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清關閉了視頻通話。

  盹盹也離開了。

  雖然談妥了借貓這樁生意，但何悠並沒有立即將其留下。

  隻是約好了，在明天宴會上，當自己發出信號的時候，這位茅真人需要將自己的妖寵借給他。

  畢竟，要是抱著這隻恐怖的大妖睡一晚上，何悠覺得自己可能撐不住……

  至於借貓這件事……

  倒不是臨時起意。

  事實上，在交談前，何悠就打起了算盤。

  他不確定，明天的宴會要麵對什麽，隻能盡力為自己增加籌碼。

  用不用得上先不說，總要有。

  從打弄清楚這位茅真人的立場和意圖，何悠就升起了拉攏的心思。

  如今，白氏空前虛弱，倘若能拉攏一位大修士，那麽危機自然可以解除。

  問題在於，用什麽來換。

  何悠拿出了兩樣東西，一個是白氏，就如同他所說的，白家隻要能撐過明天這一劫，就可以用客卿的名義，幫助茅清避免最糟糕的局麵。

  另一個，則是自己。

  或者說，是所謂的“青蒼真人”的友誼。

  這一點兩人從始至終都沒有提起過，但他相信，茅清必然能懂。

  一位曾經的大圓滿……趁著其虛弱的時候結個善緣，未來，總不會虧。

  可饒是如此，仍舊不足以說動茅清加入。

  畢竟白氏如今的情形的確惡劣。

  所以，何悠從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那隻堪比人類五品級的妖獸。

  談生意……先把價碼開的高高的，然後適當讓步……這也是很實用的技巧了。

  茅清未必看不出他的想法，但沒關係，隻要談妥就好。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一樁交易，白氏是否會同意。

  畢竟，這是何悠獨自決定的。

  原本，他是打算與白夫人商議清楚，然後再談，隻是盹盹返回的太快，沒來得及，隻好倉促上陣。

  而這個擔憂……在盹盹離開後，也得到了解答。

  “你做的非常好！”

  房門悄無聲息打開，白夫人緩緩走了進來，看向何悠，目光讚歎地說道。

  在她身後，白澈跟在後頭。

  “你們注意到了？”何悠不再維持那副高人架子，攤在涼席上，嘴角帶著一絲苦澀地問道。

  白夫人笑眯眯道：“你們聊了那麽久，我就算睡得再沉，也醒了。”

  何悠看了己方這位高手一眼，並不意外，事實上，在視頻開啟之初，他就聽到了動靜，隻不過，當時的局麵，白夫人也不好進場。

  “所以，您是同意我許下的條件了？”何悠再一次確認，同時帶著一絲歉意道：“我這次越權了。”

  “事急從權嘛，你的應對非常好，比我料想中好的多，如果當時沒有抓住機會，反而可能錯失良機。”白夫人顯然心情極好：

  “就如同你所說的，如今的我們不在乎多一些風言風語，反而，能拉攏來一位強大的盟友，這筆交易太值了。”

  何悠搖頭道：“可還沒拉攏到。如今，隻能說是個折中的方案，具體能否爭取到這個盟友，還是要看明天。

  頂得住，一切都好，如果頂不住……到時候，她絕對會劃清界限……

  就算我真借助了那隻妖獸的力量，她也完全可以用妖獸不懂事，衝撞了之類的借口開脫。”

  白夫人聞言神情凝重地點頭道：

  “我明白，你不用太擔心，原本帶你來，就隻是個嚐試而已，成了，皆大歡喜，不成，情況也不會更糟。”

  頓了下，她認真道：“還是那句話，無論結果如何，你對家族的貢獻，我們都記著，等撐過這次危機，家族會給予讓你滿意的報酬。”

  何悠隻是淡淡笑了下，不很在意道：“總之，要看明天的了。”

  “是啊，”白夫人輕輕歎了口氣，扭頭看向窗外，目光從一叢叢翠竹上揚起，望向夜空。

  ……

  ……

  即便再如何忐忑，清晨終歸還是來了。

  隨著第一縷曙光劃破這片空間，野草寺的鍾鳴驚醒了所有人。

  這一夜，十方竹林，沒有人睡得踏實。

  何悠照例起床，洗漱，吃了和尚們送來的早餐——還是外賣，好在還熱乎。

  盤膝打坐修行了一陣，何悠又跟著白夫人簡單參觀了下這座寺廟，同時避開其餘人，商議著可能發生的情況。

  期間何悠也終於見到了那位桐仁大師。

  恩，一個看起來六七十歲模樣的老僧人，看著挺和善的，有些胖。

  據說這位大師如今已經一百多歲。

  見麵寒暄的時候，對方看了何悠好幾眼，倒沒有什麽侵略性，隻是看著何悠的眼神有些怪，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讓他很是緊張了一陣。

  畢竟以這位大師的年紀，應該是目睹過青蒼真人容貌的，直到他將這份擔憂說出來。

  就聽白澈淡淡道：“覺得眼神怪？那就對了，我聽到個小道消息，說是，桐仁大師年輕時候的偶像就是青蒼真人來著。”

  偶像？

  何悠茫然了片刻，這才醒悟，桐仁和尚那眼神分明與某些粉絲去演唱會看偶像的神情一模一樣。

  這就讓他感覺越發別扭了。

  雖然少年時期看到強者風範心生崇拜是很合理的事，可要知道青蒼可是“敵人”啊，這也能崇拜？

  或者說，這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桐人大師還有抖屬性？

  可怕可怕……

  幾個人嘀咕著，時間過得也快，轉眼，就到了十點鍾左右。

  清晨就陰沉的雲越發黑了，空氣中隱有水汽，似乎要下雨般。

  野草寺的僧人們開始從空間入口將一份份打包好的飯菜帶進來……和他猜的一樣，所謂的宴會也是外麵送的。

  不過好歹不是普通的外賣了，據說是焚海劍派在底下城鎮的一家酒店訂的。

  宴會主廳在這棟建築中心位置的一間大堂內。

  極為寬敞。

  據說建造之初，就是為了各方聚會設計的。

  院子裏甚至還有個露天的，方便各門派落座的台子，不過考慮到陰沉的天氣，進入聚會還是放在室內。

  白氏沒有立即進場，而是故意落在後麵。

  何悠站在池塘邊，裝作欣賞水池中遊曳的金魚，眼角餘光卻是盯著不遠處的大廳。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見到這麽多修仙者。

  江寧府全境，各大勢力都派了人過來，不少散修也跑過來湊熱鬧。

  總人數雖然也不是太誇張，但聚集一堂，仍舊顯得摩肩擦踵，熱鬧的很。

  拋開那些修為較低的，穿著弟子服飾的年輕修士，這裏絕大多數修仙者都能將何悠輕鬆斬殺。

  然而，那一道若有若無的，從大廳中，以及院落四周投過來的隱秘視線，卻無一不帶著忌憚與凝重。

  “那個人就是白氏供奉？”

  “真的年輕啊……”

  “他真的是那位青……？”

  “暫時還說不準，昨日焚海劍派出麵試探，據說都被這個少年十幾天前還隻是個未曾開竅的普通人……”

  “笑話，十幾天連養氣境都站不穩……怎麽可能擊殺了趙門主？”

  “恐怕是白氏放的假消息……”

  何悠負手立於池塘邊緣，耳朵微動，體內功法緩緩運轉，內心一片寧靜，聽力在功法的加持下，完全打開。

  大廳中傳來的低低的交談聲清晰入耳。

  雖然昨天來了些人試探，可真正當麵見過何悠本人的修士，還是屈指可數。

  關於他的身份，至今仍舊存疑，大概除了茅清和盹盹這種因故被提前唬住的個例，其餘人，都在等著今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今日宴會，焚海劍派必然會借機打壓白氏。

  而這個疑似青蒼真人奪舍的少年，就是關鍵。

  “啪嗒……啪嗒……”

  這奇異的氣氛中，天空中忽然淅淅瀝瀝落下雨滴來。

  宴會廳中，打包上來的菜品也被裝在了精美的餐盤內，起碼看著，很像那麽一回事。

  雨滴墜入池塘，蕩起無窮漣漪，何悠負手而立，俯視著那些遊動的觀賞魚，頭頂驀然撐起了一隻傘。

  白澈舉著傘柄，低聲說：“準備好了麽。”

  何悠一副淡然神情，嘴唇微不可查地動了動，壓低了聲音道：“我說想回去再準備個幾年，有用麽？”

  白澈一怔，然後露出笑容：還能開玩笑，看來問題不大。

  他見過了太多人，平常還好，可一旦到了關鍵時刻，就因為緊張，掉鏈子，無論是考試，還是表演……亦或者別的什麽。

  而何悠恰好在這方麵極有天賦。

  不，外人隻道是天賦。

  隻有他自己知曉，之所以遇到大事，能穩得住，隻是因為小時候被魔音灌耳了太多次，以至於顯得有些呆而已。

  “走吧。”他將手心最後一點魚食拋入池中，做出了派頭，然後轉身，毫不遲疑地朝著宴會廳走。

  白澈撐傘，緊隨其後。

  旋即，就聽何悠壓低聲音，有些無奈地吐槽道：

  “說起來……你就不能撐把油紙傘什麽的嘛？你攥著個拚多多十塊錢的折疊傘很破壞氣氛啊。”

  白澈嘴巴動了動，有些委屈，心想：媽的，明明花了三十塊的好嘛……

  “噹~”

  野草寺鍾聲傳來，大廳內，交談聲驟然消止。

  宴會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