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烽燧點燃
作者:聖者晨雷      更新:2020-07-23 18:51      字數:3213
  若說單膝跪下,還隻是向趙和表示謝意,但郭英後一句請趙和決斷,分明就是心服口服,將北州善後大權拱手相讓了。

  若郭英是刺殺郭昭的刺客,他自然就是一個弑親滅長的大逆之人,北州諸將可以不把他放在心上。但他身上的罪名被洗脫,天然就是郭昭遺產的繼承者,他這話一出,在某種程度上說,便是代表仍然心向郭氏的北州勢力表明了立場。

  而這一股勢力在郭英遭難時未必能顯,但此時卻可謂舉足輕重。

  再加上最可能不服郭英的韓罡已經死了,別的幾個就算懷有心思的將領相互看看,覺得這一大攤子的事情,自己未必能夠收拾得了,因此也就默認了。

  一時之間,雖然有小小騷動,可是在場的北州諸將,竟然沒有一人出言反對。

  相反,在冷場了片刻之後,還有人大聲道:“趙郎君……趙都護為朝廷使者,如今大都護不在了,趙都護自然當作主。”

  “正是,我等皆唯都護馬首是瞻!”

  趙和並沒有恥笑這些人的見風使舵。

  世人大多皆是凡人,隻要大節不虧,關鍵時候立場站穩了,這點小小的缺陷何必去苦追。

  若眼中容不得沙子,那身邊就沒有可用之人。

  便是趙和自己,捫心自問,也少不得私心雜念。

  他看了看周圍:“我們先去軍營,接應段長史!”

  北州城中的兵力並不多,在一番大戰之後,除了在石河關還保留大量軍隊之外,北州城中駐軍不過區區千人。這種外重內輕之局,若是放在大秦中樞,自然是極為忌諱之事,但北州邊遠戰事之地,這種情形也是難免。

  總不能麵對著犬戎的威脅,還將重兵紮於北州腹地,而削減石河關這戰略要地的人手吧。

  但正是因為城中兵力不多,所以兵營中這千餘人反而成了關鍵,隻要掌握了這千餘人,別的武卒、差役,根本不足以與之抗衡。

  郭昭在時對這千餘人也相當重視,沒有將這千餘人交給任何一位高級將領,而是讓自己的心腹校尉掌控。整個北州城中,真正能夠調動這千餘人馬的,唯有他本人,便是郭英,也隻能憑借郭昭的兵符去調動。

  在郭昭死後,兵符被霍峻封印,但段實秀執偽造的文書而來,還是暫時控製住了名為桓迅的校衛,令其封營不出。

  等眾人趕到之時,那桓迅明白了情況,驚得臉色都變了。

  “霍峻沒有來此?”雖然將主事之權交給了趙和,但心中對霍峻恨極,因此郭英還是忍不住搶著問道。

  “並未來此。”段實秀也覺得奇怪。

  他與趙和的布置之中,奪取軍營是關鍵一步,不過現在看來,這一步似乎是多此一舉。

  “霍峻是聰明人,否則他也不能在大都護眼皮底下與犬戎勾結而不被發覺。”趙和心念一轉:“想來他是看到我與少君出現,而段長史卻不在,明白段長史必然來此,便放棄了奪取城中兵權……他肯定去城外了!”

  很快,南門處傳來的消息證實了趙和的猜測,霍峻在離開都護府後根本沒有耽擱,直接帶著十餘騎出了城,向著石河關方向而去了。

  “他去奪石河關的兵權!”郭英臉色一變。

  其餘眾將,也都微微不安。

  唯有段實秀還保持鎮定,他搖頭道:“石河關如今的守將乃是劉楷,此人為韓罡副將,大都護以他輔佐韓罡,就是因為此人穩重。霍峻即便到了那裏,或許可以乘其不備殺之,卻不可能從他手中奪取兵權。”

  他言下之中,隱隱還有別的意思,郭英此時已經不再是昨日的天真,自然明白。

  這個劉楷,實際上是郭昭用來監督韓罡之人,他連韓罡都不會盡信,這非常之時,霍峻幾乎是孤身到來,怎麽會不引起他的疑心?

  “不過此人正因為穩重,所以也不會擒下霍峻,若霍峻真到了石河關,隻怕會從他這裏離開北州。”段實秀又道。

  “既是如此,我們得兵分二路。”趙和揚起眉頭:“我與郭少君、易將軍、吳將軍、宋將軍等去追霍峻,楚將軍與桓校衛領這城中兵馬去陰陽峽支援李弼,其餘諸將,各歸本營……”

  北州最多之時能養活二十餘萬人,治下的地方其實不小,雖然隻有北州城一座城,但底下村鎮營寨數以十計,諸將所領軍隊,半軍半囤,分散在各地。此時變故已生,趙和便讓眾人回去動員兵力,準備應對可能的危機。

  “段長史依舊坐鎮北州城,統領諸多事務。”趙和最後看著段實秀:“一切拜托了。”

  他自己親自去追霍峻,而不是乘機在北州城攬權,這一選擇,無論諸將心底是不是認同,但至少麵上還是服氣的。因此眾人都領命而去,而段實秀也點頭應了一聲。

  隻不過段實秀最後補了一句:“趙都護,若是霍峻已經離了石河關,那就讓他去吧,終有在戰場之上見到他的時候,用不著急在一時。”

  趙和微微一愣,此時諸將各自領命而去,屋中隻剩他們二人,段實秀回望著趙和,徐徐說道:“我看都護頗喜以身犯險之舉,如今北州希望,盡在都護一身,不可不慎重。”

  趙和默然了一會兒,然後大笑起來。

  他與郭英等縱馬狂追,隻用了一日功夫便趕到了石河關,到此一問,果然霍峻已經穿關而去。

  郭英得知之後暴怒,指著劉楷便欲斥罵,卻被趙和一把攔住。

  “霍峻是副都護,他要出關,劉楷能怎麽樣?”將郭英拉到一邊,趙和勸道:“咱們來晚了些,這豈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況且,我擔憂的不是霍峻個人脫身,我真正擔憂的是他與犬戎人的勾結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趙都護此言……指的是什麽?”郭英雖然還有些衝動,但終於能聽得進別人之言,特別是對他說話的還是趙和,因此他按住怒火問道。

  “外邊有沒有犬戎人接應霍峻。”趙和道。

  郭英悚然一驚,忙向劉楷沉聲問道:“這幾日可有偵騎派出,有沒有犬戎人的消息?”

  劉楷臉色也微微一變,回道:“依北州慣例,我們每日都會有斥侯巡視,他們最遠達三十裏之外,另外,石河關外圍諸堡雖然已棄,但前些日子,韓將軍特意來此,重建了烽燧,因此犬戎人若有什麽動靜,烽燧處必有烽火……”

  他話還未落,就聽到外頭匆匆腳步聲起,緊接著一位軍官衝了進來稟報:“落雁坡處烽燧被點燃了!”

  不等劉楷說什麽,趙和與郭英快步出門,向著石河關關頭望樓跑去,片刻之後,他們便登上望樓,看到從石河關外約五裏處的一座山峰之上開始,向著東南方向,綿延的群山之中,足有七道烽煙騰空而起。

  此時在石河關外約二十餘裏處,霍峻也抬起頭來,眯著眼睛望著這些烽煙。

  他身邊的護衛隻有十餘人,此時一個個麵色不安,有人甚至猶豫不決,似乎是想撥轉馬頭往回走。

  “你們家人都在犬戎之處,當然,等會見到犬戎之後,你們說話小心,要稱胡戎,不可再稱犬戎了。”霍峻緩緩開口說道。

  這些護衛神色微動,那點猶豫都被拋開了。

  霍峻在北州經營二十餘年,爬到了副都護的高位,成為北州高級將領之一,按理說招攬到手的人應該不隻這些。但北州上下都與犬戎有深仇,他能夠弄到這三十餘人已經是頗有本領了,之所以能夠控製住他們,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將他們的家人送到了犬戎部族中去。

  “如今大都護不在,郭英少而魯莽,諸將老而自利,上下心已不齊,胡戎大軍來戰,他們士氣低落,必難抵擋。若是你們想留在北州,不過是與眾人一起成為俘虜罷了。”霍峻歎息著道:“相反,你們與我一起,助胡戎取北州,必可受胡戎重用,秦戎有別,胡戎隻能以秦治秦,彼時我們都身居高位,也可以庇護北州民眾一二。”

  他這一句話,讓眾人徹底失去了反對之意。

  見眾人心意已決,霍峻催馬繼續前行,但他麵上的神色,卻變得有些不自然。

  他很清楚,自己這一次棋差一招,輸給了趙和。既然連他自己都輸了,那麽他派去接應犬戎奇兵走陰陽峽的圖謀隻怕也不能得手。他如今近乎單身來投犬戎,犬戎人究竟會給他什麽待遇,還很難說。

  但願前方所遇的不是銀簽單於,若是金策單於……

  就在霍峻心念百轉之中,兩個時辰之後,他終於遇上了犬戎的斥侯。

  又過了半個時辰,他被帶到了大隊的犬戎人之前。

  看清犬戎的部旗之後,霍峻心一沉:是銀簽而不是金策。

  心中如何想,他麵上自然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笑吟吟迎了上去:“霍峻見過銀簽單於!”

  在大旗之下,銀簽單於睨視著他,用馬鞭斜斜一指:“沒有想到,這個與我交戰多年的秦狗,竟然是咱們派出去的密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