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希爾要塞就此陷落，肇事者自己都未能料及。

  雷莫帝國在這裏匯聚了七八萬人，從兵力對比上看要塞絕不可能輕易陷落。然而就在鬆加德女皇接納那一萬反叛者之後，守衛長牆的雷莫人當場就潰散了。

  這股勢頭宛如炸營般，由要塞急速蔓延到軍營裏，除了少數絕對忠於指揮官的部隊，大部分雷莫士兵都掉頭向北狂奔。

  還有一些雷莫士兵腿不夠快，被破關而入的鬆加德士兵俘虜。審問之後才知道，女皇的宣告和處置反叛者的確震動了他們，連昔日的叛徒都能寬赦，這足以說明女皇的宣告真心實意，雷莫托尼亞乃至整個世界的確到了最危險的時刻，不過真正引發崩潰的還是某位臨時護民官那身先士卒的英勇行為。

  要塞的指揮官，在雷莫帝國裏聞名遐邇的烏瑞納斯將軍也沒能挽救如此瘋狂的亂局，無奈的帶著少數部隊由其他方向撤退，能在這種局麵下全身而退也算本事了。

  進駐巴希爾要塞後，瑪哈仍然有些糊塗。她知道這場勝利是怎麽來的，但還難以接受。

  “這就是民心向背啊，瑪哈，是比信仰更宏大的凡人之心。”

  高照這時候也想明白了，並不是他誤打誤撞造成的，原因就是如此。

  雷莫托尼亞都成那個樣子了，別說家眷都在那裏，就算是家不在那的雷莫人，乃至加拉迪亞人，都沒多少心思再跟同類戰鬥。

  烏瑞納斯能把這支軍隊穩在要塞，能力已經超出了“名將”的範疇。但穩住就已是極限了，再被鬆加德人打著拯救雷莫托尼亞、拯救世界的口號打過來，內外壓力頓時爆表。

  就算沒有他念著那顆靈魂石，沒有寬赦那些反叛者，沒有讓瑪哈發出聯手抗敵的宣告，巴希爾要塞的雷莫人也堅持不了幾天。

  瑪哈的心神穩定下來，不管理不理解，終究是好事，讓她對接下來的進展有了更多期待。

  高照再問：“布告發布出去了嗎？”

  瑪哈點頭，向雷莫托尼亞周邊發布宣告，將逃難的平民和潰散的雷莫軍隊匯聚起來，團結在聯合抗敵的旗幟下，這是之前就確定好的策略。

  “那麽我們該行動了……”

  高照催促，原計劃是最短三天之內攻下巴希爾要塞，打開大軍前往雷莫托尼亞的道路。現在賺到了三天，就得充分利用。

  瑪哈還有些忐忑：“真的要丟下這裏嗎？”

  她是塔洛絲的代言者，接下來的行動少不了她，但丟下剛剛建立的大軍乃至帝國，她還是難以適應。

  “不要擔心還會有庫希爾和瑪莫斯那種人了……”

  高照說：“雷莫人都明白眼下什麽事情才是最重要的，鬆加德人還會不明白嗎？”

  鬆加德人……

  這個全新的稱呼讓瑪哈暗暗低歎，是啊，現在還有心做點什麽的凡人，都算是鬆加德人了。

  她不再猶豫：“好吧，我們這就上路。”

  高照、瑪哈和奧麗維拉三人組將再度潛入雷莫托尼亞，自湮滅之門進入莫拉格巴爾的湮滅領域冷港。

  瑪哈委任的將領會分若幹路向雷莫托尼亞外圍發動攻擊，嚐試摧毀外圍的湮滅之門，救援幸存凡人。

  妮維雅會帶著巫師學徒坐鎮巴希爾要塞，協助帝國官員統籌各路軍隊的行動，傳送門也將從布瑪城的聖使殿遷移到要塞，方便杜杜和奧冰，還有猩紅荊棘的人“緊急搶救物資”。

  “不要擔心我們，真的有了危險，葛瑞絲他們的護火者會從希伊蘭蒂那裏得到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回去。”

  叮囑妮維雅的時候，她笑著如此回應，把初火分享出來還有這樣的好處，消息通傳再無阻礙。

  高照和瑪哈踏上征途，輕車熟路，沿著上次的路線來到梅瑞蒂亞神殿，奧麗維拉在這裏等他們。

  離雷莫托尼亞還有很遠距離的時候，由湮滅之門彌散出的迷霧就已經很濃了，還好高照隻要點燃精神力，就能感應到奧麗維拉所在的方位。泰古斯血棘已經由他和奧麗維拉分享，克林弗恩初火自然能觸發泰古斯之力的關聯。

  “我還準備把每個魔神的湮滅之門都摸一趟了，結果你們這時候就來了。”

  奧麗維拉抱怨道：“就去過達貢和波耶西亞的湮滅領域，而且隻是在門邊轉了一圈，莫拉格巴爾的冷港還沒來得及探查。”

  高照安慰道：“沒關係，塔洛絲知道路，還看到了什麽？”

  奧麗維拉潛入了帝都，任務不僅僅是探查冷港的情況，她聳肩說：“看到太多了，波耶西亞把魔神們撮合起來搞什麽大角鬥，再過幾天就會到決賽了。到時候魔神們會根據決賽結果確定各自擁有多少雷莫托尼亞的份額。”

  “帝都的地下世界還躲了好幾十萬人，跟尤裏烏斯主持的高山要塞保持著聯係，還在跟魔神的軍隊周旋。不過沒吃沒喝，也沒多少資源，扛不了多久。”

  “我還去了趟聖靈教會，那裏被瑪拉卡斯、桑吉恩和瓦爾迷娜用湮滅之門施放的湮滅迷霧重重籠罩，被扭曲了靈魂的聖靈信徒們在那裏繼續汙穢聖靈意誌，我覺得除了阿卡托什和塔洛絲，已經沒哪個聖靈還是清醒的。”

  “白金塔倒還好好的，魔神們也在攻擊，我親眼看到了達貢的一個化身走出湮滅之門，拿著大斧砍白金塔。直到哪個化身炸成血水，也沒能把罩著白金塔的護盾砍破一條口子。”

  瑪哈嘀咕道：“白金塔是堅不可摧的，除非魔神們達成了共識，順利瓜分了雷莫托尼亞，那時候白金塔才會因為失去了根基而動搖。”

  這就是魔神的計劃，或者說是奈恩聖靈給魔神們提供的劇本。

  雷莫托尼亞是鬆加德之心，魔神們必須將這顆心髒粉碎，才能動搖白金塔。失去了屏障的白金塔無法阻擋魔神入侵，內部一旦被汙穢，凡人也就無法再點燃龍火召喚阿卡托什，物質界也就完全落入了魔神的手裏。

  不過要魔神達成一致的難度比粉碎雷莫托尼亞難度更高，波耶西亞是欺詐與陰謀之神，能提出大角鬥的方式讓魔神們取得共識，也符合她的神職。

  “就看我們能不能成功了……”

  高照鼓舞士氣：“就算不能幹掉莫拉格巴爾，隻要破壞掉祂的暗錨，魔神們就算達成了共識，也無法順利執行。這麽一來祂們必然各懷異心，凡人大軍就有了各個擊破的機會。”

  不隻如此，如果這個環節也被破壞的話，奈恩聖靈的劇本就沒辦法繼續唱下去。從利益最優化的角度出發，他們不得不讓尤裏烏斯提前去點燃龍火。

  這個時候的龍火，已經無法代表絕大多數凡人的意願，因為塔洛絲三神，還有鬆加德帝國的存在，讓凡人還沒有徹底絕望。

  這麽一來，他和奧麗維拉在龍火上的發言權就也無法忽視，到時候奈恩聖靈對他們提出的要求也難以拒絕。

  最後一步屬於巫師層麵的溝通，這時候還不好跟瑪哈說，但隻要做到了這一步，至少能將一小部分希望掌握在自己手裏。

  諾克圖娜爾用奧麗維拉的嘴說：“很清晰的思路，我會提供力量，幫助你們在冷港隱秘行動。”

  破曉者微微震動，梅瑞蒂亞說：“必要的時候我會投影攪亂冷港，我跟莫拉格巴爾誓不兩立，我的侵入會讓祂暴跳如雷。不過在冷港我的力量揮發得很快，你們要把握好使用的時機。”

  瑪哈身上溢出白光，微微閃爍，塔洛絲依舊無法清晰表露自己的想法，還好瑪哈能大略感應到。

  “塔洛絲說，除了帶路之外，需要的時候她也會投影力量，隻能維持幾分鍾，但足以讓莫拉格巴爾退卻。”

  三人與三神完成了最後準備，自神殿進入地下通道，踏入上次走過的道路。

  湮滅迷霧已經沉澱到了地下世界，迷霧不僅阻礙了各種感知，對心靈也有很大的影響。

  當然這三個人都不同尋常，並不受阻礙，甚至還能從迷霧中分辨出地麵的狀況，以及哪個魔神的湮滅之門離得最近。

  路上實在無聊，高照隨口問奧麗維拉：“那幫魔神搞的大角鬥到底是怎麽回事？派祂們族屬中的強者決鬥嗎？”

  奧麗維拉搖頭，語氣有些複雜：“用族屬決鬥還不如祂們自己下場呢，波耶西亞能讓祂們認同用這種方式瓜分雷莫托尼亞，是因為背後的理由很有說服力。”

  “祂們要把雷莫托尼亞拉進自己的湮滅領域，光靠暗錨是不行的。暗錨隻是定位，還得證明祂們擁有的力量足以消化這顆鬆加德置信的碎片。”

  “所以祂們選擇了讓凡人作為祂們的力量化身下場角鬥，那些凡人被祂們用相應的魔神之力改造成各種怪物，在角鬥場裏日夜不停的戰鬥。”

  瑪哈好奇的問：“改造？是哪種改造呢？”

  奧麗維拉苦笑道：“你不會想知道的，總之被改造後的凡人站在你身前，你絕對不會認為那還是凡人。那些……東西，甚至比魔神的族屬還要恐怖和惡心。”

  破曉者又震動起來，梅瑞蒂亞對高照說：“我都想得到莫拉格爾巴爾會怎麽改造，事實上在之前的戰鬥裏已經見識過了，這絕對不可容忍！”

  想起斯凱拉德會戰裏的那個血巫師洛寧，高照心有戚戚的附和。

  奧麗維拉忽然發來了心靈傳訊：“真是奇怪，仔細想想，那些魔神對凡人做的事情，跟我們巫師在異度天宇做的事情沒什麽差別，甚至還不如我們，為什麽當時我看到會覺得惡心呢？”

  高照淡然笑笑沒有回應，奧麗維拉隻是感慨並沒想要答案，可他知道答案。

  蘿莉老太婆喲，因為你的靈魂已經打上了克林弗恩之火的烙印，開始跟異度天宇的巫師不同了。

  從地下通道進入了帝都，湮滅迷霧更濃，路途也不平靜了。

  迷霧所含的魔神之力刺激了各類邪惡生靈，讓它們變得更加躁狂也更加強大，資深乃至專家級的怪物層出不窮。

  不僅如此，一隊隊魔神族群也在地下世界裏遊蕩，不時跟高照等人迎頭撞上。

  這些魔人、獸人、吸血鬼們的任務是在廣袤的地下世界裏搜尋殘存的凡人，同時也充當魔神的耳目。

  為了不驚動魔神，三人都沒有動用聖靈或者魔神之力。瑪哈顯得很吃力，高照和奧麗維拉就很輕鬆，甚至說得上是愉快了。

  “如果能宰掉幾十個大君的話，我就可以衝擊正式巫師了。”

  奧麗維拉高興的嘀咕，看樣子之前她已經收割過一輪了。

  高照笑她：“宰掉莫拉格巴爾不是更好嗎？說不定直接跨過正式巫師了呢。”

  奧麗維拉抽抽嘴角，很想罵人的樣子。到現在她還是緊張的，畢竟她的泰古斯血棘之力跟莫拉格巴爾相近，天然被壓製。

  再想想泰古斯血棘的力量跟之前不同了，什麽吸血鬼的帽子，她可以摘掉一半，又振作起來。

  等三人從另一個出口上到地麵的時候，高照的精神力外放度也漲了好幾個百分點，連他對此行都期待起來。

  借助諾克圖娜爾的隱匿之力，三人摸進了一道血紅傳送門，守在傳送門外的吸血鬼們毫無所覺。

  仿佛置身血紅色的冰川，剛進去三人就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噤。

  湮滅領域，魔神的世界，這裏是生機禁絕之地，尋常的凡人根本呆不了多久，就會被抽掉生命力，靈魂也被凍結。

  三人順著盤旋扭曲的石道，避開大大小小的吸血生物，走出像是山洞的出口，入眼就是廣闊無垠的血紅之海。

  初看像是海，仔細看卻是無數城市和鄉村的倒映拚接起來的畫卷，其中還有一部分很眼熟，那正是雷莫托尼亞，卻倒置著遮蔽了小半天空。

  莫拉格巴爾的湮滅領域冷港，其實就是整個物質界的倒影。

  這些血紅之海搖曳飄動著，又像是燃燒的天空。血海之下的大地泥濘不堪，但無數吸血鬼蠕動著鋪成若幹條道路，向遠處的天際伸展。

  道路上傳送著各類物資，還有眾多凍成雕像的凡人。像傳送帶一樣升到空中，沒入血紅之海裏那片雷莫托尼亞倒影之中。

  瑪哈說：“那就是莫拉格巴爾的宮殿，完全仿照雷莫托尼亞的皇宮建造。”

  奧麗維拉指向另一片天際：“那就是暗錨之地，我們的目標在那。”

  在傳送帶之外的地方，一條條灰黑的鎖鏈自地麵拔起，沒入到天幕深處。如果沒有血紅之海的背景，還真的很難看出來。

  高照摩拳擦掌：“看看會有什麽力量阻止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