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0.死亡的味道
作者:餘溯      更新:2021-02-09 19:34      字數:2613
  一條血線從他的唇間滑下,他身上在翻滾時已經沾染了不少灰塵,子彈將他的衣衫洞穿,鮮血順著滴落在地麵。

  他原先梳得整齊的頭發散亂開,臉上被子彈擦出來的傷口血流如注,再不複原先勝券在握衣冠楚楚的模樣。

  上川瞬站在他麵前,漆黑的陰影籠罩下來,他左眼帶的夜視儀掉落在地,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喑啞,帶著一股子愈發明顯的病態。

  “我猜的沒錯的話你殺過人吧”

  手臂被卸掉的痛意和身上的槍傷他似乎渾然感覺不到,即使是以一種狼狽的姿態落地,那股戲謔和傲慢也全然不減。

  “一個殺過人的高中生嗬嗬嗬,真有意思”

  上川瞬不想跟這家夥再廢話,繼卸掉雙手之後又把他的雙腿給卸掉,讓這個家夥徹底喪失行動能力。

  “我很好奇你的那位小女友知不知你殺過人的事,她要是知道了,想必一定會很有意”

  灰雁的話還沒說完,黑洞洞的槍口就塞入了他的口中,冰冷的槍口抵住他的喉管,一股硝煙味順著氣管傳入肺中。

  黑暗中,麵前人的眼中似乎出現了兩點紅芒。

  霎時,上川瞬笑了起來。

  他躬身而下,漆黑的眸子與他對視,他的距離拉的極近,一股子冰涼的冷意向著對方籠罩而下。

  他的手槍就抵在對方口中,他隻需要輕輕扣下扳機,對方就會立馬失去聲息。

  “說實話,我一開始是不打算弄死你的,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我,我也不是沒有脾氣的。”

  “我沒有折磨人的愛好,但我也不想你死得這麽輕鬆”

  灰雁瞳孔一縮,明顯是猜到上川瞬要幹什麽。

  對方的手段簡直匪夷所思,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臂是怎麽被卸掉的。

  雖然外表看似完好,但骨頭的連接處斷裂開來,隻剩外層的皮肉包裹著。

  他想控製住自己的手,但他不動還好,越是活動,痛意簡直深入骨髓。

  他強忍著巨痛艱難地操控著手指想撿起地上的槍,但一隻靴子直接踩在了他的手上,完全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上川瞬笑著在他手上碾了碾,對於這種讓人惡心的家夥,他並不打算給予任何尊重。

  他將槍口用力地卡在他喉管,然後拽過他的雙手,像是拖垃圾一樣拖著他往那扇鐵門那裏走。

  灰雁在地麵上被拖行著,手臂因為拉扯痛意更甚,但他卻沒有絲毫因為這巨痛嘶吼出聲。鮮血在地麵上染出一道深紅的印子,他的舌頭被槍抵住,完全發不出聲來,他費勁地想將口中的槍吐出來,但槍口死死地卡在喉管,吸入的空氣都帶著一股硝煙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

  在這之前,他怎麽也沒有想過自己會落到這個地步。

  一個高中生,居然真的讓他翻車了!

  他想笑,但隻能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嗚嗚聲,聽著反而像是在求饒。

  他幹脆不笑了,靜靜地感受如同死狗一樣被拖著走的感覺。

  黑暗的地道中隻有腳步聲和拖行的聲音,灰雁好像忘記了自己的慘境,望著黑暗出了神。

  事情是什麽時候發展到這一步的呢?

  是了,是八歲那年父母剛剛過世,他晚上睡不著在莊園裏閑逛,偶爾聽到叔父在電話裏說起讓人處理幹淨首尾,別讓人發現他父母出事有他的手腳。

  他笑著跟人談論起怎麽接手財團,怎麽處理後事,怎麽養廢自己

  仇恨的種子從那時候開始埋下,他第一次體會到刻骨銘心的恨意,那恨意就像是一把火,要將他整個人焚燒個幹淨。

  從那時候起他變了,他變得陰鷙,也變得不討喜。

  他就像是一條毒蛇一樣陰沉沉地注視所有人,或許是太過年幼,他們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隻是將他當成別墅裏一株可有可無的花草。

  說來可笑,她的那位小姑對他極為嫉恨,在他出生之前,爺爺奶奶尚在,她是家裏最受寵的人。但他出生之後,最受寵的人就變成了他這個孫子。

  她隱藏得很好,直到父母去世之後,這一切才顯現了出來。那位小姑以打罵他為樂,別墅裏的傭人視而不見,他的那位名義上的監護人不聞不問。

  他的性格愈發陰沉,也開始扭曲。他漸漸喜歡上了鮮血流淌出來的感覺,白嫩嫩的小兔子上一秒還鮮活著,下一秒就在他手中斷了氣。

  鮮血將他的手染紅,那股籠罩在他身上的陰鬱感好像一下子散去了。

  他學會了偽裝,將所有的仇恨藏於心底,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完全無害的人。然後在某天夜裏,一把火將那些人通通燒了個幹淨。

  他靜靜地看著他們在火焰中掙紮,他們咆哮著、怒吼著、絕望著,最後被火焰一點點吞噬幹淨。

  聽著他們的哭嚎,他笑著,笑著笑著就覺得毫無趣味。

  他獨自行走在山間蜿蜒的路上,沒有帶任何東西,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衫。山風吹動他被火焰燒焦的發絲,他毫無所覺,隻木然地走著,甚至不知道要幹什麽。

  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他看著自己,目光中什麽也沒有,又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

  他清楚地記得他那時說的話,他說

  “歲生日過成這樣子,真慘啊。”

  他當時沒有應話,隻是沉默著。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比特。這是一個酒名,也是我的代號。”

  他這才終於抬頭看他。

  他父親的日記中曾經出現過這麽一個人,對那個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諱莫如深。

  “我曾經欠過你父親一個人情,你想要我怎麽還你?”

  “帶我走。”他記得他當時這麽說道。

  生活從那一天開始走進了一個岔路口,他進入了那個組織,成為裏麵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外圍成員。

  因為他的狠辣和瘋狂,他往上爬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直到他去殺死最後一個仇人後,他徹底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比特再次找到了他,他像是一直在觀察他,卻又像隻是在看一個關係不大的局外人。

  “我看你好像找不到活著的意義了。你才歲,人生才過了一小半,幹嘛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呢?”

  他當時的目光空洞,聲音也沒有任何起伏,“為什麽要活著呢?”

  他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對方。

  “能活著當然要活著,世界上有那麽多有意思的東西,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我並不覺得有什麽東西是有意思的”

  “有人喜歡權勢、有人喜歡金錢、有人好奢靡、有人渴望愛不管是好的壞的,總要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二十幾載人生到頭,臨近死亡時他竟沒有什麽恐懼。

  活著的意義已經消失,從他成為敗者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生命將走到終點。

  他以為這一天還要很久,卻沒想到來的這麽快。

  形形色色的麵孔從他眼前劃過,有殺過的人,有恨過的人,也有愛過的人。這些麵孔太多了,以至於他都記不清曾經愛的父母是何模樣,隻剩那些被他殺過的人死前的絕望鐫刻清晰。

  他沒有任何動作,任由勝利者拖著自己這隻敗犬,好似遊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