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皇上的決定
作者:一娑煙雨      更新:2020-05-19 13:42      字數:3368
  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由張先儀領頭的四位大臣紛紛踏入罄竹殿。

  “大理寺卿,你可知罪!”一進殿內,四人行了跪拜之禮,卻是連頭都沒來得及抬一下,就聽到來自天子的喝怒。

  “臣…臣不知……”大理寺卿左右看看其他人,低著頭回。

  皇上哼了一聲,麵容透冷:“朕叫你理辦舒長歌一案,為何遲遲沒有進展?”

  衛子銘在天子冷冽的目光下解釋道:“一應文書臣早已準備妥當,隻是……隻是舒長歌和允清王皆不肯畫押承認。”

  “哦?朕卻不知,你大理寺竟是這麽好講理的地方?”

  衛子銘冷汗涔涔,不著痕跡的瞟了一眼張先儀。

  “陛下……”

  張先儀正準備替大理寺卿說話,卻被皇上打斷了,“有關於舒長歌通敵賣國的文書,還有那個什麽牒文,包括你現在正在整理書寫的,總之所有一切與之相關的,立刻全部……銷毀!”

  說出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寧永雋癱坐在了軟榻上,似乎耗盡了所有氣力。

  衛子銘更是被皇上這一出出的給整懵了,一時倒不知是該應還是不應,隻能硬生生的杵在那。

  “陛下,這是?”

  驚訝愣住的不止衛子銘,還有張先儀、沈安和秦會都同樣感到不可思議。

  皇上是最留不得舒長歌的人,如今到手的機會就在眼前,豈會平白無故的放過他?

  麵對他們的疑惑,皇上則是無力地對衛子銘說道:“衛卿,就照朕說的……去辦吧。”

  衛子銘總算是消化了過來,雖然不明原因,但還是領著旨意退下了。

  大理寺卿走了,隻留下其他三人麵麵相覷,彼此的眼神裏都透著相同的疑問,最後由張先儀開口:“臣等愚昧,不知聖意為何?”

  皇上抬頭,目光在三位肱骨大臣身上掃視了一番,最後停留在站在中間更顯老態的張先儀身上:“這樣的結果,想必定是太傅喜聞樂見的吧?”後又隱約對著一直未吭聲的沈安和秦會補充道:“或許,還不止。”

  口氣說不出震怒,但卻叫底下人覺得比先前皇上對大理寺卿的問責還要生氣。張先儀也不敢把它當作一句戲言來聽,可也著實無法辯駁什麽,隻能彎了下腰,道了句:“老臣惶恐……”

  而其他兩人,卻隻能當作沒看見沒聽見一般,不敢做任何姿態。

  那句影射的話就當作未曾入耳。

  如果說皇上是為了張先儀等人內心的想法而生氣,那之前對待大理寺卿的句句責備,隻不過是在同他自己慪氣罷了,所以才會有那個前後矛盾的決斷。

  “大俞,起兵了。”皇上扶著額頭長久歎出幾個字。

  三人一聽,頓時色變。

  “就在你們進宮的前一刻,朕收到八百裏加急,可饒是如此,雁丘還是失守了!”寧永雋真的沒想到,自己擔心的事情這麽快就發生了,更沒想到的是,雁丘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如果僅僅隻是失守一個雁丘的話,他殺舒長歌的心也斷然不會放下,可是大俞要的,遠遠不止這麽一點城池啊!

  寧永雋怕了,這一回是真的有點怕了……

  所以他隻能選擇先暫時放過舒長歌。

  這是別無選擇的選擇,除非他能舍棄大華,舍棄大華君王的位置。

  然而皇權於他而言,如同心髒。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舒長歌的威脅不是當下的,大俞才是!

  皇上焦著的從軟榻上起身,背著手站在案前,無奈說出現狀:“此刻陽關,正在被一點點攻占,戰報上說大俞派出了最強大的軍隊,我軍是不敵千萬分之一,隻能嚴防死守不敢妄動……”理由編的是花裏胡哨,其實不過是怕死的幌子,想到那公文上的字字句句,他就忍不住火氣翻湧,“未打先怯!枉朕信任王守林,封他做陽關太守一職,榮耀滿門。”皇上指著公文上的一行話怒罵道:“可他居然說什麽就算是強撐,也頂多撐個三四日!還問朕要不要降?”

  皇上氣的連連咳嗽,手上的公文被他狠狠地摔下,一陣怒吼:“朕要他何用?朕要他何用!”

  帝王一怒,震驚一堂。

  “陛下息怒,保重龍體要緊啊……”三位大臣異口同聲道。

  “你們這些個老家夥,也隻會勸朕這麽一句半點用沒有的廢話。”

  皇上有些頹廢地用手撐著案角,“陽關一旦失守,隻要再越過舒長歌的邊防,朕的山海關就沒了!”一旦大俞衝破山海關,就會一舉揮師帝都,到了那時,就當真什麽都是浮雲了。

  大華易主,帝位不保。

  “陛下先前的決定,實為正確!”張先儀道出皇上的想法:“眼下陽關危難,唯有放舒長歌回去,岑顏才會願意出兵支援,陽關定不至於失守。”

  “太傅啊太傅,果然什麽都瞞不住你!”他的心思,又豈能瞞得了曾經的老師。

  “撥開層層迷霧,方能窺得真容。陛下隻是入了林,又不慎被迷障侵了眼,而今幸得明斷,一時的得失又算什麽呢?況且,君是君臣是臣,普天之下,皆是王土。”

  不錯!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無論舒長歌走到哪裏,他…都是朕的人臣,他腳下所踩著的,都是朕的黃土。

  張先儀的一番話,說到了寧永雋心裏,令他一掃之前的陰霾重新振作起來,“太傅之言,深得朕心!”

  “沈相秦相。”

  “臣在……”沈安和秦會同時應答。

  “舒長歌的事情,該怎麽對朝臣交代,你們兩人合力去做。朕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沈安和秦會瞬間領會,均領旨叩首。

  日落西山,晚霞印紅了半邊天,這在深秋的季節裏,是一幅難得出現的景象。

  “衛大人,宮裏來人了……”

  衛子銘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匆匆抱著一頂官帽跑到了大理寺府門前候著。

  沒等多久,一座普通的轎輦裏邁出一隻長靴,在趙公公的隨行侍奉下,穩穩地朝著大理寺而來。

  衛子銘本欲行大禮,卻被那位抬手阻止了,“朕此時來,算是微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可宣揚。”

  衛子銘連稱是,心裏卻在想著陛下此行的目的……

  “朕交給你辦的事情,辦的如何了?”皇上一麵朝大理寺監牢行去,一麵向跟在身後的衛大人問道。

  以衛子銘離開皇宮的時間來看,已有兩個時辰。

  “明火梵盡,了無痕跡。”衛子銘回了八個字。

  恰巧這時也走到了監牢外,寧永雋在銅牆鐵壁的四周駐足。

  不甘心啊!

  “把舒將軍帶出來,朕要進去與允清王單獨聊一聊。”

  皇上下了命令。

  衛子銘雖然覺得不妥也隻能照辦,先是派人把舒將軍帶到了廂房歇息,又遣散了獄卒。

  監牢靜的落針可聞,皇上連趙喜都撇下了,一個人尋著黑暗中微弱的光線一步一步走向那個令自己最痛恨最忌憚的兒子。

  監牢的鑰匙握在寧永雋手上,他想也沒想,直接打開了牢門。

  當他邁進陰暗潮濕的牢房,看到寧清秋背靠牆角一側,黑發如瀑一瀉傾長,黑色衣裳的胸口處印著幹涸的血跡,竟有些許的快意蔓延在心底。

  “些許日子沒見,朕不知道,你竟憔悴如斯?”

  皇上走過去,蹲在他近前,“怎麽,朕來看你了……你便是連打個招呼也嫌多餘嗎?”

  寧清秋微微仰起頭,披散的發絲遮住了半邊蒼白的臉,可眼眸格外明亮冷靜,成了黑暗中最閃爍的光芒:“父皇肯屈尊來此地,想來也隻有兩個緣由。”

  皇上看著他,發出一個上揚的哦,“那你說說看,是哪兩個?”

  短暫的眼神交流,他略有些嘶啞的嗓音落下。

  “一放二誅。”

  平淡簡潔的四個字,讓皇上哈哈大笑起來,更是拍手稱讚道:“有意思!那老三不妨再猜猜看,朕是要放了你們,還是要殺了你們?”

  虎目如炬鑽進寧清秋身體,可卻沒起到任何作用。

  “兒臣怕說了,會惹父皇不快。”

  “你會怕朕不快嗎?”皇上再次打量起垂坐在地上的兒子,這麽近距離看著,倒是有一點是十分確信的:“不,你不會!你從來不怕朕,不怕朕怒,更不怕朕一怒之下殺了你!”

  寧清秋噙著淺笑,話音不見波瀾,“凡人皆怕死,兒臣又怎能例外呢?”

  他也怕死!隻不過這個世上有比生死更重要的東西,而死亡對於他來說,是這些無比珍貴的東西中最容易舍棄的一份!

  噙著淺笑的允清王,讓寧永雋在平行的目光裏看到了無所畏懼。稍一晃神,而後緩而用力的起身,邁動著長靴在這所牢房裏走動了起來,最後站定在敞開的牢門口。牢裏牢外隻隔了一道門的距離,然而卻準確地定在了那個分界線上,沒有寸進也沒有後退……在良久的沉默中化成高高在上的姿態,對著他放下一語:“朕沒想到,為了舒長歌,你可以棄萬民不顧,棄大華於水火……”

  大概是因為聽到了一些敏感詞,他微微抬了一下眼角,“兒臣不懂其意。”

  “當真不懂?”一雙虎目緊緊地鎖定著他,似要從他的表情中探究到什麽。

  難道真是巧合?可是也太巧了點,在朕決定要殺舒長歌的時候,偏偏這個時候大俞發兵,讓朕陷入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