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生朝的王庭是巡行的，天子以師兵為營衛，每十二年一巡，這一巡中正好是在冀陽。冀陽位於大蒙山之北、幽陽以南，繁華雖然比不上震陽，但也是一等一的大城。

  開考前兩日黃昏，三人驅車進了南門。沒想到，一進門就趕上了冀陽的“朝元節”。

  朝元節是冀陽獨有的節日，辦於每年亥月的第一個丁日，今年正好是丁巳。但見滿城熱鬧非凡，處處花燈照人。

  三人找了客棧住下，出門瞎逛一趟，才知道冀陽朝元節，乃是紀念一位木天子的，說是木天子千裏奔馳相會情人，故而朝元節也是冀陽的紅鸞節。

  葉秋忽然想起了師姐李玉瓊，莫名驚醒一下，啞然一笑：那可是百年前的舊事了，師姐還不知道在哪個洞府中修煉呢？

  想到此時，竟一夜茫然、若有所失。

  ……

  第三天，大長生朝天王命丞相呂同親自主持殿試。

  葉秋、鄭夕才、字仙早早便來到內城。

  這時候規矩就繁瑣的很了，先是卯時三刻開啟龍門，天下貢士一百二人才列隊進場。緊接著是禳凶，請得是冀陽三清宮的七個道士，然後還不能開考，先要參見天王。但今年天王身體不適，由丞相呂同代為接見。

  折騰了半個時辰，貢士們才陸續進入內城朱雀殿的考場。考場按照天地玄黃四個字來分，葉秋、鄭夕才都排在了地字號，安排在了朱雀後殿，字仙則早已隱去行跡，跟隨葉秋坐到後殿醜位。

  丞相呂同於辰時初刻，正式拆封天王手書的考題，由書辦抄錄，分別發給一百二十個考生。

  ……

  葉秋等得十分不耐煩，早早就做了法，先用福星傳授的添福訣給自己加了運氣，又用祿星傳授的訣法，預先向三台星君那邊報了自己和鄭夕才的名字。

  這時拿到考題，心裏頓時一笑——

  考題很簡單，也是策論和詩賦，

  策論題目是：“一陰一陽謂之道”

  詩賦題目是：“秋之肅殺也。”

  “福祿二仙的訣法果然靈驗無比！”

  他一邊自語，一邊照例叫字仙答策論，右手便疾書起來，字仙一邊解釋道：“上仙，殿試之後照例還有答問……額，這個題目，重點是答出格局，調理陰陽本是宰相之道，不知道我們的天王為什麽要出這個題目，似乎對當今丞相不滿啊？”

  葉秋低聲嗯了一下，補充道：“陰陽和合，是治理之要義，要達到宰相格局，就要大講興亡，然後是君臣之道，次講民生之道，最後又回到男女夫妻之道。這樣才是天下宰輔的格局啊。”

  “對、對！上仙比在下高明。”

  字仙筆走龍蛇，別人才剛寫了個開頭，葉秋這邊就寫完了。

  這接下來，字仙正要寫詩，忽然想起這位上仙的詩可是獨步天下的，嘿嘿笑道：“上仙，這詩賦嘛，在下就不敢班門弄斧了。”

  葉秋莞爾一笑，低語道：“你看著就好了！”

  他方才看到題目就想起了一首超牛逼的，這時蘸了筆墨，在稿紙上一氣嗬成。

  “字仙，你看這首詩要得嗎？可以的話，你就謄抄一遍。”

  “要得、要得，這詩簡直，簡直要了卿命了！我看自從大興平朝以來就沒有過啊……”

  葉秋心裏竊笑：我還擔心他出個別的題目，出了這個題目，用上這首詩，那狀元還不妥妥的？

  他雖然已經寫完，卻還是等了半天，就諸多考生也在寫詩了，才交了卷子。

  ……

  考生總共才一百二十人，王庭考官都有幾十個，下午申時就放榜了。

  這時候也是全城氣氛最熱烈的時候，滿城百姓都等著申時放榜，看看那些超級幸運兒是如何一躍龍門的。幾乎每個大客棧門口早已擁擠了許多百姓。

  一隊兵丁敲鑼打鼓，來到葉秋住的“萬安客棧”樓下，喊道：“震陽葉秋公子，高中甲寅殿試狀元！震陽鄭夕才鄭公子，高中甲寅殿試第二名榜眼！”

  葉秋毫不意外，奇怪的是鄭夕才竟然也平淡的很，根本沒有絲毫失態。

  葉秋哈哈一笑，說道：“夕才，走吧，還要去麵見天王呢。”

  兩人來到樓下，四抬大轎早已準備好了。

  葉秋對為首的兵丁抱拳道：“辛苦，辛苦諸位大哥，在下葉秋，這位兄台就是鄭夕才……”

  眾百姓見今科狀元、榜眼都還是二十來歲的少年，且生得俊逸清奇，無不高聲喝彩——

  “哇！”

  “漂亮！漂亮人物！”

  “狀元公天日之表、皓月之姿，榜眼從容清貴，果然不是凡人可比啊！”

  “震陽兩個貢士，分別中了狀元、榜眼，這，這，唉，真是時運難測啊”

  “卻不知道探花又是哪裏人氏呢？”

  “……”

  葉秋對著腫百姓抱拳作揖，又走過去親熱地拍拍領頭軍兵的肩膀，低聲道：“大哥，多謝，這裏有點小意思，給弟兄們喝點酒吧。”說著將兩片金葉子塞到他手裏。

  領頭兵丁是個絡腮胡子中年壯漢，一捏就知道是幹貨，嗬嗬笑道：“狀元公不同凡響、不同凡響啊！”

  “起轎！”

  哐啷、哐啷，

  鑼鼓聲一路敲打而去。

  ……

  同一天內再進王城，隻有三十六人了。本來是丞相和百官代為接見，沒想到眾人卻在太和殿赫然看到了天王本人。

  這位天王就是當今的神武天王，葉秋當日一醉醒來，在河陽鎮聽聞的就是這位雄主帝王，對他頗有幾分好感，這時見他果然一臉英武之氣，約莫四十多歲。

  神武天王相貌威望重，語氣卻十分溫和，微笑說道：“眾位愛卿不需多禮，今日是慶典，寡人想來看看……丞相，請問哪一位是今科狀元啊？”

  一個山羊胡的精瘦老人從右側出來，走到葉秋邊上，笑道：“天王，今科狀元名叫葉秋，字承恩，就是這位。”

  這時群臣低語起來，人人都覺葉秋實在是數十年來狀元中最年輕的一位，紛紛讚歎不已。

  天王愛極了葉秋的詩賦，大步走下金鑾，撥開毓鎏，讚道：“好！好！我朝竟有這樣一位出彩的今科狀元！”

  他步伐矯健，但略微有些疲弱神態，對眾臣笑道：“諸位臣工，昨日寡人登樓，忽感天意渺遠，因為命詩題為‘秋之肅殺也’。方才親覽三十六人詩賦，唯有狀元郎最慰朕心。”

  葉秋一直低頭肅立，這時見群臣之中有些人已經麵露不爽，心想：凡人果然在哪裏都一樣，市井和朝堂也實在沒有什麽區別。

  “葉愛卿！狀元郎！你就當著諸位臣工的麵親口朗誦吧！讓他們看看，什麽才叫才氣超邁！”

  “是，微臣遵命。”

  葉秋抬起頭來，見群臣人人盯著自己，三十五進士之中，也有幾個麵露不滿，當即莞爾一笑，在原地踱了三步，長長舒了口氣，做出一番登樓觀臨的姿態，朗誦道：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曆曆冀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這首詩，他隻改動了一個字，絲毫不損意境，又把地點悄悄換成了京師。

  但恍然之間，就把眾人帶入了一個蕭疏寥闊的世界，人人但覺仙人已去，凡人空自悵惘，每個人所經曆的種種悲愁痛苦，一下子就掃蕩地幹幹淨淨，人人長長舒了口氣，閉上眼睛，回想著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