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柯林進門的時候，季麗安正在沸煮自己的餐具。碟子和刀叉在被疊放在小鍋裏，開水咕嚕咕嚕冒著泡，氤氳的蒸汽將她光潔的臉蛋熏得微微發紅。

  一會把餐具取出來後，季麗安會把洗過的口罩和手帕也一並沸煮。

  為了避免把自己的不幸傳染給別人，她在做這些消毒工作的時候，總是會特別細致。

  柯林把小禮盒放在桌子上，然後就開始觀察起房間裏各處細節的變化。

  有時季麗安會對柯林這種打量的眼神稍稍感到氣惱。

  倒不是因為侵犯隱私之類的閑情，而是他們明明已經合作了四年，卻仍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中的戒備以及不信任。

  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鬆弛下來。

  柯林在房間裏看似隨意地遊走，對一些小東西摸摸碰碰。其實在好幾處地方，他都留有標記。

  有沒有人進出過，逛了多久，都大致能做推斷。

  除了讓妓女幫忙帶東西之外，有時，季麗安也會讓她們進來做一些小診斷和治療。

  對這種讓人進到這個房間的做法，柯林感到十分不妥。

  但說過幾次之後，又考慮到了季麗安獨處太久可能出問題，所以也就做了一些妥協。

  ……

  ……

  暗門說是暗門，其實隻是一個用於遮蔽視線的書櫃。在那之後，是一個四乘五米的小隔間。

  柯林領著提燈進入。隔間裏靠牆立了兩排架子，疊放其上的，則是數不清的茴香酒瓶。

  清一色是封裝完好的原裝貨，來自遙遠的島國愛西尼，在產地用蒸餾酒和茴香油配置而成。哪怕在禁酒令之前，一瓶也要價一奧裏以上。

  至於現在，已經有市無價。一般人暫時不可能弄到。而以黑市目前的風氣，隨便冒出來幾瓶，就可能導致一場血案。

  但是現在，光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恐怕就儲存有1000瓶左右。

  淡琥珀色的酒體，在提燈下投射著明亮的光澤。茴香油主要來自茴芹的提煉，另有龍膽草，洋艾，金雞納，苦橙皮等精油溶於酒精之中。據說有著甘草般的回香，但柯林沒有嚐試過。

  畢竟他並不懂酒，雖然，這是他兩年來幾乎所有錢財的歸處。

  柯林把小禮盒打開，裏麵是五盎司的紅石，淨是些不成形的塊體，聚攏在一起也不過成年人兩根手指的體積。

  他把這些紅石稱量過後，另外用紙包好，標好記號。然後拿過懸掛一旁的記事小冊，寫下了新增加的重量。

  接著，他又把過去放在這裏的紅石稱量了一遍，算上自然蒸發的重量，做了檢查核對。

  目前這個架子上擺放的紅石，一共是二百三十七公克。

  自從市場上買不到酒後，柯林就轉而買起了紅石，身上基本不留現金。所以這些礦物也就是他近一個月來的入賬。

  “一個月，也隻能買到半磅紅石。”季麗安的語氣有些飄忽。

  柯林目前做的工作是冒著生命危險的，收入已經算是非常可觀。

  可是如果把這些錢投入到紅石中，一個月的所得也不過是眼前這麽兩小抓的量。

  而且，它們還在不斷地蒸發耗散。

  月初才放在這裏的五盎司紅石，到現在已經蒸發了十幾公克。

  “與其有時間感歎這些，不如去改進一下儀式的設計，把那個離譜的用量降下來。”柯林說：

  “至於怎麽入手紅石的事，從來不用你操心。”

  儀式，自然是用於破解柯林意識中記憶封印的儀式。

  說是破解，也許不太確切。畢竟目前，連能夠有效確認那個記憶封印存在的手段，都隻有來自共生菌群的應激反應。

  此前，季麗安試盡了她所知的所有方法，也沒能捕捉到那個儀式一絲一毫的痕跡。

  這也不怪她，畢竟這是連神學院都沒做到的事。更何況季麗安作為一個難民，過去在教會學校所受的訓練，也隻是培育諸教團底層人員為目的而已。

  但既然柯林告訴了她‘鎖’的存在，那麽她隻需要確定柯林心內海的坐標，也就能確定‘鎖’的位置。

  打開‘鎖’未必需要具體看清‘鎖’是什麽，因為這世上有些方法，是可以用數千數萬倍的力量暴力破鎖的。

  柯林意識中的封印難以被察覺，一部分原因在於它不需要與外界進行能量交換，整個循環以柯林自己的力量自給自足。這證明了它雖然精巧絕倫，但其實體量極小。

  這也就成為了他們設計破解儀式的主要突破點。

  在安赫人的理論中，除了祈請類的儀式是基於凡人與精靈之間的古老約定。其餘所有類型的儀式，歸根結底都是基於所謂的“相似律”。

  亦或者可以將之更明確地稱之為：“鏡像共鳴律”。

  某種程度上，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種扭曲的因果律，反直覺的“同類相生”或者“果必同因”。

  簡單來說，如果在世界深層，曾發生過某個帶有特征一、二、三的鏡像事件。那麽隻需要模仿重演那個鏡像的特征一、二、三，並為之插入足夠的燃料，就可以讓事件的走向與最初的鏡像吻合。

  而安赫神秘學的所謂的儀式，就是在接近空白的背景下，極端化地突出某個鏡像帶有的簡潔特征。從而，在相當程度上排除自然事件因為鏡像混雜而帶來的偶然性。

  季麗安目前完成到一半的儀式，正是以一位在諧趣故事中廣為流傳的半神，偷神坦比斯的事跡為鏡像主幹設計的。

  在那個故事中，他蒙著眼睛用錘子砸碎了世上最昂貴的鎖，打開碎裂的寶盒，卻隻獲得一蓬蒿草。

  當然，這個乍一聽有些可笑簡陋的鏡像主幹，還需要做很多調整。

  但這個鏡像中的可用之處是：在不知道‘鎖’具體形態的前提下，以絕對力量將之打開。

  所以，季麗安用偷神坦比斯的事跡為主幹，隻需要在儀式中一定程度上複現重演那個鏡像，就可以到達“不知鎖為何物，卻獲得了寶盒中的蒿草”這一結果。

  當然為了保證安全性，這個儀式中還需要混入其他的鏡像作為調整。

  在幾年前他們嚐試過這個完成過一半的儀式，在將一百克紅石蒸發殆盡之後，成功偷出了柯林一點點不成形的記憶。證明了這個儀式確實有效。

  但是，它還需要很多的調整和改良。尤其是在紅石用量上……

  在三年前，他們大概地推算過，如果想要以半完成狀態的儀式打開柯林記憶中的封印，究竟需要多少用量的紅石。

  最後的結果，令人有些絕望。

  僅僅從第一次使用儀式的效果來看，如果他們想達成目標，則至少還需要：2000磅紅石。

  光這樣說可能會讓人缺乏概念，所以也可以用金錢來更直觀地表達。

  如果單以友情價來算，八十萬奧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