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太後出麵
作者:一娑煙雨      更新:2020-04-27 19:00      字數:3828
  罄竹殿外,太後止住了腳步,回過頭看向寧靜之,說道:“你父皇疑心重,為免他怪罪於你,哀家一個人進去就行。”

  “可是……”寧靜之猶豫不決,目光裏印著深深的擔憂。太後看出他的想法,拉過他的手放在掌心輕輕地拍了拍:“你放心,有哀家在,定不會讓皇帝胡來!”

  得到皇祖母信誓旦旦的保證,寧靜之才稍稍安下心來,抬頭望了一眼月色,現下已入子時。既然皇祖母不讓他跟著進去自然有她的考量,他也不好堅持,隻能乖乖地行了一個退禮,“天色已晚,靜之不能在宮裏過夜,這就回府靜待皇祖母的消息。”

  “好!”太後轉身,臉上和藹的笑容逐漸轉變為寒霜。

  自從寧清秋被關進天牢後,皇帝每夜都居住在自己的寢宮。因為無論去哪個妃子的寢殿,一定會有人在他的耳邊吹枕邊風,他已經憂心忡忡了兩夜,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應付那些心裏打著各自算盤的的妃子們。

  “陛下,太後來了……”皇上正在案上發愁怎麽處理舒長歌和寧清秋呢,這時趙喜進來稟告道。

  隻是還未待皇上有什麽反應,從殿外闖入一個老當益壯的人影。

  “聽說三小子進了天牢,哀家前來問一問皇帝,老三究竟犯了什麽事?”柱著拐杖的太後緩步走到寢殿中央,等待著當今天子的解釋。

  皇帝趕緊從案台上下來,走到太後身邊,臉上推著笑道:“太後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是不是誤會什麽了……”這件事情他特意交代要對太後保密,不知道是誰走露了風聲。

  “誤會?”太後一聲輕笑,斜視著天子,“那陛下給哀家解釋解釋,看看是不是哀家誤會了什麽?”

  一句話,堵的皇上麵色發青卻不好發作。

  “來人,給太後看座……”

  “不用了,哀家可坐不起。”

  看太後這幅樣子,皇上哪裏還不清楚,今晚若是不給出一個交代是不可能送走她老人家的。

  “太後可知,昨夜也是在這裏,就在太後站的這個位置上,允清王親口對朕說了些什麽?”皇上滿臉鬱結,想起昨夜寧清秋的一字一言,直到現在都氣憤難平,“在他眼裏還有朕這個君父嗎?當真以為手握騎士朕便不敢動他一根毫毛?還是以為舒長歌的二十萬兵馬就可以讓他造反不成!?”

  滿腔的滔天怒意完全可以從話語裏聽的出來,隻是有些話是萬萬不能擇言的,太後一聲厲喝:“皇帝!”阻斷了皇上無邊無際的猜測,“三小子是什麽樣的人難道你一個做君父的心裏會沒點數嗎?他要是真有你說的那種野心……當初先皇在世時就完全可以實現!”

  太後長籲一口氣,試圖用溫情的話語打動抱有殺心的皇帝,“那個孩子一直以來都是規規矩矩,甚至有意隱退朝堂,他這麽做不是為了你這個當初身為太子的父親又是為了誰呢?”

  先皇這兩個字,就是當今聖上藏在心裏的一根刺。

  此刻皇上心裏想的卻是,當初他不想同朕爭,可不代表今時今日他不想要這個位置。“太後說的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又可知今時不能與往日相提並論!先皇一直不看好朕,在他的心裏……朕從來都不是他的最佳選擇。”

  望著意誌堅定的帝王,太後溫聲勸道:“哀家知道勸不動你,你恨先皇,所以也連帶著恨哀家,這些哀家都知道。哀家也不求別的,隻求皇帝多為大華思量思量,莫要意氣用事,毀了大華的百年基業呀!”

  太後一番苦口婆心,可越是如此,越在皇上的心腔燒上一把旺火。

  “太後的意思,是朕……殺不得了?”

  眼裏的殺意畢露,讓太後渾身一驚,卻還是穩穩的站在殿中,與踱步走至高台上兒子遙遙相望:“虎毒尚不食子,皇帝就真的忍心?”

  “朕有何不忍!”一聲長喝,氣勢如虹:“朕才是這大華的君主,朕才是萬人之上的掌權者,朕才是可以主導一切的人!”這個掌握著大華萬民生死的男人忽而仰麵長笑,“騎士……”

  “也好!朕不妨領略領略,這傳說中的神秘力量究竟能帶給朕什麽樣的“驚喜”!”

  “咳,咳……”

  太後被陷入瘋狂的皇帝氣出長咳。

  身後早已嚇得手足無措的宮女,一麵慌慌張張的起身,一麵小跑到太後身側,一左一右幫忙順氣……

  “哀家的這把老骨頭,真不知能撐到何時……”

  聽到這句話的皇上眼瞳閃動,卻終究隻言未發。

  “騎士一出,腥風血雨……皇帝有沒有想過,到時大華又會處於何種境地?大俞,淮康二國,又豈會錯失良機?”

  三國鼎立,由來已久。大華雖然一直淩駕於其他兩國之上,可也正因為如此,大俞和淮康才會虎視眈眈,一旦大華出現危機,其他二國絕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吞並的契機。

  “太後!”許是被說中了要點,皇上黑著臉來了脾氣,“太後不用一直教朕如何妥協,朕知你喜愛老三,可朕才是你的親兒子,你應該關心的是朕這個帝王當的安不安心,順不順心,不是嗎?”

  此時的皇帝以一個兒子的身份控訴著。

  這種控訴像一根棉針紮進了太後耳裏,可她不僅僅是一位母親,還是一國的太後啊!所思所慮,從來不能那麽單一。

  “哀家……不止隻有一個兒子,還有成千上萬的子民,哀家還要替先皇守住這山河……”

  “所以,太後是鐵了心要跟朕作對了?”

  “哀家不敢,哀家隻是希望皇帝多想一想,未嚐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兩全其美……“好,那朕便賣太後一個麵子!”皇上又重新坐回到龍椅上,手握玉璽盤轉著,語調輕鬆悠揚,似乎真的被太後說動了一樣,“朕可以答應太後,隻要舒長歌交出兵符,朕……就恕他和允清王無罪!”

  也許,這是一個帝王能做到的最大讓步了。

  隻是誰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皇上提早就想好的決策……

  “交出兵符,皇帝又打算派誰去鎮守塞北呢?”太後如是問道。

  “這不是太後應該關心的事,您應該好好想一想,舒長歌會不會答應朕的要求?”這個條件可不是誰都能接受的,這個世上有很多把權利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人。“朕隻給他們三天時間,逾期不候!”

  最終,太後帶著這個結果回了安樺宮。

  一夜無眠。

  第二天天蒙蒙亮,太後便去了天牢。

  隔著層層牢房,一個個獄卒排著隊恭候著太後大駕,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透過空洞的鐵門傳向最裏麵一層的牢房。

  獄卒領著太後來到關押寧清秋的地方。

  打開牢門,獄卒識趣的退了下去。

  一聲“皇祖母”,讓太後的眼睛酸澀了一下。

  “三小子……”

  當太後準備踏進牢門的時候,寧清秋適時阻止道:“牢房陰濕,皇祖母身體不好,就在牢外和孫兒說吧……”

  不知是心疼還是怎地,太後的聲音隱隱有些哽咽:“三小子…你受苦了……”

  寧清秋抬頭望向慈眉善目的祖母,微微一笑,“皇祖母既然能來看孫兒,想必是已經去過了父皇那裏。”

  太後緩緩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你父皇答應放了你和舒將軍。”

  聽到這則消息的寧清秋沒有表露出訝異和欣喜,而是清冷一笑,悠悠開口:“前提是什麽?”

  太後愕然,“你果然是最了解你父皇的人。”

  “孫兒倒是希望……從未了解。”因為,越了解最失望,越了解也越寒心。

  太後啞語,十分通透這句話的意思。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太後和盤說道:“他要舒將軍交出兵符。”

  果然……

  “舅舅同意了?”

  太後搖搖頭,說道:“哀家還未去看舒將軍。”

  舒長歌關押在刑部大牢,而天牢是單獨用來收押皇子的地方。

  “所以,皇祖母的意思是?”要他去勸舅舅嗎……

  “哀家想保你平安,也想保大華安虞。”太後坦白回答道。

  意思很明了。

  寧清秋沉默了,原來……再親的人也並非全無私心。皇族之人的愛,從來都不是肆無忌憚地偏愛。

  這一刻,他仿佛在皇祖母的身上看到了皇祖父的影子。

  那種相像的堅定,由一個人傳遞到另一個人身上。

  無法言喻的感覺。

  既失望又覺得本該如此……

  “皇祖母是不是擔心,父皇的不顧一切會造就孫兒的不顧一切?”寧清秋說的不夠直白,但他的意思,他知道皇祖母一定能聽得懂。

  太後的確是擔心,擔心皇帝把自己的兒子逼到死路,更擔心這兩父子反目成仇,甚至……,到時大華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三小子,你能不能答應祖母……”

  太後的話還沒說完,卻被寧清秋打斷了,“皇祖母可知,一旦舅舅交出兵符,意味著什麽?”

  手中不在握著利刃,就意味著將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且不說,父皇是不是真的有心放過舅舅,就算有,那麽放觀朝野上下,又有誰……可代替舅舅戍守邊境?”

  麵對寧清秋的兩個問題,太後張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半晌,才想出一個尚無把握的對策,“哀家會勸你父皇,在帝都舉辦擂台,用最公平的方式,比武招帥……”

  太後的想法是好的,可卻並不現實。

  寧清秋了解那個人,他想要集權,就斷然不會同意這個法子。就算勉強同意,也左右不過是個下下之舉。

  “皇祖母應當清楚,縱然能尋到武功頂尖之人,但是鎮守一地的將帥,絕不可兒戲!除了武功,謀略和品性同樣不可或缺。”

  這世上又有幾個舒長歌和李無為呢?

  “三小子……”太後還想試圖勸說,可是這兩父子同樣倔強,“皇祖母不必多說,恕孫兒不能從願。”

  “三小子,如果…隻有如此方能保全你和舒將軍的性命呢?”

  太後的眼裏倒映著寧清秋的眉目,三日來的關押,除了發絲有些些淩亂之外,還是一如既往地從容淡定,似乎生死在他眼裏早就司空見慣。

  也是,又有誰能體會這個不過二十五流年的男子,這些年來到底經曆了多少次徘徊生死的瞬間呢……

  “半生一夢,涼夢一生……”他的唇角漸漸向上揚起:“軍人是不畏生死的。”還有半句,留在心裏:怕隻怕,毫無意義的死去……

  他在賭。

  也在等……

  太後勸不動寧清秋,隻能無奈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