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海。

  恰如其名，體內三條主脈貫通交集於丹田，開出一片氣海來。

  早在小青山夜晚閑談的時候，何悠就知曉了這些。

  當然，不是很詳細。

  二品開脈境的細節較多。

  到了辟海，知道的就少了，再往上，更少。

  按照白澈當時的說法，即便是機緣巧合省下了十年的養氣功夫，但想要修完開脈下中上三小階，晉級辟海。

  怎麽著，也要些年月。

  何悠用了一個月。

  剛好，完完整整的一個月。

  雖然這其中也有諸多巧合，比如樹妖灌頂後本就距離開脈不遠，之後塗山裏殺趙門主吸了次靈氣。

  這回，動用仙法又狠狠吸了一次……

  但饒是如此，也未免快了些。

  即便是何悠這個“修仙小白”，通過對比，也意識到了這點。

  “難道這和我的修煉功法有關？”

  這是個很簡單的推論。

  仙法的威力遠超他所見過的秘法，那麽同理可證，他掌握的修煉功法恐怕也非凡物。

  想起仙法，何悠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天下潮”是個意外之喜，在秘境中起到了極為關鍵的作用。

  倘若不是利用這門秘法強行提升了實驗區的靈氣濃度，並加強了他本身與周圍靈氣環境的連接……

  那，“草木皆兵”無論如何也無法爆發出那般強大的力量。

  倘若要複盤，他必須要承認，這是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共同作用的一個結果。

  如今回想，“天下潮”雖然聲勢驚人，但在秘境中的效果也是被放大過的。

  何悠懷疑這種放大與太微陣列有關。

  須知整個實驗區，本就是個“增強器”。

  對他的仙法進行了增幅並不令人意外。

  並且，那裏原本狂暴、紊亂的靈氣環境本就不穩定，何悠隻是伸手推了一把。

  他無比篤定。

  如果要在地球上，亦或者是白氏秘境中重新施展“天下潮”，無論如何都難以達到句曲秘境中的規模。

  別說牽動大半個秘境了，怕是半徑千米就到頂了。

  並且，怎麽看這門仙法都挺怪異的，它明顯並非“攻擊法術”，也非“防禦”，如果非要貼個標簽上去。

  “群體範圍增幅”似乎要更恰當。

  試想。

  如果何悠身邊有一百個修士隨行，然後他施展“天下潮”將附近的靈氣濃度短時間地拉高，那麽，隨行的修士們的秘法效果也會提升。

  相反的。

  如果隻有他一個人，雖然也可以對他自己進行增幅，但就太過浪費……

  至於借助這門仙法修煉，何悠覺得純屬想太多。

  這靈氣來很快，散的更快，如果始終維持仙法，何悠吸收來的靈氣怕都沒有他消耗的快。

  怎麽看……都有點雞肋的意思……

  感覺都還不如晉升辟海境來的實用。

  ……

  ……

  歎了口氣，何悠忽然扭頭，看向門外，緩緩起身。

  旋即，他便看到別院外走來的兩人。

  是白棗，她身旁是一位身材不高，鬢角花白的老者。

  何悠心下微凜，暗道：來了。

  “這是我外公。”等兩人走入院落，白棗衝何悠道。

  “久仰。快請進。”

  何悠早有預料，因此臉上並無訝異，語氣淡然地微笑道。

  門外兩人進得一樓，白棗將手裏拎著的木盒打開，然後熟練地端出來一套茶具。

  很快的，一陣清新淡雅的茶香彌漫開，令何悠眸光微亮。

  原本還有些隱痛的頭，也愈發清明。

  “這是掬茶。可以養護識海。”白棗解釋道。

  然後趁著衝茶的時候衝他擠了擠眼睛，比了個口型。

  說的是：挺貴的。

  意思是讓他別浪費。

  何悠啞然，心想能將自己家的房子形容為“隻是大一點”的富婆都說貴，看來的確是好東西。

  說完，白棗緩緩起身，很淑女地垂著雙目，行禮。

  無聲無息，退出了房屋，站在了院門口。

  何悠並未阻攔，明白這是為了讓出交談的空間。

  隻是想，沒想到這姑娘也能做出這麽“大家閨秀”的動作來。

  恩，長輩在旁邊果然大不一樣。

  “何供奉來我白氏多日，始終未能得緣一見，還望海涵。”

  茶霧嫋嫋，涼風灌庭，這位老家主，終於開口道。

  語氣平緩，客氣，讓人如沐春風。

  直到這時候，何悠才比較正式地打量這位老者。

  恩，實話講，是有些失望的。

  倒也不是一定要仙風道骨，白須飄飄。

  隻是這老家主，未免太尋常了些。

  未著道袍，衣衫寬鬆，踩著一雙布鞋，身板有些瘦弱，鬢角蒼白，皮膚同樣生有暗斑。

  如果非要說特殊麽……隻有那雙眼睛，頗為透亮，不見渾濁。

  何悠摸不準他修為幾境，但肯定比通玄高的多。

  “您客氣了，我是晚輩，應該提早上門拜訪的。”何悠微笑道。

  仍舊是以晚輩自居，隻是語氣神態，看著倒更像是彼此平等。

  不見畏懼，緊張，也沒有故意倨傲。

  這倒真不是何悠在飆演技……從句曲秘境回來，他的心境是真的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窺見了古代修士的璀璨，再扭頭去看垮掉的當代修士……原本的一些“光環”自然就不見了。

  做個比喻。

  在戰場上經曆了炮火廝殺回來，再看都市街頭小霸王……自然而然的就淡然了許多。

  如果說，十方竹林的時候，何悠的氣質還是演技居多。

  那麽現在，他是真的有點那個感覺了。

  ……

  聽到何悠的話，白氏老家主灰白的眉毛微微揚起，表情變化了一瞬，仔細品味了起來。

  在他看來，無論何悠身份究竟如何，總歸是不簡單。

  那麽作為第一次會麵，當然是鄭重的。

  就像是昨夜於園林中，透過千鶴看到那一幕，家族三代強者擔心的那樣。

  一個必須值得深思的問題是，如何麵對這位“何供奉”。

  當時，老家主的答案是等等再說，心中的真實想法則是主動權不在自家手中。

  何悠並不知曉的是，在他還沒有返回寧城的時候，這位老家主就已經與白夫人聯絡過，詢問了何悠的態度……如今過來拜訪，同樣是一次試探。

  作為一家之主，他必須搞清楚，這個疑似“青蒼真人”的強者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因此，對於何悠的每一句話語，老家主都會拿出十二分的氣力揣摩……思考隱含的意思。

  在他想來……何悠這句話就是在表明態度……

  麵對自己，神態平等，淡然，絲毫沒有一個後輩應有的緊張……這說明何悠不再掩飾身份。

  語氣客氣，且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和隊伍回到家族來，還故意睡了一覺……是的，在他看來，何悠顯然不可能完全放棄防備地入睡。

  因此，之前的昏睡可能是對他們的一次考驗。

  加上如今以“晚輩”自居，態度合乎禮儀的謙遜……這顯然是在向自己釋放一個強烈的信號：

  ‘你們別亂問，咱們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隻管把我當做一個後輩看待就好。’

  因此，何悠這句“我是晚輩，應該提早上門拜訪”就可以理解為：

  “我們保持原本的關係就好，怎麽樣？”

  分析到這裏，老家主悄然於心中鬆了口氣。

  雖然他修為不俗，此刻又位於白氏秘境，占據主場優勢，並不真如何畏懼何悠。

  但太微陣列事件在前，他也絕不願與這位“何供奉”發生衝突。

  如今見何悠是這樣的態度，他當然願意配合。

  沒有人樂於樹敵，尤其對於一個大家族而言，多一個朋友遠遠好過於多一個敵人。

  在互相尊重的前提下，他並不介意何悠擁有自己的秘密。

  事實上，白氏的諸多供奉長老，也都有各自的秘密。

  隻要兩者關係融洽，不發生根本的利益衝突，那保持現狀最好不過。

  想來，即便麵前的少年真的是“青蒼真人”，且掌握著一些強大的手段，但終究是重新修行，肯定也需要白氏幫襯。

  反過來，昨日之後，隻要何悠名義上還是家族供奉，那白氏便可以坐穩江寧修仙界第一勢力的位置。

  “保持合作”對彼此都是最好的選擇。

  種種念頭在腦海中閃過，白氏老家主看著何悠，展露笑容道：

  “如此甚好，那便依照何供奉的意思來辦好了。”

  何悠正琢磨著接下來該怎麽交談呢，猛然就聽到老家主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他頓時就茫然了，剛端起來的茶杯停在了嘴邊。

  腦子裏全都是問號。

  如此甚好？

  什麽就好了？

  還那就按照我的意思辦……我什麽意思？我剛才有表達了什麽“意思”了嘛？

  我不就客氣了一句嘛，怎麽感覺中間缺了好大一塊交談細節啊！

  這一刻，何悠甚至有點懷疑太微數據庫把他腦子弄壞了，開始丟失記憶了。

  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是剛落座沒錯啊。

  正疑惑著，便聽老家主笑道：

  “那何供奉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何悠坦誠道：“準備先休息下，畢竟這幾天一直沒睡好，至於再然後……”

  頓了下，他道：“作為白家供奉，當然是看家族的安排了。”

  我果然沒理解錯！

  老家主大為欣慰，心中也好似放下了一塊大石，笑容滿麵道：

  “那就照何供奉的意思辦吧，先好好休養，有什麽需要，盡管向族中提。老朽也就不再叨擾了。”

  說著，老家主起身，就要離開。

  何悠這時候也大概反應了過來。

  猜測，這位老太爺可能是腦補過度，把自己簡單的話琢磨出什麽深意來了。

  這個在前些天培訓的時候他學過。

  隻是沒想到，這麽快，學習成果就體現了出來……

  不過想想，倒也不錯，也省得他浪費口舌了。

  隻是……

  “等一下。”何悠起身，道。

  老家主疑惑地轉身：“何事？”

  “沒什麽……”何悠控製了下表情，讓自己顯得像是隨口一問的模樣，道：

  “就是想問下，前輩對於句曲仙宗之事，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