鬧得最凶之時,可是曾經深入到京畿,鹹陽周圍的百姓當遭足了罪!”

  趙和點了點頭。

  “不說這個,那麽往年犬戎人在什麽時候,才會於八九十這三個月之外入寇,我也問過了,隻有草場遭災,比如蝗災或者雪災,他們的食物嚴重不足時,才會在非八九十三個月時入寇,一是能搶些東西,二麽,搶不到東西能消耗一下人口,也可減輕各部族的負擔。”

  趙和再度毛骨悚然,犬戎人入寇,除了對大秦百姓凶狠,對他們自己人也是凶狠。

  “所以我便問,今年草原上是否遭災,答案卻是否定的。”蕭由道:“這幾人都是黑雕密諜,卻並非同一犬戎部族,我算了一下,共屬於四個部族,分居於漠北四處,彼此間相隔足有千裏……但他們都說,沒聽到大規模的災異消息,甚至連往年肆虐的白毛風,今年都不太多。”

  趙和皺眉不解:“若是如此,犬戎人為何會大舉入侵?”

  蕭由搖了搖頭,他通過檔案進行分析,隻能找出疑點,卻無法給出答案。

  “此事你上稟了麽?”趙和問道。

  “自然是第一時間上稟,但是上麵沒有任何回應。”蕭由略帶苦惱地搖了搖頭。

  他雖然被調到刺奸司負責擒奸事務,但嚴格上來說,還隻是鹹陽令署的一名屬吏,連官身都談不上,可謂人微言輕,就算稟報上去,也不見得有誰會重視。

  “袁觀使呢,他不是在刺奸司?”

  “袁觀使麽……”蕭由神情肅然:“今日一天都沒有來刺奸司,派人到家中去問,隻說是昨夜偶感風寒,如今病臥在家中。”

  “他病的倒是時候。”趙和撓了撓頭。

  “不病也沒有多大用處,他就算把這事稟報給上官丞相,可朝廷已經做了大軍出征的決定,豈容更改?軍國大事,絕非兒戲,不可能朝令夕改。”

  兩人不由都沉默起來。

  趙和看著蕭由,在他心中,這位自稱是自己師兄的小吏,其實是個極有本領的人,而且足智多謀,無論什麽難題,到了他這兒都有辦法。可是事情到現在這種狀況,幾乎所有的線索都斷絕,局勢變得失去了控製,就連蕭由也有點束手無策了。

  “蕭大夫,我心裏感覺很是不安,覺得鹹陽城中可能會發生些事情。”良久,見蕭由不說話,趙和猶豫了一下道:“隻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據說當朝丞相最愛說的四個字,便是‘鎮之以靜’,若是不知道該怎麽做,便隻能如他一般,鎮之以靜了。”蕭由苦笑道。

  他在家中能呆的時間不長,很快吃完湯餅,蕭由便要離去。趙和也不好再留在他家,送他到了門前,兩人正要道別,一直皺眉苦思的蕭由忽然回過頭:“其實還有一個地方,我故意沒有去細搜索,我懷疑刺奸司中還有外邊的眼線。”

  那幾乎是肯定的,刺奸司這個機構是臨時設立,所有人手都是從外調來,別人肯定會在這裏麵安插不少眼線。

  “大夫的意思?”

  “你去查一查華宣的外宅,刺奸司隻查了華宣的寓所,卻不知華宣還有一處外宅。我始終覺得,華宣以其國子監祭酒的身份,與犬戎人往來無論是不勾結,都沒有意義……故此,華宣去尋犬戎人,或許並非他自己的主意。”

  他雖然沒有說透地,趙和卻是立即醒悟:“你還是懷疑那位,他不是遇刺了麽,而且俞龍便在場,親眼見他重傷……”

  蕭由笑了笑,沒再說什麽,而是轉身上馬,奔馳返回刺奸司。

  趙和看著他的背影,心念一轉,知道蕭由的意思了。

  在所以線索都斷絕了的情況下,這不失為一條線索。而且蕭由分明是不信任晁衝之,甚至也不信任俞龍,就算是趙和,蕭由也似乎不是那麽信任。

  所以他雖然早有打算,卻還是到了分別的最後一刻,才將自己的懷疑說出來。

  恐怕這也是因為他如今在刺奸司,行動不便所以才會將事情交給趙和,否則的話,他更大的可能是自己秘密調查。

  “真是……”趙和搖了搖頭,壓製住自己心中的不快。

  為何蕭由連他也信不過呢?

  他騎著馬,慢慢晃到趙吉家中,此時天色已晚,就算是要調查華宣的外宅,也不是此時能做的,隻能等明天了。

  趙吉已經離開了鹹陽,因此他家中隻餘下二三十個仆從,其中為首的管家,趙和挺熟悉的,正是那日一起去莊園與齊郡遊俠兒激鬥過的,他見到趙和之後,甚是恭敬,簡直就是將趙和當作自家主人看待,弄得趙和很有些不適應。

  次日大早,趙和便出門,到得豐裕坊坊門時,他又改了主意,調頭回到牛屎巷。

  樊令蹲在那兒,一臉憂鬱地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不知是在想什麽。

  “樊大哥,今日不殺狗?”

  “人都跑了,殺狗與誰吃?”樊令無精打采地道。

  趙和知道他的心思,鹹陽良家子凡有勇力者,此時都在想法子投軍,他向來有勇名,除夕之變中更是立下了功勞,還得到了朝廷賞賜,甚至有了個屬於平民階層的爵位,可以折免徭役與賦稅,但是,因為要在家照顧老母,卻隻能放棄從軍,看著立功的機會眼睜睜從身邊溜走。

  “你若無事,隨我來如何,我去給你找匹馬!”趙和道。

  俞龍、李果都去投軍,陳殤那廝屁股還不方便,趙和身邊正缺強力打手。雖然他認為去找華宣外宅未必會有什麽危險,可是能有個強力打手護身,總是讓人心安一些。

  樊令單論軍陣,肯定比不過俞龍李果,甚至不是陳殤對手,但要說起勇武和個人單挑,趙和估計他可能僅次於陳殤,比俞龍、李果都要強些,當然前提是李果手中無弓箭,若是李果手中有弓箭,就沒有別人什麽事情了。

  “有事,有架打?”樊令頓時睜大眼睛,頗為興奮。

  “有沒有架打不知道,總比你閑著在這數雲朵要有趣。”

  “行,那我隨你去!”樊令叫道。

  他與趙和也是一同作戰的交情,雖然那次破圍到最後他很不義氣地扔下趙和趙吉跑了,可相互之間還是有點信任的,更何況後來譚淵虐待他母親,是趙和挺身而出,讓他母親脫困,他自己也不再受辱。

  除了樊令之外,趙和覺得自己還需要一個幫手,於是兩人回趙吉家時,他又到了另一條小巷子。

  “賈暢,賈暢!”

  站在巷口,趙和揚聲大叫,緊接著便聽到裏麵雞飛狗跳之聲,一個婦人罵罵咧咧,一個醉漢惡言相向,而頂著一隻雞的賈暢一邊跑一邊破口大罵。

  “直娘賊的,要你們管我,又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娘,不就是看中了我家的屋子麽?”到得巷口,賈暢回頭又大罵:“休要管我,屋子給你們了,待我投軍立功封侯回來,看你公母倆如何在我麵前下跪!”

  趙和皺著眉:“你仲父與嬸娘?”

  “呸,不是那倆不要臉的還有誰?”賈暢蓬頭垢麵,又罵了一聲,然後嘟著嘴不說話了。

  趙和知道他家的情形,他也是無父無母,打小便依附於叔嬸,但叔嬸卻不懷好意,看中他父母遺下的房屋,巴不得早些將他趕出家門。所以賈暢整日遊蕩於市井,不入塾也不做工,隻是靠著鬥雞來賺點小錢度日。

  若不是結交了趙吉這個豪爽的朋友,他早就餓死了。

  “走,今日有事要做。”稍過片刻,等賈暢心情平複了,趙和說道。

  賈暢頓時精神一振:“什麽事?”

  趙和在馬上微俯身軀,直直地盯著他,然後微笑道:“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