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下吧。按照分配的順序進行恢複或警戒。”

  聽到這個聲音，何悠停下腳步，然後看了眾人一眼。

  大家沒有說話，隻是默契地靠攏在一起，並調整了彼此在隊列中的位置，然後坐在了荒蕪的大地上。

  雖然在這裏的環境下難以對時間有明確的感知，但何悠還是能確定，從打離開那座哨所閣樓又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如果再加上遇見“哨所”之前的時間，那麽，他可能已經在這個秘境裏行走了數日。

  這並不是毫無來由的判斷。

  雖然紊亂無序的靈氣幹擾了電子設備，但隊伍中仍舊有成員佩戴了純機械的手表，這讓他們不至於徹底失去對時間的感知。

  隨著眾人漸漸熟悉了這個地方，也討論出了一個行之有效的休息節奏。

  將人分組，然後按照一定的輪換順序。

  每一次停頓休息，一部分人充當警戒位，一部分人打坐恢複體力，另外一部分則進行睡眠——是的，修士終究還是人，不可能不睡覺。

  雖然可以一定程度上用打坐來減少睡眠時間，但必要的睡眠還是無法節省的。

  這一次，輪到了包括他在內的小組入睡。

  何悠沒有耽擱時間，畢竟每一次休息都不會太久。

  檢查了下地麵的平整度，然後直接躺下，側身，用袖子遮擋住眼睛，以避開靈影燈的光——沒有人敢離開光亮的範圍，即便始終沒有遭遇到任何危險。

  枯燥的行走早已讓何悠的身體與精神感到了深度的困乏。

  加上環境足夠安靜，他躺下沒多久，就昏沉沉地進入了睡眠狀態。

  ……

  ……

  或許是因為太過疲憊，這次意外的沒有做任何夢，直到他被喚醒的時候，還有些意猶未盡。

  “起來了，我們該上路了。”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伴隨著推動身體的動作，何悠緩緩睜開眼，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就看到了白澈的那張臉。

  “這麽快？我感覺還沒睡多久。”

  何悠揉著昏沉的，隱隱脹痛的頭坐起來，語氣苦澀。

  “因為你太累了，等回去，你可以盡情睡到足夠。”白澈似乎露出了一絲笑容，說。

  “說的好像你就不困一樣。”何悠道。

  繼而，就見白澈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將鼻孔高高揚起，用一種極為驕傲的語氣道：

  “我可是家族第一天才，金丹修士，當然和你不一樣。”

  說著，他走開了。

  何悠怔了下，揉著腦袋的手微微一頓，心中生出了些許古怪的情緒。

  恩……是自己印象中那個高傲的家夥沒錯，這副神態簡直與小青山第一次見麵時候一模一樣，符合自己對白澈這家夥的第一印象……

  可是……為什麽總覺得哪裏不大對？

  是了，他已經多久沒有自稱過“第一天才”了？

  似乎從打遇見自己後，就沒再說過，並且，十方竹林一行之後，在自己麵前，白澈幾乎再也沒有擺出過那副傲然的派頭來，反而顯得格外謙遜。

  琢磨著這些，何悠用力搖搖頭，努力讓自己的大腦清醒過來。

  然後就看到整個隊伍都已經起身，整理檢查行裝。

  靈影燈的光芒柔和、溫馨，映照出同伴們的臉孔。

  白夫人站在隊伍最前方，腰間長劍保持著隨時出鞘的姿態，似乎正眺望黑漆漆的前方。

  神情極為嚴肅，身周彌漫著“大家長”、“大修士”的強大氣場……如同第一次見麵那樣。

  身材高瘦的金穀整理著劍匣，神情疲倦，眼神飄忽，仿佛連續好多個夜晚沒有睡。

  可何悠記得，上一次休息他就睡了一覺。

  似乎是察覺到了何悠的目光，金穀笑了下，如同第一次見麵那樣。

  林嵐與陳抱樸也跟上了隊伍，一個步伐大大咧咧，看著一點不像是女孩子，另外一個漲紅著臉，抿著嘴唇仿佛有些緊張的模樣……就如同第一次見麵那樣。

  何悠緩緩皺起眉頭，心中那種不協調的感覺越發清晰。

  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每個人都符合自己對其保留的第一印象。

  可此時，匯聚在一起，卻顯得無比別扭，有一種違和感。

  “大家打起精神來，我能感覺到，我們距離實驗區越來越近了，得抓緊時間才行。”

  白夫人沉聲道，一行人紛紛點頭，向前方走。

  剛走開幾步，林嵐忽然轉頭，看向沒有邁步，落在最後的何悠，催促道：

  “還沒睡醒？發什麽呆呢？趕緊跟上啊。”

  其餘人也紛紛停下腳步，將目光投過來。

  靈影燈的光輝下，每個人臉上都保持著固定的表情，嚴肅的依舊嚴肅，高傲的仍舊高傲……然而落在何悠眼中，他們的神情卻透出一股隱隱的，整齊的……呆板，僵硬……

  不對勁！

  有問題！

  何悠心中升起警兆，後背沁出一層冷汗，臉上卻是保持著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現。

  一隻手緩緩垂下，同時對林嵐笑道：

  “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你過來下。”

  “你在搞什麽？”林嵐皺眉，然後大步走了過來，手裏還牽著靈影燈的繩索。

  “靠近一點，我跟你說件事。”何悠微笑著說道。

  等林嵐走到近前，兩個人幾乎麵對麵靠在一起，她才皺眉問：“你要說什麽？”

  何悠笑容和煦地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微微靠近，輕聲說：

  “我隻是……想確認一下。”

  “什麽？”

  何悠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短發女孩，輕輕歎了口氣，道：“我聽不到你的心跳。”

  “？”

  就在林嵐露出疑惑神情的刹那。

  何悠身形一動，手中不知何時已抽出“詭滅”，並果斷地朝著林嵐心髒位置刺去！

  “滋啦”

  帶著森森涼意的刀刃徑直刺入，卻沒有血肉的觸感，而是發出仿佛燒灼的聲響。

  “林嵐”的身影陡然波動了起來。

  然後扭曲，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叫，轟然破碎，化為無數細小如塵的魂火。

  “你在做什麽？！”

  不遠處，隊伍中的其他“人”麵色驟變，同一時間發出相同的，驚怒交加的嘶吼。

  然而何悠卻早已朝著它們拋出一把“硬幣”，身形向後暴退！

  “轟！轟！轟！”

  一枚枚硬幣在半空便爆炸開，卻沒有造成傷害，而是被“白夫人”的一道劍光掃落。

  這一幕落在何悠眼中，令他心中驟然收緊——無論到底是什麽情況，看樣子，自己顯然不是這群東西的對手。

  念及此，他再無任何猶豫，一邊向後持續輸出爆炸，一邊瘋狂向黑暗中逃竄。

  黑暗雖然令人不安，但他好歹能確定，身後這個方向是安全的！

  此外。

  何悠已經對眼前的狀況有所猜測。

  聯係到自己之前的“入睡”，以及句曲仙宗擅長的精神領域秘法……他有理由懷疑，自己可能並未真正醒來。

  或者說，這裏極有可能是他的夢境。

  亦或者說是他的潛意識層空間。

  有什麽東西悄然侵入了自己的腦海！

  倘若如此。

  隻要拖延時間，或許能等到救援！

  然而令何悠意外的是，麵對著他的逃離，“白夫人”等人竟然並未追擊。

  隻是齊刷刷望著何悠飛快遠去的身影，露出一個略顯扭曲的笑容：

  “你跑不掉的……”

  它們異口同聲地低語著，然後同一時間張開嘴，發出了奇異的尖嘯！

  那聲音尖銳、混亂、嘈雜，仿佛從極遙遠之地傳來，帶著某種令人靈魂震蕩的力量，卻又仿佛存在著某種奇異的韻律與節奏。

  如同一首完全不符合人類審美的歌曲……在這幽暗荒涼的大地上蔓延開。

  一瞬間，便席卷了整片空間。

  遠處。

  正在全力奔逃的何悠驟然間身影一震，然後驚駭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停了下來，然後緩緩轉身，不由自主地朝著“它們”走去。

  完全不受意誌的控製。

  就仿佛，是被那“歌聲”吸引……

  “糟糕……”

  何悠心中剛升起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思考掙脫的方法，突然，異變陡生！

  他赫然就看到腳下的大地竟在這歌聲中龜裂開，浮現出無數裂痕，有無數燦爛的，宛如烈陽的光輝從裂縫中照進來。

  不隻是大地！

  這一刻，整片空間，都生出無數透著燦爛光輝的裂痕，仿佛要破碎開一般，搖搖欲墜。

  難道是救援？

  何悠一怔。

  然而他卻隱約感覺到，這力量並非源於“外部”，而是源於自己本身。

  就像是……那些“歌聲”刺激到了自己意識海洋中的什麽東西。

  並遭到了反擊。

  “不！！！——”

  隨著這片虛幻的空間崩碎，那些“入侵者”發出淒厲的呼喊。

  身影扭曲，崩解，化為無數散碎的魂火，四下飄散。

  與此同時，何悠也透過那些裂縫，隱約看到了一片隱有光亮的大海……

  近乎本能的，他意識到，那就是自己的潛意識海洋。

  這裏果然還是夢境中！

  下一秒，他忽然若有所覺地抬起頭，看向“天空”。

  就見本就支離破碎，搖搖欲墜的“天空”被某種力量戳出一個大洞。

  一柄湛藍的，虛幻的飛劍從洞中刺了進來，卻未曾深入。

  繼而，何悠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何悠！別做夢了！出來！”

  ……

  ……

  夢境轟然破碎。

  何悠一陣眩暈，旋即猛地睜開了雙眼，從地上坐了起來！

  旋即，就看到了圍在自己身邊的，滿臉關切與緊張的隊員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