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獨自靠著一扇屏風，自斟自飲，這時見顧山與一個貴人親熱攀談，心想：嗬嗬，遇貴，身福！這是第一步，‘半生潦倒落魄、忽入父母之鄉’，今日丁酉，定然是要遇貴的。

  隻見殷銅極為高興，過來拉住顧山左手，連連噓寒問暖，又時時大笑，稍後又向滿座豪客介紹這位少年時的朋友，連番讚歎，說道：“諸位，這位顧山兄才學強我十倍，乃是在下平生最為欣賞敬佩的一個人物！”

  哇！哇！

  滿座貴客無不一臉羨慕，紛紛圍攏過來，瞪大眼睛看著顧山，又側耳傾聽殷銅說起少年讀書時的趣事。

  啪啪啪，啪啪啪

  越來越多人圍過來，聽到顧山的孝母故事時，滿場掌聲不停……

  顧山本是君子，並非窮酸一流，初時還有點自慚形穢，但見殷銅眼中毫無嫌棄的意思，也就坦蕩起來，心下也奇怪：今天怎麽幸運得很啊？換成平時，恐怕那兩個仆婢就要把自己趕出去了。想到這裏，偷偷瞟了四周，卻找不到那個少年仙人。

  殷銅十六歲離鄉，一路青雲直上，二十年後重回故裏，震陽本地頭麵人物都紛紛巴結，趁著一年一度的“震陽午燕”，準備大操大辦，好好拍一拍這位巡行司使，自然就是今天滿場矚目的中心。這時見到幼年故交，情真意切，當真是高興到了極點。

  滿座的富商貴人，方才見殷司使竟然跟一個滿身補丁的潦倒中年書生如此親近，初時還覺這人蠻窮酸的，這時稍稍攀談幾句，竟發現這人賦性高雅，還是很有一番才氣，這滿身的補丁恐怕是怪人的癖好，否則怎麽會洗得那麽幹淨呢？

  殷銅當即將顧山按在副陪位上，無論怎麽反對都不行，又親自敬酒三杯，眾人紛紛含笑作陪。

  顧山將近四十歲了，第一次受到這麽多大人物的尊重，許多震陽的名人主動跟自己攀談，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想：那位少年仙人說的對，我本來是有這個福氣的，估計真是被人盜走了？

  ……

  震陽午燕節有兩個虹彩節目，一個是天廚日，也就是廚藝比拚，滿城的廚藝高手都做三道菜；一個是“紅會”，是仕女結交姻緣的好日子。

  午時剛到，總管府主簿起身祝酒，朗聲說道：“諸位震陽士女，今年午燕節非同小可，迎來了本城的大貴人！哈哈，我們就請殷司使作證，開始今天的天廚評選吧！”

  滿場眾人坐了四五十桌，這時同時鼓掌，一派祥和喜慶的氛圍，比起外間市井之間，又是一種滋味。

  殷銅舉杯起來，笑道：“在下離開震陽已經二十年，一會兒見到本幫口味，狼吞虎咽還來不及，哪裏還品得出來好壞？哈哈哈，這樣吧，我就請這位顧山兄代我品鑒，諸位以為如何？”

  “好！好啊！”

  “這位顧公子也是名滿震陽了，乃是一等一的君子！”

  “是啊！殷司使好辦法！”

  “對！這位顧公子作證最恰好不過了！”

  “……”

  顧山趕緊站起，正要出口拒絕，卻忽然一轉念：方才仙人叫我享受就可以了，那就管他了吧！當即向著滿場抱拳作揖，說道：“慚愧，慚愧！”

  總管府主簿喊道：“第一道菜，蟹粉獅子頭！”

  這本是東州都流行的菜式，但出自震陽，本來也隻能算家常菜，但午燕節傳統比的就是日常廚藝，因此滿場眾人也紛紛鼓掌。

  三個廚師各自端著自己的蟹粉獅子頭，放在廳堂中間的金絲楠木案上，一張紅紙寫好了廚師的名字。

  殷銅說道：“顧兄，煩請代我一次吧！”

  顧山嘿嘿一笑，向主桌眾位大佬作揖，快步過來，正準備用筷，忽然心頭一震，想到這恐怕要先誇獎一番？

  “三位師傅辛苦，各位震陽士女！在下，在下今日代殷司使品鑒廚藝，實在慚愧的很……額，在下以為：廚藝之道，在於攝生，聖人曰食不厭精，故而為廚者，以藝進於道，既要巧技高藝，也要合於攝生之法，以此治味，方得生生之正。故而，在下，在下的品評之法或者與以往不同……”

  這番話忽然說得滿場一愣一愣的，人人心想：這特麽不都說色香味嗎？好吃好看不就行了？哪來那麽多大道理？這人真特麽是個書呆子……

  葉秋本來喜滋滋看著，這時忽聽顧山扯出來這麽一出，又見滿場眾人全都不以為然，心想：糟糕！這你特麽小子隻要吃就行了啊，哪來那麽多廢話啊？這刻板無味又酸裏吧唧的話，誰特麽想聽啊？

  他空轉前世仙法一看，忽見顧山的“攝生福印”已經有些暗淡，五德之中的靈氣正在減退，忽然之間就有逆轉倒黴之勢！似乎有什麽人在暗中做法讓他晦氣一樣！

  “麻的！老子加碼！非要把你逼出來不可！”

  當即又用福星的訣法，在桌上畫了一道符籙，念道：“幸也靈也、福禍相生！”符籙在桌上一閃而逝。

  眾人隻見顧山臉上突然又紅光撲麵，看起來稍微順眼了些，有些人就開始琢磨他的話，頗覺還是有一定道理。

  這時，顧山忽然心智澄澈，見滿場客人都不以為然，心想：你們隻知道吃，吃壞了也不知道！當即兩手一擺，說道：

  “在下近日得遇仙人，才悟到了一句話，今天就拿出來與大家，這個參詳一下吧……額，道經有雲：人為萬物之盜，萬物亦為人之盜賊，正可表明在下的看法……這就是說：我們凡人吞吃食物，而食物何嚐不在吞吃人呢？我們如果耽溺五味，吃壞了身體，豈非就是被食物吞吃了？”

  話還未說完，滿場頓時安靜下來，連掉落一棵針也清晰可聞。

  啪、啪、啪三聲，

  殷銅突然鼓掌，又哈哈大笑三聲，對滿座說道：“大家看到了吧？這位顧山兄強我十倍，就這番道理，就不是我能說出來的了。”

  眾人見殷司使都讚同這話，紛紛覺得自己的見解也與殷司使一致，頓時鼓噪起來——

  “對！這話太對了！”

  “仙道啊，絕對是仙道！”

  “顧山這書呆子怎麽那麽牛逼？”

  顧山這時幸運值已經爆表，舉手投足之間都自有一種大氣，拿起筷子就就吃，三盤菜各自吃了兩口，頓覺味道好到非常，心裏喃喃道：“這特麽今天才知道蟹粉獅子頭也那麽好吃……”

  葉秋嘿嘿一笑，心道：這是第二步，口福！攝生四福臨門之後，此人的黴運就要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