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悠默默收回了目光，然後看了身旁的金穀一眼，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緒。

  這銘牌上的文字顯然指代的是這枯骨的身份。

  並且，其透露出的信息也不止於此。

  符文殿……長老……結合李倉個名字，何悠忽然回想起“哨所樓閣”中發現的那本筆記中的一段記錄。

  記得，筆記的主人就提起過，符文殿有一位李長老曾經在現場過勞昏厥，說不準，就是眼前這一位。

  當然，也不一定。

  相比於這位踏空境大修士個人的身份，何悠等人更關注另外一些字眼：

  “聆仙計劃……二級執行人……”

  這些字眼在三百年前自然不存在，但意思是如此。

  二級執行人可以理解為某個層級的研究院或者操作人員。

  考慮到其長老職級，以及所處的位置，應該不算很低。

  至於“聆仙計劃”……

  “難道，這就是這個實驗的名字？這……到底是什麽意思？聆仙？仙指代的是仙界？仙人？”

  林嵐性格直爽，毫不掩飾心中的疑惑，當即開口問道。

  何悠思考了下，環視大廳，說：

  “相比之下，我對於這個地方更加好奇，說真的，這裏……和我想象中的修仙宗門風格……很不一樣。”

  聽到這句話，隊伍中包括白澈在內的四代年輕修士也都點頭，有類似的觀感。

  “你想象中的是什麽樣子？”白夫人看了他一眼，忽然問。

  何悠組織了下語言，道：

  “肯定更古風一點吧……沒有現代電子科技侵蝕，更純粹自然一些，大山大河，終年籠罩雲霧的秀峰，古典的樓閣或者簡陋些的洞府……”

  “就像是影視劇那樣？”

  何悠張了張嘴，然後笑著點了點頭，吐氣道：

  “肯定沒那麽唯美吧，最起碼，我不覺得修仙者會成天想著談戀愛。”

  白夫人愣了下，繼而笑著搖搖頭，語氣中的嚴肅鬆緩了許多：

  “這笑話可不好笑。”

  頓了頓，似乎是確認了這裏並無危險，這位大修士靈劍歸鞘，在這光可鑒人的大廳中緩緩而行，語氣感慨道：

  “其實……你們有這種印象很正常，是的，不隻是你，即便是從小就接觸修煉的年輕修士，也大概都會對幾百年前的修仙界有類似的認知……

  這當然有影視劇的影響，但更重要的還是……末法枯竭時代讓修仙界斷了代。

  兩百年啊……要知道即便是九品大圓滿的強者，也難以突破這個壽數。

  這兩百年來，地球靈氣枯竭見底。

  大小宗派各自苟延殘喘……倘若再加上前麵的七百年，靈氣逐漸衰退的過程。

  如今的修仙界真的已經大都忘記了過去是什麽模樣。”

  何悠靜靜聽著，略顯驚訝。

  雖然接觸的時日也不是太久。

  但在他的印象中，白夫人很少用這種“緬懷”、“失落”、“慨歎”乃至於“傷感”的語氣說話。

  這個女人給人的印象似乎一直是端莊大氣，亦或者是霸氣。

  屬於那種真正能撐得起家族門麵的形象。

  即便也會在意妝容，打扮，但任何人都不會因此對其有所看輕。

  相比之下，眼前的白夫人似乎因為清晰變化，顯得稍微柔軟了些。

  “過去的模樣？”何悠疑問道。

  “是啊……過去，準確來說，是仙界還未封鎖消失，靈氣還充盈，未曾衰退的那個年代，也即是大約一千年前……

  亦或者再往前推，雖然我也不曾有幸目睹過當年。

  但從父親，以及太上長老們口中，多少也聽到過那個年代的風光。”

  何悠斟酌開口道：

  “我曾經問過白棗，問她關於修仙的曆史，她卻連仙界是否真實存在過都不太肯定，仿佛那些都是極遙遠的傳說。”

  白夫人用狹長的眼眸看了他，以及何悠身旁，其餘的年輕修士，說：

  “你們這一代，的確對那些舊事了解很少……也是沒有到需要接觸的年紀。”

  語氣稍稍停了下，她繼續道：

  “事實上，曾經的修仙界遠比你們想象中更加‘先進’。

  是的，‘先進’，就是這個詞。

  甚至於，在某些領域，比如今的現代科學都走得更遠。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信服，很難想象一群穿著道袍，還在用筆墨紙硯書寫篆字的修士，會比當今社會的“科學技術”更發達……

  但事實就是這樣的，起碼，我了解到的是如此。”

  “就如同你們此前在塗山秘境，遇見的天造古城造物……那些你們敘述的靈偶，嗬，比那些用芯片電路板控製的，沒有自主行動能力的機器人如何？

  要知道，那可是千年前的技術啊，而且……據我所知，那還是比較落後的一種。”

  “再比如我們如今所位於的這座太微陣列……你們真以為它隻是外表壯觀這般簡單？

  其內部蘊藏的技術拿出去，這個時代的人，包括普通人中最聰明的那些頭腦都未必能觸及門檻。”

  “而這還隻是句曲仙宗繼承了千年前的修仙界的一小部分遺產……僅此而已！”

  白夫人的聲音稍稍放大了些許：

  “早在千年之前，甚至數千年之前，那些身懷偉力的強大修士就已經將注意力投向生命構造、大腦、星空、空間與時間等深奧的領域，並取得了無比輝煌的成就。

  隻不過……從打仙界封閉，地球靈氣環境下滑，等等一係列今人不了解，看不清，也摸不透的迷霧的影響下，整個修仙界發生了嚴重的技術斷代。

  隻有如同句曲仙宗這種規模的宗門才能保留下一部分成果。

  等到了最近兩百年，這種斷代更進一步。

  以至於，如今的修士不隻是修為低微，戰力下滑。

  最關鍵的是，很多核心的技術……都被塵封了起來……

  時至今日。

  更是隻能通過口耳相傳，來回望曆史。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悲哀。”

  說到這，白夫人深深地歎了口氣，沉默了下來。

  大廳中，白澈、金穀等四代修士顯然也是第一次完整聽到這些事，初次意識到，就在千年前，竟存在過一個極為發達先進的“修仙文明”。

  是的，倘若如白夫人所說，古時候的強大修士們曾經涉足如此艱深的領域，那麽用一句“文明”來稱呼，絕不為過。

  相比之下，反而是何悠這個剛成為修仙者沒多久的人承受能力更強一些。

  這些話對心神的撼動也不是很大。

  對他而言，隻是相當於聽到了一些極為有趣的秘聞，遠不如從小就修煉的白澈等人感到的衝擊巨大。

  “所以，句曲仙宗的這座實驗基地，利用的就是那些失落的技術？”何悠率先發問道。

  白夫人點了點頭，道：“是的，而且，如果我沒猜出，他們利用的是通訊方麵的技術。”

  說著，她看了眼何悠，眸光閃亮：

  “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座座方碑尖塔就如同地球上的信號塔？”

  “你的意思是……”

  “沒錯，倘若我猜測不錯，這座太微陣列，就是由成千上萬座‘信號塔’組成。

  原本，我還在思考，這座陣列是為了向外發射信號，還是接收信號……而當看到‘聆仙計劃’這個實驗名稱……

  我想，我已經有了答案。”白夫人笑道。

  何悠恍然，脫口道：

  “所以，聆指的是聆聽，接收，仙指的是仙界……

  三百年前，句曲仙宗那些人耗費無數氣力建造的這座太微陣列，就是為了接收來自被封鎖住的，杳無音訊的，所謂仙界的信號？！”

  白夫人歎氣道：“這大概，就是所謂聆仙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