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顏再是沒有想到，她從甘露宮出來，用的是這樣的借口。心裏堵得慌，可是看到前頭白茫茫的一片，太極殿的燈火離她越來越近，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又覺得，也沒什麽不值的，隻要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是值得的。

  前世，她為了朱家，給自己的姐夫做妾，拚命生下兒子，又扶持自己不肯當皇帝的兒子繼位，母子二人彼此疏離冷淡了一輩子，今生不過是拿姐夫當個借口，又何必矯情呢？

  青城齋宮在太極殿的北麵。說是青城，實則是用青色布製作的帷幕，在青色布上畫上磚砌條紋，並紮成城闕殿宇的形式，便是齋宮。齋宮用作那些離內城較遠，每日早晚來不及往返的內外大臣命婦們居住。

  周曉家住在上東門附近的通遠坊，距離宮城約要穿過半個城。原本周曉並無封誥，不必進宮來舉喪哭靈。但她母親在她年幼的時候就過世了，家裏並沒有女眷，周將軍便讓她過來，一來聊表哀思，二來在宮眷們跟前露個臉。

  周將軍本就是一個粗人，想法格外簡單。周曉上無母親教養，下無姊妹扶持，周將軍便想著宮裏的貴人們若能對周曉青睞一二，她將來的婚事就會容易得多。

  周將軍大約也是沒有想到，周曉哭靈的時候會將大妃的親妹妹給踹到地上。

  待到了獻春門附近時，玉顏並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右拐，往武德門的方向過去。玲瓏跟在她的身後，緊張地看著她的背影。她家姑娘對宮裏的格局似乎非常熟悉，她也並沒有懷疑，她家姑娘自幼就比人聰明，大約是這兩日多留意了的緣故。

  青城齋宮的門口有人守著，玉顏進去的時候，專程朝那守門的甲士點了點頭。那甲士見這麽美妙絕倫的姑娘與他打招呼，頓時，眼睛都直了，口水都快淌出來了，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呆子！”玲瓏朝他啐了一口，忍不住咯咯一笑，小跑兩步跟上了自家姑娘。

  那甲士又呆呆地望著玲瓏的背影好久，直到旁邊的同伴一腳將她踹醒，“想什麽呢？知道那是誰嗎？”

  “誰呀？”

  “咱們大妃娘家的妹妹，也是咱們這樣的人能夠肖想的？”

  “可她對我笑了，笑了，你剛剛也看到了啊！”

  周曉沒想到玉顏會來找她，看到她後，驚奇得不得了，將她拉到自己住的小間去，兩人坐在榻上說話，“你怎麽過來了？”

  玉顏望著她，坦誠地道，“我是有點事要出來，才拿著來看你當幌子的。”

  周曉愣了一下，見玉顏的目光格外冷靜，不由得笑道，“你是瞅著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對不對？”

  說起來也是格外奇怪，她與玉顏才初相識，可好似已經相處過了一輩子，知道無論出什麽事，玉顏是一定不會害她的。也不管玉顏要做什麽，會不會牽連自己，周曉都不怕，“什麽事？你也帶我一塊兒去，我陪你，給你壯膽！”

  “不行，不能讓你一塊兒去。會很危險，一旦被人發現了，我有脫身的法子，可是你若是被牽連進來，周家就很麻煩。”

  果然，周曉隻覺得自己沒有錯看玉顏，她朝玲瓏看了一眼，“要不，把你的丫鬟留在這裏？我知道一條可以繞出去的路。”

  這條路，玉顏也是知道的，朝南麵走，繞過青城齋宮的後麵，再從通訓門出去，那邊因臨近嘉福門和永春門兩道門，護衛因此要少許多。

  周曉將玉顏送到通訓門附近，門口隻有兩個甲士，她朝東麵扔了一塊小石子兒，看到一個甲士走了過去，她自己也潛過去蹲在暗地裏發出了一聲尖叫，這叫聲分辨不出男女來，另外一個甲士隻好不耐煩地抱著手裏的長劍走了過去。

  玉顏便趁著這機會，貼著牆繞過了通訓門，快步朝太極殿去。從通訓門到太極殿距離並不長，她一身白衣，與到處碼放的紙人紙馬幾乎融為了一體，在那裏頭穿梭，夜風吹起的裙擺，與晃蕩的紙人紙馬連在一片兒，便是麵對麵也很難有人分得清。

  太極殿周圍的守衛極為森嚴，玉顏一雙軟底鞋，在白色的帷幕中穿梭，盡量避開那些甲士，從左延明門進去，裏麵懸掛著的白色的帷幕，黃色的用金粉寫的幡層層疊疊。玉顏穿過去，並沒有發現，角落裏，一雙漆黑的眸子在見到她之後，那驚詫的神色。

  “王上今日既然安排你我二人守靈，是確定要在先王靈前談這件事的嗎？”

  是蕭定泰的聲音，玉顏在一片帷幕的後麵，頓住了腳步，她看到了漆黑的棺槨頭朝東放著，頭前放著一張茶幾，上頭點著指明燈，四柱倒頭香，板前放著盆，旁邊放著紙，墊子上並沒有人。今晚，連做法事的和尚和道士都沒有一個，若說這不是蕭定權安排的，玉顏都不信。

  “我沒有要與你談的意思，二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明日棺槨就要入陵了，今日是你我最後一次為父王守靈了，你怎地還說出這樣的話來？”

  玉顏見識過蕭定權的狠辣，見過他的無情，也見過他對權力的極度渴望與掌控，卻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虛偽。前世，蕭定權對她的迷戀極為短暫，她不是會討好男子的人，更何況那時候她一麵屈從於命運一麵還為自己不甘，她的不情不願自然是叫蕭定權看在了眼裏。

  再後來，鍾婀娜來了，又後來，她的庶妹也被接來了。三個女人一台戲，更何況蕭定權的後宮越來越充盈。無奈之下，她不得不放低身段勾引蕭定權，直到她懷了身孕，有了兒子傍身，無須她再用什麽心計。

  “王上，你是我的四弟，我們從小一起這麽多年長大，你的心思我豈有不明白的？我就鬧不明白了，那玩意兒，你還把它當真了？你也知道，就算是落在我的手裏我也不會把它公布於眾，這對我們都不好，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