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畢竟年歲大了，腳下又不利索。

  加上如今還下了雪，路上滑的很。

  老太太一不小心，一個踉蹌，眼見就要摔倒。

  突然間，一隻手斜伸了過來，扶住了他。

  連同老太太失手摔倒的竹籃，也沒落在地上，被另一隻手接住了。

  “哎喲，謝謝……大人！”

  老太太喘息了一口，連忙道了一聲謝。不過，當她抬起頭後，卻看到眼前這個相貌俊朗的年輕後生，身上竟然穿著一件巫師長袍。

  一時間頓時驚慌失措，堪堪的就要下跪行禮。

  “老人家，不敢當！”

  楊青連忙扶住了老太太，笑著說道。

  老太太依然拘謹，一時間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太太，這村子叫什麽名字了？”

  楊青見老太太緊張的很，於是隨便引了個話題看著這貧窮的村落，輕聲問道。

  天空是灰色的。

  地麵一片銀裝素裹，沒有被積雪覆蓋的草垛，土牆，此時看上去有些泛黑。

  一間間草屋，破敗不堪。

  有的門窗都已經破爛，窗欞上的白麻紙更是滿是孔洞。

  不到一米高的院牆，基本上都是夯土。院子裏，一片凋零。

  “哦，這個啊，這個地方叫齊家村！”

  老太太見楊青問起來，笑著說道：“有很多年的曆史了！”

  “這村裏怎麽沒有人？”

  楊青好奇的問道。

  “村裏的男丁都打仗戰死了，剩下的老小，餓死的餓死，凍死的凍死。前些時候，不知從哪兒冒出一群馬賊姥爺，洗劫了這裏。死了不少人。活著的都帶著家人逃荒去了！”老太太輕歎一聲說道。

  寒風吹起，飛雪飄零。

  老太太灰白色的頭發，被風吹得稍顯淩亂。

  她那蒼老的眼神，看著這座城村落，眸子裏不見灰敗，卻更讓人覺得難過。

  “那您呢？您為什麽不走？”

  一旁的阿貴，好奇的問道。

  “老太太我一把年紀了，就不走了！”

  老太太抬起手撩起耳畔一絲白發，看著村口道：“我那老頭子當兵去了，一直也沒回來。我若是走了，等他回來，豈不是連家都找不到。我要在這兒等他回來……”

  此言一出，聞者動容。

  朱貴抬起頭，捂住了眼睛。

  劉老漢低著頭，咧嘴笑著，眼睛卻紅了。

  阿貴一臉肅然。

  楊青看著老太太，一臉開心的望著村口，似乎是想到了某年某月某日，她的老頭子終於回來了的樣子。

  楊青突然覺得，老太太年輕的時候，一定很美。

  ……

  將老太太送回家後。

  楊青又讓人將老太太家的米缸全部灌滿，又留下了一些錢物，這才離開。

  寂靜的雪。

  安靜的村落。

  楊青走在這個村子裏，看著十室九空，回憶著老太太的話。

  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不論怎樣，自己已經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同時還是少數的既得利益者。而且，即便沒有那些戰功，巫師依然是高高在上，享受萬民尊崇。

  但是，楊青突然發現，自己一直都沒有認真對待過巫師這個身份。雖然這個身份，給了他無盡的便利，甚至擋住了長公主的明槍暗箭。但是在內心深處，他覺得自己是無形中幫了教宗的忙，所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巫師帶給自己的便利，所以，那隻不過是一種交易罷了！

  但是當今天，他看到老人那望著村口，等待著永遠不會回來的丈夫。還有他回憶著，在暴風城，在長安的時候，那些百姓們在看到巫師的時候，眼中閃爍的尊敬的信仰之光。

  楊青心裏突然有些明悟。

  不僅是自己，包括巫神殿的所有巫師，是不是都錯了。

  他們忘了，巫師的超然地位，其實並不是來源於教宗，也不是來源於巫神殿，甚至不是來源於千年前的先知。

  巫師的超然，其實應該是來源於大周千萬的百姓，來源於他們的信賴和希望。

  他們希望過上安定富足的日子。

  他們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沒有分離。

  他們希望這個世界勇無戰事，不用生離死別。

  但是，很顯然，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而被他們寄予希望的的巫師，更是忘了自己一個神職人員應有的本分。

  包括自己！

  這些話，前些時候，自己還曾和神座說過。

  但當時說也也就說了，而且說得時候楊青的心境其實並非是在萬民，而是在抨擊。

  但是現在，他終於悟了。

  風停了，雪還在下。

  楊青站在雪地裏。

  靜靜的看著老太太院子裏的那一刻枯樹。

  良久之後，他微微一笑，躬身輕聲說道：“巫神與您同在！”

  話音落下。

  老太太院子裏，那棵落滿積雪的枯樹。

  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嫩綠的新芽，然後新芽上，冒出了一個個粉嫩的花骨朵。花骨朵像是懵懂睡醒，伸開雙臂的孩子一樣，飛快的綻放，然後結出了一顆顆豆子大的水蜜桃。

  嫩芽變成綠葉，綠葉化作滿樹的芬芳。

  那豆子大的小桃子，在短短幾個呼吸間，已經變得皮球大小，粉嫩可人。

  一股令人沉醉的香味，彌漫在了村子上空。

  然後，一道銀光，從桃樹上噴射而出，如同波浪一般，朝著四麵八方擴展而去。

  幾乎是一瞬間，村子裏的樹，全部抽出新芽。

  阿貴早就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著那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不是神奇。

  那是神跡！

  而當阿貴心裏有所感應，轉過頭看著楊青的時候。

  隻見楊青麵帶微笑，凝視著那株桃樹。

  在他的身上，聖潔的白光，朦朦朧朧將他籠罩在了其中。

  這一刻，楊青如同巫神降世。

  神聖不可逼人。

  阿貴等人在短暫的愣神之後，紛紛跪倒在地，額頭觸地，對著楊青大禮參拜。

  剛剛下了馬車的神座，在看到聖光籠罩中的楊青後，頓時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帶看清楚那真的是聖光後，頓時激動的老淚縱橫。他甚至連馬車都來不及下來，一臉虔誠的對著楊青躬身行禮：“神使！”

  神使是巫神殿一個很特殊的存在。

  它是巫神在人間的代言人，真正代言人。可以說，神使就代表了巫神的意誌。

  它是巫神一直保佑大周最堅實的證據。

  隻要神使在人間行走，那就說明，大周仍然是神佑之國。

  隻不過，自從五百年前，上一任神使去世後。巫神殿再也沒有神使出現過。

  縱然巫神殿始終都在傳教，百姓依然堅信自己是神佑之民。但在神殿內部，其實早已黨派林立，離心離德了。

  不然的話，曾經輝煌強大的巫神殿，也不至於一再衰落。

  甚至於前幾年因為封地一事，被朝廷的一套組合拳打的找不著北。繼而變成現在這般，幾乎快名存實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