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周宗傑
作者:一娑煙雨      更新:2020-04-27 19:00      字數:3312
  “聖心難測,皇上明明有意放過煊武王,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允清王府,寧伍將朝殿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寧清秋後,遂有些不解的問道。

  庭院內,寧清秋安於一亭,垂頭喝著暖茶,仿佛並沒有把寧伍的話聽在耳裏。

  半晌,他放下茶杯。施施然開口:“客人應該到了,你去府前迎一下。”

  寧伍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躬身應下。

  不消片刻,再次出現在寧清秋眼中時,寧伍的身後跟了個長身玉立的青年人,來人的官服還未及換下。

  青年人見到寧清秋,立刻躬身行禮,“臣周宗傑拜見允清王殿下……”

  “太常寺卿不必多禮,請坐。”寧清秋神色溫和,示意他落座。

  周宗傑隨意一看,這院中除了一張石桌和四個石凳外,就是滿院的枯枝環繞,不由好奇一問:“臣鬥膽一問,這些枯枝……”

  寧清秋輕佻眼梢,眉間陡現一抹笑意:“這是梅枝,尚未含苞待放。”

  周宗傑露出了然神色,“原來如此。”

  “隻是用這麽素雅的梅枝裝飾內院,王爺的想法還真是獨特。”

  寧清秋淡淡淺笑,順從他的話與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幾句閑談過後,周宗傑雙目深凝,表情漸轉鄭重:“王爺費心相助,臣本不該疑慮,隻是臣尚有幾個問題不能理解,故來一一討教王爺。”

  見周宗傑終於步入正題,寧清秋也就大方應道:“太常寺卿請問,本王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寧清秋算準了他會來,也算準了他會帶著疑惑來。

  “其一,王爺為何要把那本賬薄交給臣,其二,王爺為何要救李巡撫?其三,王爺提醒臣不要在大殿上同高溱爭辯是為何意?”

  周宗傑一連問出三個問題。

  寧清秋稍作停頓,解答道:“其一,本王不管將那本賬薄交給誰都無可厚非,隻要最後那本賬薄到了父皇手裏便可。其二,李巡撫一介清明,莫說本王與他交情不深,即便是素未相識,本王也不會讓一個無辜的人蒙冤。至於其三,太常寺卿難道心裏還沒有答案嗎?”

  高溱作為禦前統領,他的女兒又是煊武王正妃,在身份如此敏感的條件下,他更不該急於替煊武王申辯。周宗傑隻要細細一想,就能明白過來。

  對於帝王而言,最忌諱身邊人存以二心。試問如果煊武王謀反,高溱作為禦前統領,是會保護皇上還是會助其謀逆?

  短暫的沉默過後,周宗傑還是心有不詫,“可惜皇上還是沒有嚴懲煊武王!”

  寧清秋心中是無比清楚的,無論如何寧宣都不會受到重責。因為他那位父皇心裏裝的不是貧苦百姓,而是皇位權謀。

  而寧宣是皇上用來製衡他和寧聞擇的手段之一。

  所以他本身就沒抱多大希望,隻是見周宗傑麵色鬱結,這才開解道:“已經夠了,若不是高溱開口,本王的那位二皇兄怕是一點實質性的懲罰都沒有落下,現在至少讓父皇對他稍有芥蒂。”

  周宗傑澀然一笑,煊武王的脾氣秉性他是最看不慣的,“臣還是沒有王爺看得透徹。煊武王殺伐過重,實不相瞞,其實臣並不看好煊武王繼承大統。”太常寺卿不禁說出心聲。

  “如今整個朝堂之上,敢於和煊武王對峙的,恐怕也隻有太常寺卿了……”寧清秋正是欣賞他這份果敢和坦誠。

  “王爺過獎,隻是王爺做了這麽多,應該不隻是惜才,其實更有拉攏李巡撫的意思吧?”周宗傑帶有試探性的問道。

  寧清秋並未作答,而是不慌不忙的給自己和周宗傑的杯中分別續上茶水,“太常寺卿覺得這茶如何?”

  周宗傑方才落座時就已經喝了一杯,此刻他不用再喝第二杯就已經有了答案,“臣覺得這茶過於清淡……”他向來不會說謊,都是有一說一。

  寧清秋旦笑不語。

  難道是我的口味變重了?他不禁懷疑起自己。

  少頃,“太常寺卿不如再喝一杯看看。”

  周宗傑又喝下一杯,結果得到的答案卻讓他更為疑惑,“奇怪,這茶怎麽又變濃了?”

  明明是同一個茶壺倒出的,怎麽味道卻截然不同?

  寧清秋淡淡淺笑,握住空了的茶杯在手中旋轉:“本王卻覺得這茶不濃不淡,剛剛好。”

  “太常寺卿飲第一杯時,可覺入口滾燙?”

  他們喝的是後來寧伍重新換上來又剛沏好的新茶,玉器盛裝,摸不出溫度,周宗傑一時不慎,等喝到嘴裏後才體會到滾燙之感。隻不過當著寧清秋的麵,不好失了禮儀,因此才忍著舌根麻木一口便入了喉嚨。

  這會寧清秋主動問及,他自然不需掩飾,點頭應道:“確實。”

  “當飲這第二杯時,由於在杯中放置了小會,再入口可有冰涼之感?”寧清秋再問。

  雖至早秋,院中的風依舊帶著絲絲涼意,吹拂每一個角落。

  周宗傑雙眸明亮,驟然驚醒過來:“確實!”

  原來他先前喝的是燙茶,當溫度把茶的味道覆蓋時,他才會感覺茶水清淡。後來又喝下冷置過後的茶,那時茶的苦澀皆已沉澱,喝下去的味道自然就變濃了許多。

  這就是他前後喝出兩種末端味道的原因。

  “臣今日貿然過府叨擾,還望王爺不要介懷,改日若有機會,再來向王爺討一杯清茶。”三杯茶過,周宗傑突然起身,執手拜別。

  寧清秋淡淡淺笑,與之點頭應承,“本王這府中最不差的就是清茶一鼎,玉杯一盞,太常寺卿有空可以常來。”

  寧伍送走周宗傑後,順便去前院取了一件披風過來。一邊給寧清秋披上一邊說道:“這位周大人好像很懂得分寸。”

  自服用了鬼蠱子開的藥後,寧清秋的氣色顯然已經比昨日好了大多,這會已經完完全全看不出病態。他抬頭看了寧伍一眼,饒有興趣的問道:“何以見得呢?”

  “王爺剛才不過是打個比喻,周大人便立刻止口不再詢問李巡撫的事,想來定是明白了王爺的深意。”

  “那你說說,本王是何深意啊?”寧清秋拾起茶杯,輕輕淺酌一口。

  寧伍興致盎然,仰著脖子答道:“自然是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

  寧清秋仔細想了下,寧伍的這番言論到底是從哪裏得到的,隻是想了半天也沒什麽頭緒。後來實在慶幸一點,“若是周宗傑也如你這般想法,本王斷不好意思再邀人入府品茶了。”

  這下寧伍就是再愚鈍,也知道是自己理解岔了。當下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原來不是這層意思啊?!”

  寧清秋無奈的看著他,“本王是覺得,對待李巡撫就像這杯茶一樣,操之過急則索然無味,不徐不緩則為時已晚,”寧清秋輕輕放下茶杯,“所以時機,很重要!”

  周宗傑問的那個問題,他用一杯茶給了答案。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周宗傑的拜別之語,隱隱有著向他靠攏之意。

  “小姐,天懸司已經接下懸賞,相信不出三日,元施聰必然落入他們手中。”天覺商會溫疏晏的休息室內,付珞兒拿出天懸司留下的懸賞令。

  溫疏晏坐在桌前,翻閱著手中的賬本,不聲不響的嗯了一聲。

  “小姐,你真的不擔心那封信被天懸司看到?”珞兒湊過來,有些擔憂的問道。

  “即使看到了,也好過元施聰一直躲在八皇子府中。”那封信捏在元施聰手裏,而元施聰又躲在八皇子府中足不出戶,她早已沒有其他辦法,與其時刻提心吊膽著那封信會不會落在八皇子手上,不如索性賭他一把。她相信以元施聰的精明,那封信一定會成為他和自己談判的籌碼,而不是隨意把它交給一個不可靠的人,然後換來一個未知的結果。

  即使天懸司真的拿到了那封信,她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而這個打算裏,就是她向寧清秋坦白,爭取得到他的幫助。

  “平昭王如果真如那封信上所說,小姐準備怎麽做?”

  聽到珞兒提起平昭王,溫疏晏這才抬起頭,目光落在塵封的棋盤上,不禁想起她和大皇子的相識,正是因為麵前的這個棋盤。

  兩個酷愛下棋的人,遇到一個心愛之物,怎麽著都是免不了要爭奪一番的。雖然她是女子,可也沒見大皇子憐香惜玉過,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而棋盤隻有一個,最後實在沒辦法,兩個都不願相讓的人決定,以棋子定勝負,誰贏了這棋盤就歸誰。

  結果下了這麽多年,兩人的棋藝還是不相上下,最後落個平局收場。

  後來不知怎地,她和大皇子慢慢地就成為了朋友,或許更準確的來說應該是棋友。

  直到三年前,平昭王接帥印奉旨出征,雖然最終大獲全勝,可是一向驍勇善戰的他卻死在了戰場上。而隨行平昭王的貼身侍衛遵從他的囑咐,將那封信秘密交給了溫疏晏。

  如果不是那封親筆書信,溫疏晏恐怕也會同世人一樣,以為平昭王是以身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