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好酒好肉
作者:聖者晨雷      更新:2020-03-03 17:31      字數:3098
  譚淵帶著虎賁軍並沒有直接進入莊園,而是在距離莊園最近的一處山林小心觀望。

  這一片地方乃是終南山支脈,原本是上林苑的邊緣地帶,象這樣的莊園塢堡有許多,而且都有些武備。

  他們這一行追擊得也很狼狽。

  “譚中郎,不能再這樣折騰了,兄弟們受不了啦!”在譚淵身邊,一個軍官抱怨道。

  陳殤他們折騰得受不了,可譚淵帶的虎賁軍同樣如此。

  而且陳殤他們未著甲,這些虎賁軍著輕甲——就算是輕甲,全副武裝下來也有十餘斤在身,追逐一夜,七八場廝殺,未傷一敵,己方卻有十餘人傷亡,那些獵犬更是全部被射死。對於虎賁軍來說,無論是精神上還是體力上,都已經極為疲憊。

  “就是就是,咱們此行不是要捉那個羅運麽,羅運死了拖他屍體去交差便是,為何還要和陳殤一夥糾纏,沒來由地折損了兄弟!”

  “這折損回去還不好說,就算告到將主那邊去,將主除了去找翻毛雞大吵一架還能怎麽樣,咱們畢竟是私自出兵,並無大將軍府的調令,死了也是白死!”

  “老荊昨兒還說要回家見兒子呢,如今便死在終南山中,屍首都來不及收殮,你們說這是為啥啊?”

  “還不是為了某人升官晉爵?”七嘴八舌的抱怨聲中,有一個聲音最為刺耳。

  譚淵看向那人,那人回望過來,目光相當不善:“怎麽,譚中郎覺得我說的不對?你是天子親信,事情辦妥了天子自然記得你的功勞,我們算什麽?”

  譚淵一字眉抖了抖,若按他的脾氣,當立刻拔劍將此人殺死,但此時此刻,他卻不能。

  這些虎賁軍低級軍官與士卒自成體係,譚淵突然被調來任了護軍中郎這樣的中級軍官,他們心中原本就不服,此刻積怨發作,如果譚淵敢拔劍傷人,他們就敢一起將譚淵宰了推說是陳殤等人所為。

  “我是為了自己升官晉爵不假,但我一人如何盡占功勞,還會少得你們的好處?”譚淵忍住怒意反問道。

  “譚中郎,你升官晉爵是看得到的,我們的好處卻隻停在你嘴中,看不到啊。”那人陰陽怪氣地又道。

  “你們說當如何是好吧?”譚淵反問道。

  虎賁軍相互打量了一番,然後都看向麵前的莊園。

  譚淵心中先是一凜,然後恍然大悟。

  這些家夥根本就是早有想法!

  他們這個時候抱怨發牢騷,根本就是衝著眼前的莊園來。這個莊園規模雖然不大,但周圍土地肥沃,從莊園建築來年裏麵也相當富庶。

  譚淵心裏既是憤怒又是悲涼。

  他為稷下十劍之一,在稷下學宮聲名遠揚,總覺得自己一身本領,如果不用來報效國家就太可惜了。

  正是因此,當嬴祝以藩王之身被迎立為太子,招徠稷下學宮中的學生時,他毫不猶豫就投奔過來。他知道嬴祝一向有賢能之名,自己追隨他,便能提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

  但到京城之後,所見所聞的一切,卻讓他深感無力。嬴祝身為天子,竟然手中沒有權柄,處處受五輔特別是大將軍所製,而這些朝中重臣,這些年來相互爭鬥,將大秦政局弄成了什麽模樣!

  甚至連虎賁軍這樣的天子親軍,戰鬥力下降不說,出來替天子執行任務,想的卻是如何在這任務裏為自己收刮財貨。

  譚淵大口喘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圍。

  到嘴的訓斥,在這些虎賁軍貪婪狂亂的目光裏退縮了。

  他想到公孫涼對他說的一句話:“唯有歸政天子,清掃汙濁,賢人君子立於朝堂,天下才能大治,莽山賊才能從根子上除去!為此便是有所犧牲,在所難免,我個人擔上汙名乃至身敗名裂,又有何惜?”

  又喘了口氣,譚淵讓自己冷靜下來,公孫涼說的沒錯,要想天下大治,必須有所犧牲。

  必須有所犧牲……隻要這犧牲是有價值的。隻要天子能夠獨攬大權,天子的忠臣能夠控製權力,到時自己一定要狠狠整治虎賁軍的軍紀,也會想辦法給犧牲者一些補償。

  “我明白了,這莊子裏的人與陳殤一夥亂黨勾結,沒準就是莽山賊的同夥!事情辦成,我許你們掃了莊子,若有追責,我自擔之!”譚淵緩緩道。

  “中郎果然是個通曉事理的!”

  “正是正是,中郎能為天子看重,深明治軍之道,兄弟們,咱們都精神點,好好替中郎把差事辦妥了!”

  虎賁軍士卒從譚淵這裏得到了許諾,頓時士氣高漲,一個個嗷嗷叫了起來。

  “雖是如此,為了差事能妥好,咱們還須得小心,不可一見麵就廝殺,先進了莊子再說。”譚淵又道。

  此時虎賁軍對他的命令都是千肯萬肯,紛紛表示讚同。譚淵與幾個軍官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便先令兩人脫甲,隻帶著腰刀出了林子。

  他們既是打探消息的,也是誘餌。

  譚淵判斷,陳殤等人就在附近,他們看到炊煙之後,肯定也會來這莊園,隻不過不知道他們此時是否已經到了。派兩人去莊民那裏打探消息,若是對方還未到,自己一行就可以搶先進寨埋伏,若是對方已經到了,則可以這兩個誘餌將對方誘出。

  若對方還不出來,那麽便以虎賁軍身份強迫莊園交人——想來莊園不敢與朝廷官兵為敵。

  至於交完人之後怎麽劫掠清洗這個莊園,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譚淵看著這兩人慢慢走上通往莊子的大道,然後在道上攔下一輛牛車。

  兩個士卒向趕車的人問了問,對方先是搖頭,然後點頭。因為隔得遠,所以譚淵聽不見聲音,隻看到兩個士卒一齊做了個手勢。

  這是虎賁軍約好的暗號,表明陳殤等人還未曾到莊園裏。

  “戒備,他們現在沒來,也許就在附近!”譚淵轉頭四顧。

  他不認為莊子裏的莊民會為陳殤做掩護,畢竟這些人不敢得罪官府。

  他們三十餘人迅速向莊園門衝過去,那驅趕牛車者甚為驚慌,原本打算逃跑,卻被脫甲的兩名虎賁軍攔住。大約是向他解釋了眾人身份,驅趕牛車者稍稍安心,在那裏等著眾人。

  “帶我們去見莊園主家。”譚淵接近之後沉聲對那驅牛者道:“若是有裏正、鄉老,一並喚來見我,我是虎賁軍護軍中郎,奉命來此公幹!”

  “咱們這是趙家堡,隻有主家,沒有裏正鄉老,小地方,朝廷不管。”驅牛者恭敬地向譚淵行禮:“將爺若是要去主家,小人可以帶路,不過這麽多軍爺,是不是留在外邊……”

  “呸,天寒地凍,想留爺在外邊喝西北風啊?”

  “就是,識相的趕緊去把好吃好喝端上來,要熱的,再升一堆火!”

  譚淵雖然暫時安撫住虎賁軍士卒,但也隻是暫時罷了,他們怕譚淵聽了那驅牛者的話,頓時發作起來,還有人作勢要打驅牛者。不過好在他們知道還需要這驅牛者帶路,所以並沒有真正打下去。

  驅牛者嚇得臉色發白,連連點頭:“是小人胡說八道,這麽冷的天,定然要好酒好肉招待……”

  他領著眾人來到寨前,和望樓上的莊丁打了聲招呼,寨門被打開,驅牛者還沒有進去,虎賁軍便往裏一擁,反把他擠到了後頭。

  譚淵跟著虎賁軍進了莊門。

  莊子的門不大,道路兩邊堆著過冬用的柴草,這讓路顯得更擁擠。譚淵眉頭撩了撩,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但他畢竟不是積年行伍,雖然意識到不對,並沒有阻止虎賁軍,而是回頭望了一眼。

  驅趕牛車者將牛車也趕了過來,橫在大門內,正好將莊門堵上了。

  譚淵心中一凜,厲聲喝道:“你們想做什麽……”

  他話聲還沒有落,就看到煙起,緊接著,那些堆積在路兩側的柴草騰起一團團火!

  此時雪已停了,但還有風,火隨風勢飛揚而上,轉眼之間,莊園大門前就成了一片火場。

  其實這火勢剛起,對於虎賁軍士卒還沒有致命威脅,可變亂突生,他們慌忙之中不知所措,身為軍官的譚淵又不能做出及時應對,故此虎賁軍士卒完全沒了陣形,你推我搡,都想著從火堆中間覓條生路逃跑。

  但是莊子早有準備,每條通道前都是十餘名莊丁,他們也不接戰,隻是用長矛、叉子將衝出來的虎賁軍士卒捅回去。偶有兩三個漏網的,等待他們的卻是陳殤、李果兩人的箭矢。

  虎賁軍士卒逃不出火場,火勢再一大,他們身上便被燒著,一個個慘叫哭嚎,卻沒有半點用處。

  趙和與趙吉站在稍遠處看著這一幕,趙吉興奮地直拍巴掌,趙和目光卻是在眾人身上移動,然後停在了戚虎身上。

  定出這火攻之策的是戚虎,而俞龍從旁補充了細節。

  除夕之變,戚虎帶五百北軍破莽山賊兩千餘,打得非常從容,當時趙和就覺得這人厲害,現在看來,在厲害之前還得給他加上“非常”二字。他看上去很是粗豪,實際上奇計百出,再加上有個心思縝密的俞龍在旁邊拾遺補缺,已經顯露出名將風範了。

  就在趙和在心中稱讚戚虎時,突然聽到莊子門口傳來“轟”的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