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誌領著隊伍來到一處較為隱蔽的山洞，裏麵還有些破布爛鍋，看樣子早在先前便有人在內居住。李成誌為周涵兒用糧食袋搭造了一個簡單的床，鋪上他的內衫讓她先就寢入睡。

  六人圍坐在山洞外的篝火旁，孟不平自從得到賒刀人的所賒的那把後，便對其愛不釋手，整日抱著摸索，用他的話，這叫“巧奪天工”。

  他緩緩拔出一絲刀刃，刀刃在火光的應照下，露出一絲寒光：“想不明白，肯定還是有一道工序的。我記得以前翻書時，有過一本書中曾一筆帶過，但我就是想不起來唉。”

  李成誌打著赤膊，看著篝火，默默往火堆中添加柴火：“差不多了。”

  說話時，火光下出現一張獨眼人臉。

  陶煜一屁股坐到李成誌身旁，將手放在火堆上哈氣道：“找到了，是一窩耗子，叫什麽錢。”

  李成誌從身側拿起一副用破布及木棍代替的碗筷遞給陶煜：“什麽背景？”

  陶煜接過破布，用手抓起一坨米飯，用手捏團子直接往嘴裏塞。他一邊咀嚼，一邊隨口道：“和官兵有些關係。”

  李成誌從陶煜手中破布內鉗起一些冷飯，看著王斐問道：“我們的糧食，養多少人剛好夠吃一個月。”

  大眼了然道：“二十人左右。”

  李成誌微微思索片刻，嘴角勾起淺笑：“今天來的時候不是看見一群流民嗎？凡是男的全部都帶來，就說咱們這裏管吃。然後說我們是官兵，準備接替此縣，但咱們底細以及存糧，不要透露出去。”

  王斐疑惑道：“大哥，那得有五十多人往上走呢，咱們就給他們吃十天，萬一他們吃完就跑，那可咋辦啊？而且就算那什麽錢是個耗子，但到底是個地頭蛇，就這麽些連血都沒見過的人，去了除了送死能幹啥啊？”

  李成誌輕笑道：“誰指望他們殺敵了，有那麽個陣仗就行。殺敵殺一半，索命要索全。一窩耗子而已，甲胄不過十套，咱們隻要打個夜襲，到時候人全部灌進去，多多少少有些作用。”

  “那也沒作用啊，咱們連個耙子都沒有，上去拿石頭打啊？灌進去人家一人一刀，四五十個人進去也是送死呀。”

  “那就一人十根短標槍，一根長槍。反正要的就是那個陣仗，那些穿殼子的咱們解決，其餘的小魚小蝦自己混著就行。就是一鍋粥，怎麽亂燉怎麽來。”

  王斐仍是不放心：“大哥，這有些冒險了。咱們就這麽大點家底，萬一潑了，可就啥都沒了啊。”

  李成誌聞言放聲大笑，突然想起周涵兒還在裏麵睡覺，急忙幹咳兩聲道：“放心吧，咱們初來河北，總是得賭一賭的，而且這次，贏比輸大。”

  他哪裏知道，這裏壓根就不是河北，而是最為凶險的三秦之地。以武獨冠的楊家，還有那位匹夫周以當。

  王斐也不在多說，心裏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要是把米飯都給他煮成粥，是不是能多頂上兩天。

  孟不平在側旁聽，臉色比較為難道：“大哥，咱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這四五十人進去，不是和送蛇入蛇窩，兩方纏鬥一般嗎？”

  李成誌微笑回應：“不平啊，我不知道什麽

  張家李家，王家墨家的。但這世道嘛，咱不狠一點，誰都沒得活。”

  孟不平呼出一口氣，嘴裏喃喃道：“無毒不丈夫啊！”

  李成誌隨意的倒地睡下：“明天大眼不平你們兩個去把那群流民帶過來，讓他們隨便睡就行。我估摸著七天或者十天，這件事就能成了。”

  少年們一一睡下，二毛獨自為篝火添加柴火，看著一個個睡姿千奇的兄弟，這位喜歡傻傻憨笑的少年，心中覺得這種日子，可比金銀珠寶還要踏實。萬一以後大哥真的成誌了，想要再這樣睡覺可就難咯。

  伴隨著呼嚕聲，明月緩緩落下，日陽如期而至。少年們起了個大早，各自為各自的事情忙活起來。

  王斐與孟不平，兩位讀書人早早便杵著行山杖，去附近尋找流民群。吳名與丁苗結伴前往林間，砍伐些木竹充當武器。吳名與陶煜則是倒頭睡覺，一個白天累的半死，一個晚上累的半死。

  剩下李成誌與周涵兒，兩人並肩坐在糧食堆上。李成誌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溫聲道：“你這過慣了舒坦日子的大小姐，如今陪著我來著山間過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周涵兒看著他微笑回應道：“沒事的，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她將腦袋側靠在李成誌肩膀上，輕聲詢問道：“成誌啊，我想到時候咱們安穩了，你幫我補辦一個婚禮吧。”

  李成誌看著遠方，笑著溫聲道：“好啊，到時候我要在滿是桃花的季節，風風光光的娶你一次。”

  “嗯，我等你。”

  昨夜她一夜未眠，心裏很想找李成誌談談。其實大可不必冒險，隻要他願意，自己可以看著他一步一步來，完全沒有博與不博的說法。

  可到最後，她還是忍著沒有說。如今已是一個婦道人家，自家男人該幹什麽，默默支持便是，一味勸阻，不好。

  下午未時，王斐及孟不平領著四十餘人來到山洞外，這些人皆為男丁，高矮不能，唯一的共同點，便是每個人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說是皮包骨都不為過，有的甚至臉如菜色，眼冒綠星。

  李成誌朝著王斐招招手，等王斐過來時，他急切開口問道：“怎麽搞的，這些人也太瘦弱了吧？那就是給他們短標槍，他們也扔不動啊。”

  王斐攤手無奈道：“大哥，我也沒辦法啊。就這些還是精挑細選的，要不然我在拉一些更瘦的過來，我怕你都認不出到底是人是鬼。”

  李成誌深深一歎，對著他擺手道：“算了算了，叫弟兄們把甲胄穿上。不管怎的，先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剩下的再從長計議。”

  片刻後，一處空地上六位少年一字排開，他們披甲站立，手扶佩刀，眼神死死盯著身前那些個骨瘦如柴的流民們。

  李成誌高站在他們身後的大石上，雙手下壓，語氣平和道：“各位父老鄉親們，大家靜一靜。我是朝廷派來的剿匪官員，今日把諸位聚集於此，是為大家夥說個好消息。”

  他本想等著有人詢問，到底是個什麽好消息。可過了片刻，場麵依舊平靜。

  李成誌也不尷尬，笑著開口道：“這是個啥好消息呢？嘿嘿，就是咱們的剿匪將軍，李將軍馬上就要來

  到咱們縣了。而現在呢？還有個好消息。如今隻要大家踴躍的參與剿匪，便可得賞錢及軍戶，大家覺得，這是不是個好消息啊？”

  場內男丁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你說能有這麽好的事？隻要參加了就能有賞錢？”

  “我呸，就這些丘八的話你也信？我給你打包票，到時候肯定也是讓咱們去打頭陣，保不準銀錢沒拿到，自己還把命給搭上了。”

  “說的也是，那不然咱們走吧？不然天色暗了，連路都看不清，還咋找些吃的墊吧肚子啊。”

  “也是也是，趕緊走吧。我還以為是個啥的好事呢，搞了半天又是給這些丘八賣命，難怪說是管吃的呢。”

  一人動，帶動了一批人。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轉身離去，有人走時眼神堅毅，有人走時搖頭歎氣，有人走時依依不舍。

  李成誌看著眼前原本四十餘人，如今剩下的屈指可數，他微笑著問道：“你們不走？”

  一位黑炭少年低頭咬牙道：“這位軍爺，我就求一件事。幫我把賞錢換成糧食，軍戶我也不要了。若是我死了，幫我把糧食送到我家人手裏。”

  李成誌佯驚道：“哦？這年頭軍戶可是好東西，拿錢都買不到的。”

  少年抬頭後目光如炬，對著李成誌低吼道：“我討厭軍戶。”

  李成誌朗聲笑道：“討厭就討厭吧，我可先告訴你，上了戰場，生死我可就不負責了。”

  少年低頭不語，李成誌眼神掃過其餘流民的臉：“你們呢？現在走還來得及，若是在晚些離開，我可就算你們逃兵了。”

  有兩人互視一眼，皆是歎氣轉身離去。

  李成誌跳下大石，越過六人組成的鐵牆。

  他一一拍過剩下之人的肩膀：“留下來，就好好活著，既然是討生活的，就將該拋的都拋掉。”

  那位怒目少年在李成誌拍打他肩膀時，低聲問道：“我能多帶一個人嗎？”

  李成誌大笑道：“那你能多殺一個人嗎？”

  少年看著李成誌，眼神堅毅：“我能！”

  “那就隨你。”他扭頭對著王斐說道：“人還是有些不夠，大眼你再辛苦些，跑遠點去找一批來。至於這些剩下的，丁苗你看著練。我最多給你十天，該練什麽你清楚。”

  二人抱拳領命，李成誌吩咐眾人各自忙活，獨獨讓二毛留下，對於這位老兄弟，李成誌很少與這位憨憨少年坐下閑聊，更多的反而是打罵。但這位少年從來不還手，也不頂嘴，每次隻是憨憨撓頭傻笑，就是罵人都很少。

  李成誌隨地坐下，他拍了拍自己右手邊的空地，吆喝著二毛坐下。他看著遠方，難得與二毛認真講話道：“二毛啊，你說咱們這像不像一年前那會啊？好像唯一好點的，就是咱們多了兩個人，多了一堆糧食，可失去了也挺多的。你哥走了，驢蛋走了，很多兄弟啊，都走了。”

  他將手搭在二毛肩膀上：“這天還不是一個天嘛，可好像就是沒個容身之所似的。咋就老是兜兜轉轉，可就是轉不夠呢？”

  二毛依舊隻是憨笑撓頭，說了句不痛不癢的：“大哥，以後都會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