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夏威夷？明天？”。

  “對啊...”

  林小賢的聲線有些發沉，沐長卿有點兒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盯著天花板，拉過林小賢的胳膊貼在自己側臉，秀挺的鼻子蹭了一下，帶著一點兒沐浴露的薄荷氣息幹淨兒溫和，正是她想要記住的味道：

  “所以，今晚就陪陪我吧，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麽嘛，往些年我要走的時候，你都沒這麽大反應，今年怎麽就...”

  “廢話，往年我要是有一個人養家養你養小書的底氣，我早就把你留下了！”

  林小賢掀開自己的半邊被子，左手越過沐長卿的身子抓住了床沿，肅然地看著那張精致秀麗的臉龐：

  “沐長卿，你是真的適應了那邊的魔幻生活，還是說你覺得我要給你買小別墅的事是開玩笑的？”

  “.......”

  “說清楚，為什麽還要走？還要回夏威夷？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小賢，你別胡思亂想了...”

  沐長卿也不忍心看他煩惱上火的樣子，朝右邊一側身：

  “...其實...等我明天一走，你自然就知道原因了...”

  林小賢嗤笑：

  “憑什麽？你難不成在哪給我留了什麽信之類的？”

  “......”

  林小賢隻是隨口一個假設，畢竟電視裏經常這樣演，隻是他沒想到，小姨卻是聽完眼睛一瞪，慌慌張張地扭過頭去了。

  他頓時恍然，重新坐起來：

  “沐長卿！你留了信給我！在哪？”

  “什...什麽信啊？愚蠢的外甥，這麽蠢的辦法你以為小姨我會用嗎？”

  會，太會了。

  沐長卿的一番搪塞更讓林小賢堅信不疑，開了燈，直接在書桌翻了起來。

  “哎呀大晚上的你幹嘛...”

  “你不說信在哪，我就找個通宵也要找。”

  林小賢翻箱倒櫃乒乒乓乓的，沐長卿匆匆拉住他：

  “...你再把小書吵醒了，別翻了，哎呀不在那...不是，我是說...”

  笨女人說漏嘴了，呆呆地捂嘴，林小賢一笑，不再亂翻，開始在房間裏四下掃視，一邊掃一邊觀察沐長卿的表情，然後在某個時候，突然跳上床，把手伸進了自己枕頭的枕套裏，成功地摸出了淡黃色的一個信封。

  讓人哭笑不的是，封口處還有一個口紅印。

  毫無疑問，這絕對是沐長卿想留給他的。

  信息時代，不等飛過去之後發郵件，反而用這種古老的留言方式，林小賢也不知道小姨真是笨蛋，還是想體現信件的鄭重而故意為之。

  “林小賢！你...不能現在看！”

  沐長卿在看到信封的一瞬間，臉忽然變得緋紅，柳眉急顰，探手抓過去，被林小賢直接舉高高躲開。

  “你...你還我！”沐長卿跳著腳腳蹦起來。

  “噓...別吵醒小書了。”

  林小賢用她的話還擊，沐長卿卻出人意料地真的不跳，也不喊了，紅著臉扭著身子幹著急，好像真的害怕吵醒小書一樣。

  林小賢不管了，剛要揭開信封，沐長卿啪地關了燈，然後死死地捂住開關，臉蛋兒上的紅暈從來沒有這麽如此濃鬱過，咬著牙關，語氣近乎哀求：

  “小賢...你...實在要看...別開燈...悄悄看一點點就行...”

  “不開燈怎麽看？”

  窗外有路燈和霓虹，更重要的是今晚有月光，林小賢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窗邊的能見度倒也足夠。

  於是林小賢走過去，結果剛拆開信封，鬼鬼祟祟的小手就突然從身後伸過來。

  林小賢啪一下打掉，很快。

  “老實點兒啊...”

  “......”

  沐長卿捂著手背，可憐兮兮，委委屈屈，垂著腦袋用餘光重新找機會。

  林小賢開始看信了。

  【親愛的外甥林小賢：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小姨已經在飛機上了...】

  林小賢回頭瞧了一眼並沒有在飛機上，而是正在一旁“罰站”的沐長卿，有點兒想笑。

  開頭是一些瑣碎和感慨，類似期末總結，說的是今年回家的一些感受和難忘的事情。

  【小賢，你越來越懂事了】

  【...你的成績原來也可以這麽好！】

  【...掙錢養家，洗衣做飯，樣樣精通，對小書來說，你大概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吧。當然了，也是小姨最好的外甥~】

  ......

  【...第一次吃你做的夜宵而不是小書做的，特別好吃呢~】

  【...手切到了，但是看到你心疼小姨的樣子，小姨就一點兒都不疼了...】

  【...過年了，你給小姨買了新衣服，是小姨穿過最好看最舒服的...】

  ......

  後麵的內容零零碎碎，林小賢默讀著，感覺像是在沐長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一樣，雖然雜了點兒，卻越讀越溫馨，越讀心越寧靜，心裏有流淌著暖暖的東西。

  【其實啊小賢，小姨其實經常夢到你...】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不管是在夏威夷還是在家裏，一次又一次的，有時候夢到你生病了，有時候夢到你長高了，夢到小書被人欺負，你替她出氣被打了，夢到你保送名牌大學了...】

  林小賢略訝然，他還真不知道沐長卿經常夢到自己，而且這林林總總，夢到的無不是對自己的關心和擔憂，希冀和祝福。

  【...小姨夢著你，想著你，從小到大，你就是小姨的一切。說句不該說的，小姨對小書的感情都不如對你那麽深，那麽重...】

  【...或許就是因為從小偏心的惡果吧，這一次回來，小姨夢到你的夜晚更多了，寒假裏更是幾乎天天都是...】

  好吧，夜晚多夢，這就是她天天睡懶覺的原因嗎？

  林小賢本應該覺得滑稽，卻不知為何，一點兒都笑不出來，隻是越往下看，越覺得心裏有些東西在鬆動，在起伏，在掙紮...

  【...可是小賢，你知道嗎，小姨夢到的漸漸不再是那個年幼的你，也不再是需要小姨噓寒問暖，要跟小姨撒嬌要抱抱的你，而是長大成人的，一個可以自立自強的你...】

  【...一個帥氣陽光的你，一個自信善良的你，一個穩重敢擔當的你，一個張弛有度的你...】

  【...更是一個散發魅力的時候讓人想要臉紅心跳的你...】

  【...而且這樣的林小賢，可以讓沐長卿也體會到曾經沒有機會體驗過的疼愛，寵溺，珍惜，保護...】

  ......

  .“...小賢，先別看了好不好...”

  信快到頭了，林小賢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沐長卿注意到了這一點，心頭萬般滋味湧上來，胸腔堵的很。

  驚惶，緊張，害怕，羞赧，擔憂...

  她目光蒙蒙，看著林小賢的背影想要拉他過來，卻發現自己腳上生了根似的，手臂抬起又放下，也不知道在做怎樣的心裏鬥爭，索性咬著下唇扭過身子去，閉上眼睛，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擺出了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

  【...光陰無情，十幾載匆匆過去，麵對這樣的你，有些過去的真相，小姨覺得也是時候說出來了，可告訴你之後，小姨害怕更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麵對小書，麵對我們的家...】

  【...而這也就是我這一次，還是要暫時離開的原因...算逃避，也算給我們家三個人一些冷靜的時間...】

  ......

  讀到這裏，林小賢的注意力已經逐漸轉移到信封裏的另一樣東西上。

  他沒有抽出來，卻從那紙麵上的幾個鮮紅的條形印章，已經猜到了什麽。

  印章上是【確認無血緣關係】

  親子鑒定。

  曾經在電視上經常看到男主角歇斯底裏地拉著子女去醫院，拿到的這個東西，此刻真實地出現在林小賢麵前。

  沐長卿，不是林小賢的親小姨。

  兩個人並無血緣關係。

  生活啊...真是…

  林小賢心底幽幽一歎，重新看向信件。

  【...小賢，還記得在那天晚上的河邊，你是怎麽叫我的嗎？】

  【...小賢，假如我不是你的小姨，你還願意喚我一聲長卿嗎？】

  ......

  信的末尾有一大段，林小賢看懂了沐長卿想表達的那些驚心動魄的感情就已足夠，牢記的隻有這兩句，以及最後的署名：

  【祝幸福平安——從小到大都愛你，喜歡你的沐長卿】

  “沐長卿”...

  不該是“小姨”麽...

  林小賢微微搖頭，麵朝窗外，看不清表情，隻看到他疊好信，收進信封，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

  夜深，人靜。

  時間仿佛靜止了，身後的小姨依然緊閉雙眼，粉粉的雙頰卻多了兩行隱隱的濕痕，整個身子輕輕顫抖著，像是剛出生的小鹿一般。

  本來自想讓他好好陪自己最後一晚，卻沒想到成了如此難熬的夜。

  沐長卿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象著林小賢之後的無數種反應，越想，越往壞的想。

  想到了他黑著臉默默睡下。

  想到了他怒發衝冠地把信撕掉。

  想到了他不理她，不聽她解釋，凶她，打她屁股。

  想到他一邊罵自己騙子，一邊把自己趕出臥室，甚至趕出家門的樣子。

  無不是雞飛狗跳，一片混亂的場景。

  ......

  就這樣想著想著，沐長卿的心兒就好涼，身子也跟著發冷，單薄的衣服防不住初春的溫差，柔弱的身子抖的更厲害了。

  直到有人抱住了她。

  有人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有人緊緊地擁她入懷。

  有人在她耳邊比那晚在河邊還要溫柔地輕訴：

  “長卿，留下來吧，不要走了。”

  “小賢…小………”

  於是，一點呆愣愣的功夫，那比櫻桃還要嬌豔的柔嫩唇瓣兒被人吻住。

  芬芳馥鬱，幽香潺潺，如糖似蜜。

  她的身子從緊繃到軟如棉絮，心中隻剩無邊的幸福肆意流淌開來，什麽都不願再想，伸出如玉藕臂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