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二月二,龍抬頭(第三更)
作者:徐遠書      更新:2020-05-10 21:41      字數:3898
  永嘉六年,二月二,龍抬頭。

  驪陽武當山金殿(真武大殿)上,一位灰衣小道童大清早就推開殿門,手上拎一把小掃帚。

  小道童麵色紅潤,胖嘟嘟的小臉上洋溢興奮的笑容,轉身朝身後的男人,奶酥奶酥地喊到:“柳師叔,快來。”

  於一月前回歸武當的目盲道人柳清風跟在小道童身後,疑惑道:“道靈,你大清早的喊師叔起床,是想要練功還是學習吐納術?”

  張道靈搖搖頭,小手指指向大殿的房梁,笑嘻嘻道:“房梁太高了,道靈上不去誒,今天是二月二,師叔不知道嗎。”

  目盲道人低頭摸了摸小道童,輕笑:“二月二,師叔怎麽不知道。”

  “二月二,敲龍頭,喚龍醒,佑一方。”

  小道童嘴裏蹦出來不知從哪位上山燒香求福的香客學來的民間習俗。說完,小道童在目盲道人身前踮起腳,把手裏從大殿外負責清掃的道門子弟哪裏借來的掃帚伸向前,直到摸到掃帚的底端,距離房梁還是有一大段距離。

  “柳師叔,幫我。”小道童目光注視大殿房梁,努力踮起身子,哇哇叫喊。

  目盲道人柳清風麵對小道童此般姿態,寵溺的點點頭,他抓住張道靈的領子,一把躍飛到房梁前,懸空停滯。

  柳清風側過頭朝張道靈,無奈說道:“快掃吧。”,心中暗暗朝金殿中那座威嚴神像告罪,切莫冒犯了真武才是。

  “好嘞”,被柳清風拎在手中的張道靈揮舞掃帚,清掃房梁,嘴裏邊說道:“二月二,龍抬頭,香火滿,香火滿。”

  “今年武當山肯定香火鼎盛,香客多多來。”張道靈一臉期翼,自顧自言。

  “希望如此。”柳清風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

  便這般,柳清風攜小道童在金殿前飛來飛去。

  “你們在幹什麽?”,剛跨入武殿大門的張道陵嚴厲道。

  張道陵這突兀的聲音,嚇得小道童一激靈,低聲細語道:“柳師叔,完蛋了,被師傅發現了。”

  “嗯…”柳清風硬著眉頭,帶著小道童落地,剛想開口,兩個板栗就招呼了上來。

  “膽子大,都敢來金殿來掃門梁了?張道靈!”

  “柳師弟,你怎麽也跟他胡鬧。”

  “嘶”,一大一小不約而同的發出痛呼,柳清風憋了眼身側的小道童,發現小道童也眯著眼看他,藏在袖子下的小胖手悄悄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柳清風同樣在袖口下“回禮”。

  現武當掌教張道陵把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差點沒被氣的一咯噔嗝屁。吹胡子瞪眼的張道陵大袖一揮,轉身離開前留下一句:“跟我去山巔練功。”

  “哦”,張道靈垂頭喪氣的跟在老掌教身後,柳清風自然也跟上。

  武當天柱峰,峰巔山風呼嘯。

  目盲道人柳清風和老掌教屹立風中巋然不動,隻有那束著發髻,小灰道袍的張道靈趴在地上,起不來身。

  老掌教張道陵在小道童身邊,無視柳清風替小道童求情的目光,緩緩道:“小靈子,站起來練功。”

  小道童微微抬起頭,在風中,胖嘟嘟的小臉都吹起了皺子。奶聲奶氣道:“師傅,風好大呀。”

  即便是嘴上說著風大,但小道童還是勉強撐起自己的身子,小道袍在風中呼呼飄動。

  張道靈站直身子心想也沒得法子了,就幹脆把師傅和師叔平常教他的法門功夫胡亂打一遍就是了。

  張道靈居然在兩人的注視中,小手亂揮,先是小圓,後是大圓。

  小圓大圓,循環反複。小小的身子在風中禦風而行,又隨風動。隱約間,小童有道韻加持於身,一方太極八卦立在身前,陰陽協調,渾然天成。

  站在一側注視小童張道靈的兩人麵麵相覷,皆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震驚。

  張道靈打的古怪拳法,在七十二峰,四麵朝頂的風中猶魚得水,拳法愈來愈圓潤貫通。

  小道童如入無人之境,天地唯一,在狂風中閉目舞拳。

  柳清風將隨身佩戴,位列天下名劍排名十一的“風鳴劍”拋向張道靈。

  張道靈引氣禦劍,劍入掌中,頃入陰陽,八卦輪轉,生死交演。

  我不求道,道自然來。

  ---------

  北厥最為靠近北梁的平陽州,近日來不少北厥的百戶中上中下三等將軍都來到了這裏,讓不少平陽的北厥百姓都嗅到了一絲風雨欲來山滿樓的危機感。

  平陽州,昭陽城內。

  一襲青衫薄袖,相貌堂堂的年輕人與身旁的小男孩慢悠悠的走在不同於驪陽的異域地方上。

  趙曉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朝男子問道:“先生,我們什麽時候才去吃飯呀。”

  葉宣牽住他的手,半點不著急:“小曲兒,跟著為師,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我們待會找個店家,吃點北厥特色的醬牛肉。”

  “先生呀,你可別說了,我們兜裏有銀子嗎?”趙曉抬起頭,質問葉宣。

  “車到山前必有路,莫急莫急。”葉宣隨口找了個理由打發,青衫讀書人饒有興趣的打量周邊的商鋪和街上來往的行人。

  北厥人大多身材魁梧,尤善騎馬,驍勇好戰。單是葉宣和趙曉進城來,街道上路過的馬匹數不勝數,有些甚至放在驪陽都是一等一,用以充軍的好馬都可以隨意的讓富人騎乘。馬背上的國度,可謂名不虛傳。

  驪陽對於軍馬的管控極為嚴苛,除去異姓王北梁王有獨自經營,單獨服務於北梁鐵騎的馬場外,剩下的但凡在驪陽境內的馬場都受朝廷官府管控。一些品質一般的馬匹才會被驛站收下來。

  趙曉同樣也對這樣陌生的地方覺得的新奇,平陽州與北梁涼州相接,縱然是驪陽與北厥交戰多年,但私地下對來往兩國的北厥人驪陽人北梁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商貿往來,鏢局送貨,並不少見。因此大多平陽州的百姓穿著和驪陽沒有太大區別。

  等到兩人在街上晃悠的差不多,葉宣抬頭望天,估摸著時辰也的確該吃點東西了。

  已經餓的沒了力氣的趙曉拉扯著葉宣的袖子,眼神巴巴的看著他,葉宣摸了摸自己肚子,竟然也開始發出哀鳴聲。

  葉宣不由分說,直接拉著趙曉往一家店鋪走去。兩個人進店,找了個靠窗,周圍沒啥人的幹淨的桌子坐了下來。

  “先生,我們有錢嗎?”趙曉壓低聲線在葉宣耳邊小心翼翼道。

  “小曲兒,先生有的是錢。”說完,葉宣偷偷摸摸的將腳底的布鞋拔下,讓捂著鼻子的趙曉也給他捂住鼻子。

  葉宣慢斯條理的抽出一張折疊成塊狀的銀票,得意洋洋,“還好為師這次出北梁府長記性了,厚著臉讓北梁王給了這銀票。”

  他還不忘拍小孩童的肩膀樂嗬:“二月二,吃龍食,我們吃大餐。”

  後者始終捏著鼻翼,用喉嚨悶出聲道:“先生,把腳收起來。”

  “哦哦。”葉宣了然點頭,趕忙把腳收回鞋子裏,朝不遠處的剛給客人上完菜的小二招呼了一聲:“小二,快來。”

  聽著又有生意上門的店小二,剛想順聲附和,這一扭頭循聲看去。坐在窗口的一大一小,瞅了眼兩人的打扮,屬實不太像能掏出點銀錢的貨色。

  可這開門做生意的,該講究的還是得講究。店小二自詡眼力勁不錯,但人嘛,總不會跟錢過不去,萬一看走眼了白白冷了客人的心。

  那可不虧了?

  他耐著性子走到那桌前低頭哈腰朝著那位青衫的年輕人的問:“兩位客官,想要啥呀。”

  青衫年輕人開口就是要上他們店裏的招牌的醬牛肉,燒雞,燒鵝,豬頭肉,樣樣都來,再配上店裏最好的好酒。

  瞧這口氣,敢情麵前這青衫年輕人是個傻子?店小二剛想惡語譏諷,但無意間眼神憋過年輕人手中的價值一百兩的銀票,頓時明白過來,敢情是個深藏不露的闊綽少爺。

  店小二立馬換了一副麵容,殷勤道:“兩位客官,稍等片刻馬上就來。”,說完立馬轉身跑去忙活……

  還不待店小二上菜來,街道上突然湧入許多的兵卒,在大肆的抓捕街上的驪陽來的百姓。一時間混亂不堪,人群四處逃竄。

  從未見過如此大聲仗的趙曉緊緊抓住葉宣的衣角,葉宣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用害怕。而他則是向窗外看去。

  為了避免那些混入人群的驪陽百姓逃跑。為首的是一位凶悍殘忍的百夫長直接下令讓士卒們就地斬殺,頃刻間客棧外鮮血流注,各種慘叫聲。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街上驪陽境內而來的百姓皆被屠戮殆盡。

  趙曉將身子埋在葉宣的懷裏,小小的身軀在發抖。

  此時,那位下令虐殺驪陽百姓的百夫長提著滴落鮮血的大彎刀進入到客棧中,客棧中的食客早在混亂時,離開了客棧。

  唯有葉宣兩人還坐在桌上,那名百夫長未進門時便注意到了靠在窗前的俊俏年輕人,好是水靈,還生的一雙動人的丹鳳眸子,是個好貨色。百夫長又將目光挪移到青衫年輕人身旁有些消瘦但有幾分秀氣的小男孩。

  這讓有斷袖癖好,尤其喜歡些水嫩公子哥的百夫長露出奸淫邪笑,“你們兩個看模樣,不像北厥人,怕是驪陽那頭來的,不過確實你們驪陽的小娘們公子哥都生的水靈。”

  葉宣注意到了百夫長投來的目光,微微皺眉,不悅道:“還請將軍,嘴下積點德。”

  “哈哈哈哈哈,小公子還有點脾氣?”,身材魁梧的百夫長將大彎刀一把砍反身旁的桌子,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兵甲。“正好本將,殺人的火氣還沒泄,正好來泄泄火。”

  百夫長極為囂張,下令讓周圍的手下離開,把酒館的門關上。手下的人自然知道自家將軍的喜好,都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退出酒館。

  葉宣看向懷裏發抖趙曉,沒有喊他小曲兒,亦沒有喊他趙曉,而是說道:“太子,這個世界的法則就是強者生存,弱肉強食,這是你遊學要學的第一課。且看先生…”

  葉宣頓了頓,眼神瞬間冷冽,淡淡道:“殺人。”

  百夫長冷冷一笑,將葉宣的話當作耳邊風,甚至壓根不把他當成一回事,如狼似虎般朝葉宣撲來。

  彈指之間,葉宣纖細修長的手捂在臉上,嘴角微勾。下一秒,他的身影出現在了百夫長的麵前,冷若寒霜,邪魅入骨。輕鬆掐住百夫長的脖子,將其拎起,“我很不喜歡,別人那麽看著我。”

  在百夫長驚愕的目光中,葉宣將手放在了他的天靈蓋上,一抹血跡撒在酒館的窗戶上。

  葉宣風輕雲淡的捏著百夫長的辮子,拎起來掉落在地的重物,用另一隻沒有沾染鮮血的手牽上趙曉。

  一股浩然氣朝四周轟然蕩出,酒館刹那間化為廢墟,酒館外無一人能存…

  誰說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