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滿壁荒唐紙
作者:名劍山莊      更新:2020-05-15 23:42      字數:2732
  第一百七十四章滿壁荒唐紙

  朱祁鎮也算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朱祁鎮雖然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固執的人,但是在外人看來卻不一樣。

  這就是價值觀的問題。

  朱祁鎮一些想法,在儒家語境之中,並沒有太好的評價。而於謙卻是一個節操滿滿的人,是儒家語境之中的正人君子。

  並非沒有權變之道。

  但是在原則問題上,決計不會妥協的。

  甚至而今朱祁鎮與於謙的合作愉快,朱祁鎮擔心是不是楊士奇做了於謙的工作。

  朱祁鎮為了確保自己的政策能推行下去。必然是一個強勢皇帝,不要看,朱祁鎮在楊士奇麵前客客氣氣的。

  並不意味著,朱祁鎮對楊士奇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隻是而今楊士奇對朱祁鎮已經沒有威脅了。風燭殘年的楊士奇已經沒有年輕的心勁了,楊士奇的內閣也隨著三楊的身體狀態,權力也慢慢衰弱下去了。

  而今的楊士奇從某種程度上,也是弱勢首輔。

  看似強盛的姿態下麵,隱藏著一個不堪重負的老人。

  如果於謙上位,卻絕非如此,一個強勢皇帝與一個堅持原則的首輔,彼此之間,必然有激烈的碰撞。

  太皇太後不知道有沒有仔細聽,說道:“也是。”

  朱祁鎮說道:“娘娘,孫兒而今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請娘娘指點迷津。”

  太皇太後微微一笑,說道:“皇帝,而今我指點不了你。我深宮一婦人。能維持祖宗江山社稷不倒,已經足夠了。”

  “我治國之策,皇帝是看不上的,又何必來問我?”

  朱祁鎮聽出了太皇太後心中有氣,立即跪下說道:“孫兒不孝,讓太皇太後失望了。”

  太皇太後見狀,微微一歎,一手將他拉起來,說道:“起來吧,我不是真生氣,真生氣的話,你準備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就出手了。”

  “我總就不是太宗,也不是仁宗。治國之道,我哪裏知道啊,我所知道,其實就是蕭規曹循而已。這些問題,我不是不知道,隻是我顧慮太多,而今江山交給你手中了,你來問我,該怎麽做?”

  “我認為最好的辦法,你不是已經見過了。”

  “而今即便我再說一遍,你會聽嗎?”

  太皇太後是怎麽治國的?其實就是依賴內閣群臣。

  從宣德十年到正統四年,太皇太後一直秉承兩個原則,一個是罷一切不急之務,修養民力,不管什麽事情,能不動就不動。

  另外一個就是信任內閣,讓內閣放手施為。

  但是朱祁鎮對於這一些根本不能忍受。

  他很清楚,他不是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看似什麽都沒有做,那是太皇太後能站得住腳。

  但是他真正親政了,卻什麽也不做,等太皇太後去後,下麵的大臣,真能讓皇帝變成垂拱而治。

  在權力之爭上,從來不講情麵的。

  這還是僅僅是太皇太後與朱祁鎮本身權威上來說的,太皇太後年紀大了,很多事情有心無力,但是朱祁鎮帶著後世記憶,又有年輕的體力。正是誌氣勃發的時候。

  怎麽肯用如此保守的政策?

  太皇太後不知道是惆悵,還是傷懷,說道:“我老了。今後的路要你一個人走了。你自己回去想想吧。”

  朱祁鎮愣了一會兒,說道:“娘娘,孫兒明白了。”

  朱祁鎮行禮退下去了。

  太皇太後看著朱祁鎮遠去的身影,暗暗點點頭,她對朱祁鎮的表現還是比較欣慰的。

  在政治上,很多方麵還是很稚嫩的。但是有一股想做事的想法,為人又非常自律。身邊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鶯鶯燕燕。

  每日批閱奏折,從來沒有斷絕過,即便生病擠壓了,第二日一定也要看完。

  又能聽得了人勸。並不固執。

  想來江山放在他手中,或許不會多興旺,也是一個守成之君。

  即便有犯一些錯誤,也無關緊要,畢竟祖宗留下的根基厚實,一次兩次挫敗,是動搖不了大明根基的。

  太皇太後隨即讓侍女將剛剛朱祁鎮看得那一副畫像拿了過來。

  太皇太後細細打量,心中暗道:“皇帝唯一讓人擔心的,就是子嗣了。早些有子嗣,將來皇家也安穩多了。”

  “將這一副留下吧。查查錢家的底細。”

  “是。”一個女官說道。

  朱祁鎮回到乾清宮之後。也無心看奏疏。心中亂如跑馬。如果能安定下來。

  半夜忽然坐起,大喊道:“掌燈。”

  隨即朱祁鎮披衣而起,來到大殿之中,而今是秋冬時節,天寒地凍,王振急忙過來,說道:“皇爺怎麽了?”

  朱祁鎮一邊整理衣服,一指一麵牆壁,說道:“將這一麵牆壁給朕清理幹淨。”

  “是。”王振立即讓人書架,瓷器,等亂七八糟的裝飾品給撤下來的,隻剩下一層布幔,但看朱祁鎮還不滿意,隨即將這一層布幔也扯了下來。

  露出用生石灰塗過的牆壁。

  不過,因為工匠的不同,即便是用生石灰塗過的牆壁,也很是平整,雖然比後世的塗料差不少,但是卻與六七十年代的牆壁差不多,一點開裂都沒有。

  朱祁鎮坐在書桌上,讓下麵的人用上好的宣紙,裁成一片片的。

  隨即朱祁鎮在這些紙片之上,寫下一個個問題。

  麓川,廣西,鬆潘,西北,青海,寧夏,河道,奴兒幹,朝鮮。又有馬政,盧溝河,海河,漕運,海運,黃河,淮河。還有賦稅,江南重賦,衛所缺額,將領青黃不接,馬政,吏有封建。地方豪強,流民。開海。

  朱祁鎮一個接著一個寫出來。一時間不知道寫出了多少。

  令王振用漿糊貼在牆壁之上。

  風輕輕一吹,無數紙片在牆壁上,上下起伏,一個個好像在招手一般。

  朱祁鎮就在這麵牆壁之上,來回踱步,麵色僵硬,一句話不說。恐怖的氣壓壓在乾清宮之中,讓所有的宮女太監,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王振也不敢上前多說一句話。

  朱祁鎮忽然想到什麽,就令王振將上麵的紙條挪移位置。有時候剛剛挪好,朱祁鎮就又改變注意了。有時候忽然想起什麽了,又寫出來,讓王振貼上去。

  王振都忙不過來了。

  不得不將叫進來兩個不識字的小太監幫忙。

  等雞鳴時分。

  朱祁鎮已經將上麵的事情整理出一些頭緒了。

  一個瓦刺的紙條,放在中心,外麵放射性的貼著無數紙條。

  如兀良哈,西北,馬政,青海,哈密,等等。

  朱祁鎮意思很明顯,瓦刺是一個關鍵所在,想要解決瓦刺這個問題,就要解決瓦刺這大問題周圍不知道多少小問題。

  朱祁鎮歎息,緩緩走上去。從瓦刺這些問題之中,撕下來一個紙條,親手沾了漿糊,貼在另外一片空地之上。

  隨即朱祁鎮不假手他人。一個個將牆壁上其他紙條挪移過來。

  比如盧溝河,天津,遼東稻田,北京城牆修建,三大殿,京營。吏有封建,河北建省。等等問題都放在一起。

  朱祁鎮後退了好一幾步,看著滿牆的紙條。最大一團是瓦刺,其次是賦稅,然後是衛所。而最小一團,就是朱祁鎮看看標出來。

  朱祁鎮這一次,沒有寫在紙條之上,而是用毛筆寫在牆上:“京師根本。”

  隨即朱祁鎮說道:“王大伴,將這一堵牆壁給朕罩上,任何人都不許觀看,私自窺視者斬。”

  王振連忙說道:“是。”隨即問道:“皇爺可是免早朝?”

  朱祁鎮淡淡一笑,說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