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離開前的求證
作者:一娑煙雨      更新:2020-06-16 15:53      字數:3687
  他驕陽似火的目光裏倒映著溫疏晏鎮定自若的神情。

  一…二…三……約三秒鍾後。

  寧清秋驟然起身,白袍衣袖間有墨青色勁鬆舞動,與他的話自成一體:“我知道皇祖母心中之憂,若是我向您保證,此生絕不對父皇動用騎士!您可願……相信孫兒?”他筆直的身軀站挺著,隨著尾音垂手而立。

  宛如蒼柏,形似磐石。

  比太後更驚訝的是溫疏晏,她的雙眸透著不可置信,在寧清秋和太後之間徘徊。

  兩人沒有在安樺宮用晚膳,卻不得不做同一輛馬車回府。

  馬車的顛簸與他一路的壓抑一樣起伏:“溫疏晏,我記得我有警告過你,不要插手本王的事情。”

  剛才她說讓靜之去治理水患時,他真的很生氣。

  踏入王府大院,在即將分道揚鑣時,寧清秋冷冷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裏。

  原本跟在身後的寧伍愣是傻乎乎的倒退了三丈之遠。

  背身,眼觀鼻鼻觀心。

  “我隻是發表我的看法,隻不過不和王爺的心意而已……”她淡淡的說道,並沒有為自己做多餘的解釋。

  “既然知道,就收起自己的無知,好好的做好允清王妃,扮演好你的角色,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王爺並不是非去不可!”她橫在寧清秋身前,阻擋了他離去的步伐。

  “如果本王說……一定……非去不可呢?”月光下,他的眼神很冷,直戳她的心窩。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他的底線一直都很明確。是百姓,是將士,是任何一個與他息息相關的人,而溫疏晏正在觸及他的底線。

  靜之……

  他不會讓六弟卷進這場漩渦。

  寧清秋清楚的知道,父皇不是要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而是一定會有別的陰謀在另一個地方等著他。

  可那又如何?

  他早已沒什麽害怕的了……

  好與壞,他寧願一個人抗下。

  “王爺打算如何去?”從接觸他的眼神開始,溫疏晏便知道自己勸不住他了。

  “皇上有下款賑災嗎?”

  正午時分,六皇子的話浮上心尖:無論如何,請三嫂務必要幫我勸住三哥!

  寧靜之知道她要去太後宮中,也知道寧清秋即將要去郡縣,所以特地在禦花園等她,隻為了對她交代這句話。

  她當時確實是滿心疑問,後來都一一在太後的話中找到了答案。

  從太後口中,她得知了原本不會得知的訊息,而這些訊息,寧清秋是不會主動跟她說的。

  六皇子說的沒錯,他不能去!

  隻是她和六皇子還有太後都低估了他要去郡縣的決心。

  “皇上隻給了一道去往郡縣的聖旨,王爺便打算領著空頭支票兩手空空的去治理水患?”

  溫疏晏提出的這些問題,他並不是沒有想到過,甚至已經想到了解決方案。

  盡管他知道會得罪很多人。

  也許,這便是父皇想看到的吧……

  無妨……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

  雙目流轉定格在溫疏晏的臉上:“王妃不該操心不該管的事。”

  一句話就想打發她?

  他的清冷目光下有她的身影,一抹潔白宛如初見。

  靠的近了,就想探探底,那道眼神想鑽到她的心裏去。

  最終,就像懸崖勒馬一般及時收住。

  “就當疏晏是好奇,想請教一下王爺打算怎麽解決?”

  他蹙眉的動作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如果,天覺商會願意出資呢?”

  “不如王爺和我做一場交易……”他還來不及反應,溫疏晏已經拋出誘惑:“這次抗災需要用到的錢兩全部由天覺商會提供,但王爺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你覺得本王會同意?”

  本王的承諾豈是那麽好得到的?

  “對於王爺來說,這應該是當下最快也是最完美的解決方案,王爺沒道理不同意。”

  奈何被她握住了心思。

  寧清秋感覺自己就是飛在半空中的風箏,而溫疏晏不巧成為那個攥著線的人。

  “你要本王答應的事情是什麽?”他如是問道。

  算是間接答應。

  等著溫疏晏說條件的時候,她卻搖了搖頭:“還沒到時候,到時候王爺就知道了!”

  按照他謹慎入微的性格,是應該在這個條件上加一個前綴,譬如:

  隻要不違背狹義道德……隻要不強人所難……之類的。

  然而都沒有。

  或許是放心,又或許……沒什麽不能為她做的。

  哪怕是和平昭王有關,也是在預想之中。

  自從彼此之間的隔閡加深之後,寧清秋和溫疏晏一直都是分居兩室。

  她住在永苑居,而他則是搬回了驥居。

  在明日動身去郡縣之前,他還要再見一個人。

  一個從出牢那刻起就想見的人,因為有一些事情他必須要弄清楚。

  否則不會安心。

  “主子,謝先生到了。”

  寧清秋的王府設有專門議事的偏廳,四周被暗衛保護的很好,不用擔心任何消息會走漏出去。

  這一次,當謝紅語走進來的時候,寧清秋沒有迎上去,而是對著一幅畫負手而立。

  如往常一樣,謝紅語行了一禮。

  “殿下何時動身?”

  “明日。”簡潔的兩個字背對著她傳來。

  他已經和溫疏晏商量好,他先行一步去考察一下情況,天覺商會的災款很快就會跟上。

  “此去山高路遠,怕是有很多事都不在紅語的運算範圍了,還望殿下善自珍重!”

  “謝先生,你覺得這畫如何?”

  謝紅語抬眼望去,為了捕捉的更仔細一點,她上前幾步,幾乎與寧清秋平行:“很美好。”

  畫中描繪的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街道,雖然聽不到畫中的聲音,可是她卻能從這幅畫裏感受到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昌盛之景。

  用心感受到的可能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實。

  所以她才用美好來形容。

  “本王十八歲那年因一首木蘭辭成為眾矢之的,那也是本王第一次見到楮先生,在章台,曾經的章台……他隻對本王說了一句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必湍之!”

  是楮先生指導著他人生方向,也是楮先生告訴他什麽才應該被叫做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應是:百姓安居樂業,戰士一世安虞,狼煙烽火止戈。

  “本王與謝先生相識因一枚別針,本王信任謝先生也是因為一枚別針,因為楮先生值得信任,所以本王願意相信被楮先生信任的人。”

  這畫中的景象就是他的向往。

  和樂,太平,盛世。

  “可是現在有一件事情,本王心有鬱結,不得不向謝先生求證。”

  “從紅語進來的那刻起,就知道殿下一定有心事,隻是沒猜到居然和我有關。”謝紅語毫不介意的說道:“殿下請問吧。”

  “雁丘失守,陽關險遭攻陷,可是謝先生為保本王的計謀?”在他心裏是不願相信的,更期望謝紅語能夠一口否決,倒寧願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願意聽到她是用大華國土和無數戰士的鮮血換取了他的命。

  在他心裏,不想用這樣的方式存活。

  可若不是謝紅語的計謀,又如何會那麽巧?一步一步,都來的正是時候,叫他沒辦法不去這樣想。

  雁丘,一座城池,如果隻是謝紅語計劃中的一部分,那些保家衛國的士兵又算什麽?

  大俞掠奪的何止是國土,還有即將淪為奴隸的大華子民們。

  “如果紅語說是……殿下會怎麽想?又會怎麽做?”

  如果真的是這樣……

  他會怎麽想,又會怎麽做呢?

  寧清秋不知道,是勸她從今往後要迎合他的想法來進行謀算嗎?可是謀士之所以被稱為謀士,不就是要傾盡所謀,想所有別人想不到的地方,動一切別人動不了的手段嗎?

  他又如何規勸一個謀士隻用他認可的方法來計較得失呢……

  還是從今往後,不再和謝紅語來往?

  就憑那枚別針,他就不可能棄她不用啊!

  思來想去,他當真是極不願意聽到謝紅語承認的。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寧清秋翻開那幅畫,畫的背麵赫然隱藏著一幅書法。

  正是他少時而提的木蘭辭!

  筆鋒蒼勁有力,蜿蜒通透。

  有勢,有情,有骨。

  都說見字如人,這話確實一點沒錯。至少在謝紅語的眼中,很早就看明白一點,寧清秋是個有底線的人。

  所以她盡可能的不去觸碰他的底線,在算計裏多了一條準則,守著那個界線就是她對殿下最大的尊重。

  也沒有因為寧清秋的猜忌感到氣憤或失落,反而慶幸,“殿下入獄之後,我寫了三封信。一封送去大俞,告知舒將軍被皇上收押大牢,即日處斬。一封送給舒夫人,寫明了殿下和舒將軍的境況,隻讓她暫且不出兵,不支援,不理會即可!還有一封……給了陽關太守王守林……”

  這就是她的全部計劃,給大俞的信件是為了讓他們按耐不住內心的欲望,趁舒將軍遠離邊關的間隙早日出兵,隻有大俞動了,她才能見風使舵,將風向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倘若沒有她寫給陽關太守的那封信,王守林又怎會慌亂到提前寫好公文,還用八百裏加急的字樣傳回帝都,呈現到皇上眼前。

  換句話說,引導大俞去攻打陽關,確實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

  然而就算沒有她的推力,大俞遲早也會對陽關發動攻擊,她隻是把這一天提前了一點。

  所幸雁丘不是。

  “雁丘失守,不在我的算計之內,因為連我也沒有想到,蔣坪……在殿下入獄前就已經降了!”

  這個消息讓寧清秋十分意外。

  他正眸看她,聽她娓娓道來:“不知道蔣坪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皇上有意要撤掉他,正在物色新的人選。而其實大俞早就派出細作混進了雁丘城,暗中和蔣坪接觸,有了他的幫助,大俞才不費吹灰之力就侵占了雁丘。”謝紅語把她得到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蔣坪,背叛了大華!

  一個隻會享福的酒囊飯袋之徒,溜須拍馬倒是內行。

  在雲華書院,蔣坪的資料屜裏,隻有這麽一句話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