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路程，李成誌八人於黎明時分趕到寨外，剛走到寨外，迷入眼簾的便是一副破落的景象。

  寨牆上搭著沒被撤走的雲梯，以及掉落於地的屍體。那剛修建沒多久的寨門已被火燒成一塊木炭，四周剛剛冒出嫩芽的草木，在烈火中燒的絲毫不剩。留下的，僅僅是一片焦土。

  這寨子前幾日還是一副熱鬧非凡的景象，這才兩日不見，便被糟蹋成這副模樣？

  李成誌腦海中突然回想起那日甲胄老者，以及狗爺的對話。兩人所說的試試，難道就是拿盤龍寨數百口人的性命試試？

  一個個的熟悉的身影從他腦中閃過，種菜時慈祥的老者，嬉戲時頑皮的孩童，整日都忙碌的大嬸，以及一個個浴血奮戰過的袍澤。

  他腿腳一軟，直接跪倒在地。王斐與丁苗急忙上前扶住李成誌。李成誌看著已如炭目的寨門，咬牙切齒道：“爾等，皆欺我太甚！以後都莫要讓我得其勢，否則必讓汝等生不如死。男為奴，女為娼。屋內無一人，房梁掛白骨。讓這狗屁的落子，狗屁的爭鬥，我皆要一刀了之！”

  “哈哈，說得好。”從破落的寨門內，走出一位身著寬袖青衫，背著巨大劍匣的胡渣男子。

  男子笑眯了眼，拍手叫好道：“你說的這些話，我很喜歡。”

  李成誌見此人笑盈盈的模樣，甩開摻扶自己的王斐及丁苗，順著飛奔一拳轟出。

  男子見狀微笑著將自己背後匣子解下，隨後雙手高舉匣子，猛地朝著地麵砸下。匣子砸落地麵，揚起一片薄薄的灰沙。

  李成誌以手作扇，在自己鼻前扇了扇灰塵。

  當灰沙散去時，那劍匣男子已將劍匣打開，且放於地麵。那劍匣內滿是兵器，而他自己則微笑著坐於匣後：“瞧一瞧看一看咯，可都是好東西呢。”

  李成誌上前一腳踢在劍匣上，那男子隻是微笑著伸出一手，輕輕按住匣子。哪怕是匣子承受一腿，卻也隻是微微抖動。

  “少年郎，我不過就是個賒刀的，你怎麽能見麵就如此火爆呢？要知道，從來隻有別人欠我的，沒有我欠別人的。”

  李成誌氣的大口喘氣，擺手便是雙拳其出，拳勢破風，皆指要害。

  胡渣男子雙掌揮檔，寬大的青袖在風中四下搖擺。哪怕是李成誌拳勢不收，速度不停，男子依舊從容麵對，絲毫不在意李成誌會不會砸在他的臉上。

  李成誌也不知轟出多少錢，見接拳男子依舊從容，他收起拳勢，順手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吳名，換你小子打。”

  吳名按了按手指，發出嘭嘭聲，隨後躍步上前便是一擊從天而降的沉拳。隻見胡渣男子一腳踢開劍匣，隨即朝天一掌，正接吳名沉拳。

  “有點暴躁呀。”

  吳名見拳被接，正想抽拳，卻發現拳頭已被這胡渣男子以手掌而抓死，他接連兩次發力抽拳，皆是被死死抓住。

  “都說了有點暴躁了。”

  吳名趁著男子說話間，順勢朝著男子腦側來了一記鞭腿。

  男子手如遊蛇，反握吳名鞭腿。吳名手腳皆被控製至無法抽出，而對手以無手可用。

  他任由男子抓住自己手腳，於空中斜身再來一記鞭腿。刹那間，男子亦是出腿，吳名腿未至，而腹部便以中一擊。

  見吳名被踢退數步，丁苗抽出配刀，助跑後躍起揚刀猛劈。

  男子眯眼笑道：“都說了，不要太過暴躁啊，後生！”

  說話間，刀將至，他以兩指鉗之。

  “唉，做買賣真難。”

  男子眯眼望丁苗，丁苗麵目猙獰，哪怕是使出渾身氣力，刀鋒仍是絲毫不下，任由男子拿捏。

  李成誌從丁苗身後走來，麵無表情的拍了拍丁苗肩膀：“行了，這人沒問題。”

  男子笑道：“我就說嘛，後生的生意，還是很好做滴。”

  說話間，他兩指鬆開。丁苗

  收刀轉身離去。

  不遠處的孟不平湊到王斐耳邊詢問道：“他是怎麽知道這人沒問題的？”

  王斐歎氣搖頭道：“唉，所以說你腦殼就不夠靈光，幾個人輪著打都打不過，就是有問題又能怎麽樣？”

  孟不平瞪大眼睛看著王斐：“還能這樣？”

  大眼瞪大眼：“還能怎麽樣？我算是看出來了，最近遇到的人，就沒一個正常的。”

  李成誌看著眼前男子，隨地坐下後，開口詢問道：“賒？”

  胡渣男子眯眼微笑回應：“賒。”

  “嗯，那就看看吧。”

  男子看著李成誌身後的吳名，坐地抱拳一禮：“那就有勞這位，拳法比人高，個子比帥高的將軍，幫我把匣子扛過來可否？”

  吳名看著李成誌，見李成誌微微點頭，才跨步走向那被踢出數十丈的匣子。他雙手緊抓匣子兩側，剛拿起，他臉色便被憋的通紅。僅有十來丈的距離，他好似行軍數裏一般。

  剛把劍匣送到二人身前，他便直接癱坐於地：“活了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見這麽重的匣子。”

  胡渣男子微笑道：“將軍已經很不錯了，我認識的後生中，你以力絕頂。”

  李成誌低眼看了看劍匣內的刀劍，發現竟是些鏽跡斑斑的模樣：“就這些嗎？”

  男子表情亦如先前：“東西好，好東西，不用錢，用不壞，白拿白用，聽我言。我說一，就是一，說那晴天，大雨出太陽，說那母羊躁得慌，掉頭就去找公羊。”

  李成誌眯眼看眯眼：“什麽意思？”

  “我鄭正政賺錢行事，就是一個正字。我賒你一刀，送你一言，若是我說的對，我要的也不多，黃金萬兩即可，若是我說的不對，白送即可。”

  李成誌聽了這麽一席混賬話，笑著嘖嘖搖頭道：“我看你這是窮瘋了吧？你等下來一句我叫李成誌，在給我一把破刀，那我不是還要給你黃金萬兩？不如這樣吧，我送你一言，黃金百兩即可。”

  “什麽話？”

  “你叫鄭正政！”

  男子朗聲大笑道：“你是在逗我？”

  李成誌亦是大笑：“不是你先逗我的嗎？”

  男子手指在袖中掐指三下，起身邊走邊慢悠悠說道：“昨夜我觀天象，西方白虎七宿，胄星閃耀。北方玄武七宿，壁星閃耀。西有胄，北有壁。雙星宿，同閃之。而西胄後滅，則西已無，人北走，預君將北行。”

  李成誌微微皺眉，眼神細細打量著身前男子：“還有呢？”

  男子便走便道：“壁星宿閃耀，壁則必。成必北，敗必北。此次北上，不成功，便成仁。君將毫無退路。”

  “占幾成？”

  “壁星旁有一昏暗星宿，潛隱於君旁，如不是大福，便是大衰。”

  李成誌下意識扭頭看了眼身後還在馬背上的新娘子，對著她微笑道：“放心吧，不是你。”

  “刀怎麽賒，直接拿嗎？”

  男子手掌在劍匣上揮過後，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現挑現磨。”

  李成誌朝著後麵招招手：“不平啊，你家先生說你們墨家人打鐵湊合，那你來挑一挑，看看能找出個什麽寶貝來。”

  鄭正政笑容玩味的看著孟不平，說了句：“這可是個稀罕東西，沒想到就如今的世道，居然還能見到墨家人。”

  李成誌看著他，語氣嚴厲道：“怎的，不行嗎？”

  男子摸了摸下巴上的點點胡渣，決定為李成誌解釋一二：“也不是不行吧。自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墨家便不斷遭到打壓，並逐漸失去了存身的基礎，墨家思想也漸漸淡出各大學府。不過嘛，你帶著他肯定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為何？”

  “墨家上百年未興，那麽如今突然出現，而且還在你身邊，隻能說明他們是在你身上壓了重寶

  的。所以嘛，上百年的氣數在你身上，隻要你能留得住，那麽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好處滴。”

  李成誌從匣子內拿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長刀，眼觀刀鋒，嘴問不平：“不平，是真的？”

  孟不平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走到李成誌身側，直接跪地磕頭道：“我墨家，忍則上百年。儒家治世，我墨觀之。儒家太平，我墨閉之。如今亂世，我墨出之。巍巍墨家，千年學識，幾代人的探求，不該就此斷送啊！我孟不平願拜您為主，隻求他日若得此閑機，送我墨家一處學堂，一屋學子便好！”

  李成誌將刀放置孟不平眼前，眼睛看著他觸地的腦門：“男人就不要下跪，不說什麽腳上有黃金的話，單為你墨家也不該如此。雖然我也不知道墨家是個啥，但看樣子你墨家人應該不壞。那麽，一顆子，兩張紙，我會還。”

  孟不平將腦袋埋的更深，聲音顫抖道：“謝，謝過主公。”

  “主你娘，叫大哥。”

  “是.....大....大哥。”

  李成誌起身扶起孟不平，用眼神點了點放置地上的刀：“如何，我挑的？”

  孟不平彎腰撿起鏽刀，刀長三尺，刀柄一尺，單麵開刃、厚脊，刀身微弧。

  他將刀放置耳邊，用手指輕輕敲擊刀背，刀身發出一絲悅耳的噔噔～聲：“可是用的覆土燒鋼？”

  胡渣男子微笑道：“不愧是墨家。”

  孟不平用手指輕輕撫摸刀身：“剛柔並進，且四尺長度，打造要求極高。不簡單，不簡單啊。”

  胡渣漢子正微笑點頭，不料孟不平冷不丁來了一句：“但美中不足，差了一道工序。”

  “嗯？什麽工序？”

  孟不平將刀扔在地上，隨手拔出李成誌腰間橫刀：“你的刀不過是仿照橫刀與環首刀，徒有其形，不得其真意。黃金萬兩，太貴了些。”

  “不愧是墨家啊！看來不拿點東西，這筆買賣要黃啊。”鄭正政俯身用雙手分別按住劍匣兩側，隻見從劍匣內緩緩上升出一個紅色暗閣。

  李成誌與孟不平死死盯住閣子，鄭正政衝兩人微微一笑後，輕輕打開，從內拿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長刀。

  此刀亦如先前，刀長三尺，刀柄一尺，單麵開刃、厚脊，刀身微弧。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比上一把更加陳舊些。

  鄭正政將刀遞給孟不平，孟不平依舊是將刀放置耳邊，用手指輕輕敲擊刀身。刀身與手指碰撞時，發出亦如先前的噔噔聲，隻是比先前更為沉悶些。

  “依舊是覆土，不過對於刀刃，造刀的鐵匠下了功夫。”

  “哈哈，何以見得呢？”

  “上一把是剛柔並進，這把則不然，硬度更強些，至於他用了什麽法子，暫時還看不出來。”

  李成誌扭頭看著孟不平的側臉，疑問道：“不平，更硬些，有什麽用？”

  孟不平好似對此刀入了神，隨口答道：“更耐用些。”

  李成誌撫摸著下巴，認真說道：“原來越硬越耐用。”

  鄭正政見兩人滿意的模樣，便用那句原話：“賒？”

  李成誌點點頭：“賒。不過你得想等我回寨子看看。”

  “看什麽？”

  “看看到底是誰！”

  鄭正政手指在次於袖中掐指：“他們都沒事，但你莫去，去則無反。”

  李成誌皺眉道：“為何？”

  鄭正政收起劍匣，將其背於背後：“莫問，莫去。順著北鬥星走，他會給你指路。”

  他朝著南麵走去，與李成誌擦肩而過。走到李成誌身後時，他認真說了句：“去不複返，後果自負。”

  李成誌伸手抓住鄭正政的手：“等等。”

  鄭正政扭頭看著李成誌：“為何？”

  李成誌指了指孟不平手中長刀：“你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