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龍寨中，一處臨時搭造的高台上，李成誌身著黑甲，翹著二郎腿，拿著個舍不得丟的破茶碗，坐在一張長桌後。長桌上放著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子，還有他那把珍惜的長刀。

  大眼身著青衫，笑眯眯的站在他的身後。

  高台前屹立著四個方針，分別是其軍四隊，隊伍的正前方則是各隊隊長教頭。他們統一著甲，腰掛配刀。正等待著自家大哥，第一次發放軍餉。在方陣兩側，還有寨內鄉親，希望能沾沾喜氣。

  李成誌放下茶碗，收起二郎腿，起身望著眾將士激昂道：“弟兄們，發餉了！”

  眾將士沸騰，不少人直接放生大笑。

  張豐幹脆就是鼻孔朝天，“哈哈，兜裏可算是有些勒蛋的物價了。”

  李成誌手掌虛壓，示意讓大家夥安靜安靜：“接下來，讓咱們的大管家，王大眼，王斐。給咱們匯報一下，這次繳獲多少，可是發了什麽發財。”

  大眼笑眯眯的上前兩步，從胸前掏出一張白紙，攤開後大聲朗讀道：“此次咱們鐵甲軍繳獲，糧食一千石，食鹽四十石，白銀三千餘兩，各類珠寶十餘件。騾馬十三匹，肥豬四頭，母雞甲胄二十一套，長槍一百一十四杆，橫刀七把，砍刀八十四把，婆娘七.....”

  “停停停停，你王大眼怎麽記的？怎麽幾個婆娘都要記，不是說了嗎，咱們拿了物資就走，人給他們放了就行。”

  大眼嘶了一聲，開口解釋道：“這個...當時沒注意，看著有多少俘虜也給他記上了。”

  “記著幹啥？帶回來你養啊？”

  “嘿嘿，這不是搞錯了嘛。”

  李成誌笑著在他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後，轉身對著台下大手一揮：“發餉！”

  台下再次沸騰起來，有的人幹脆直接跳了起來。見大家夥如此興奮，李成誌笑罵道：“一堆人沒見過錢似的，這也還好是沒見過錢，這要是沒見過娘們，那帶出去不得把眼珠子放在胸脯上？”

  趙無廣站在張豐身後，叉腰大笑道：“大哥你咋也這麽婆婆媽媽的，發個餉又不是發婆娘，咋地了，還舍不得啊？”

  李成誌揚起巴掌，裝作要打的姿勢，“嘿，你個小兔崽子，毛都沒長其就一天天想著婆娘。”

  趙無廣切了一聲，頂嘴道：“那我們隊長毛多，不也是跟我一樣嗎？難道找婆娘，還要分毛多不成？”

  張豐轉身便在他頭盔上哐當來上一板栗：“你這小破孩一天天的，好的不學，狗屁尿話到是不少，我要是你哥，我早早給你找個婆娘算了。”

  趙無忌站在張豐身旁，目前由他充當弓隊教頭，今個他也是高興，難得笑著來了句玩笑話：“那還是算了吧，給他找個婆娘，還不如給我自己先找呢。”

  李成誌指著他們嘿嘿笑道：“好家夥，看來你們兩兄弟是想趕著傳宗接代啊！”他身形一正，“各隊隊長上來拿軍餉，分發給所隊將士。”

  他重新坐回桌後，給各隊隊長足額的銀兩，讓他們自己下去分發。那銀子一抓一大把的給，看著也是真的豪爽至極。

  場麵也不如最開始時的鐵甲森森，眾將士拿到銀兩皆是愛不釋手，有些生怕分量不夠，銀子不純。

  趙無廣拿到銀兩後，趕緊塞進嘴裏哆嗦兩口：“他娘的，原來銀子是這個味啊！”

  他身旁的趙無忌一把搶過銀子，也不管口水不口水，直接給它塞進自己的布袋裏。

  他對著自家弟弟平淡道：“這錢我幫你收著，到時候你要娶婆娘了，我在給你。”

  趙無廣見兩手空空，急忙拉住自家哥哥的手，生怕他說完就走：“別啊哥，我這毛都沒長其，咋娶婆娘啊！再說了，我這正瀟灑的時候，兜裏沒點銀錢怎麽行？出去不是給人看笑話嗎。”

  趙無忌橫了他一眼，甩開拉住手臂的小手，徑直而去。留下那呆愣少年，杵在原地。

  張豐從他身後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說廣啊！你銀子能用到哪裏去？大家都是男人，你放心吧，有你豐哥在，下次咱們一起去縣城逛窯子，絕對不要你掏錢。”說著他拍了拍自己口袋裏的銀子，“咋樣啊，夠你小子玩一晚上了吧？不過你可不能跟你哥說，這要是讓他知道了，可得跟我玩命。”

  趙無廣橫了他一眼，眼中滿是嫌棄。他快步跟上家哥的腳步，留下張豐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笑罵道：“這小兔崽子，除了性子，跟他哥一個模樣。”

  高台上李成誌吆喝道：“各隊隊長教頭發完了軍餉，上來一起開個會，其他人該殺豬的殺豬，該和麵的和麵。”

  眾將士大聲叫好，唯有張豐扶頭為難：“得，看來我也要追上去了。”

  一盞茶的功夫後，高台上添了六把椅子，六個茶碗。七人圍坐在長桌旁，李成誌開口道：“今個開個小會，具體啥事，大家也清楚。咱們現在後勤連同買賣，基本都已經徹底被斷開了。雖說咱們也不在名聲的事情，可吃飯是個問題，黑吃黑也有吃完的一天，所以我想著，咱們是時候該撤離了。”

  張豐激動道：“大哥，我不走。”

  李成誌拿起茶碗，笑著搖頭吹氣，他小抿一口後，對著張豐正色道：“其實吧，我也不希望你走，可你看看老張村的鄉親們。張家算是徹底把他們壓住了，雖說他們無罪，但有句話叫什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什麽意思？他們能用來拖延我們，那就是有用。跟我們沾上關係了，那就是有罪。”

  張豐還想說話，李成誌低頭擺擺手，隨後對著陶煜說道：“還有你的族人，我估計要是帶去北麵，肯定是夠嗆了。離目的地有多遠咱們不知道，路上多苦咱們也不知道，所以我覺得吧，幹脆你就和張豐一起，去張家得了。他張豐好說歹說也算是張家直係子弟，多了我可能不知道，但張懷駿不會殺他，這我可以肯定。”

  陶煜搖搖頭：“我不喜歡屈於人下，就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的，挺好。不用整天想東想西。我已經決定把族長傳給族人，不管他們去不去，反正我到時候跟著你去北麵，就算是死，也比窩窩囊囊好。”

  李成誌深深一歎：“你們這些人啊，以為去北方好？知道為什麽那日戴宗離開，我沒有多說一句挽留的話嗎？若是像傻大個那樣，打著燈籠找不到一個親戚的，那我肯定全力挽留。可你們看看你們兩個，張豐你們老張村的父老鄉親還在張家手中，你能不管？陶煜你們一族連老帶幼，能頂得住每日六十裏路的行軍？這可不是當初從辰州到黔州，慢慢悠悠都無事。”

  他轉頭看向丁苗：“還有你，丁苗。你是丁家人吧？雖說沒聽過，但看樣子丁家肯定不小，不管怎麽樣，有家就回，別當賊匪了。”他起身對著丁苗深深一鞠：“當初確實是我把你坑來的鐵馬軍，也給我害你落得草，今個我給你賠禮道歉，確實是大哥的不是。”

  李成誌坐回座位，“還有無忌，你跟我算是比較久的了。也沒過上什麽好日子，所以我那天跟大眼合計了一下，能給你們哥倆勻一百

  兩，雖然不多，但也算是弟兄們的心意。到時候你帶著無廣，找個山溝溝躲著，安安穩穩找個婆娘，日子應該也不難過。”

  “哈哈，就苦了你張二毛了，跟著老子繼續往北漂吧。”

  大眼愣了愣，疑問道：“那...我呢？”

  “等下再說你，大家夥說說吧，各自的看法，你們收拾好東西，或者寨子留給你們，都沒問題。”

  陶煜率先表態：“我不走。”

  張豐跟著附和：“我也是。”

  唯獨丁苗不說話，他兩手無力掉懸，眼望日陽，從兩側臉頰上劃落顆顆淚：“那裏還有什麽家啊，偌大的丁家，大大小小上百口子人，一夜之間被殺的雞犬不留。嗬嗬，最可笑的是什麽。是那害我全家的，居然是我爹最相信的江湖。”他嘴裏喃喃道：“江湖人啊，什麽江湖人啊。不過是背信棄義罷了。”

  桌旁無一人出聲，丁苗抹了抹眼淚，看著李成誌問道：“大哥，我就求你一件事，若是以後咱們鐵馬軍真的有上萬鐵馬了，你能讓我用鐵蹄狠狠地踩一腳江湖嗎？”

  李成誌拿起茶碗，把茶水灑在地上：“問你自己。”

  丁苗不在言語，趴在桌子上不知做何。李成誌看向趙無忌，語重心長道：“無忌，你們三兄弟隨我出來，無執走了，無廣還小，他還能有以後，你就算不為自己，也得想想無廣吧？一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天天拿著刀喊打喊殺，你覺得合適嗎？”

  “還有啊，你應該知道當時我在你們村，確實做了一件錯事。我到現在都不知，被我砍殺的那位男子到底是誰的父親，所以我想著，不行我就多給你些銀子，你幫我回去看看吧，出來混一年多了，捫心自問殺了不少人，那些人也不都是罪大惡極，但多多少少都有些，可偏偏那人不一樣，他隻是害怕罷了。”

  趙無忌眼眶濕潤，他雙手緊握，深深地應嗯一聲。李成誌聽到後，笑著點點頭：“好好活著。”

  他起身走到張豐和陶煜的中間，彎腰伸手攬住兩人肩膀，對著他們微笑道：“咱們認識不久，不過就半年而已，承蒙信任喊了我聲大哥，但我李成誌不是蹬鼻子上臉的人，你們該離開就離開，不要有負擔，我帶著上百號兄弟離開，安安穩穩，也沒有什麽負擔。實在不行吧，你先幫我把兵養著，到時候我混的好了，你們在來投靠我如何？”

  話說完，但兩人誰都不說話。見兩人不語，李成誌重重的拍了拍兩人肩膀，大聲笑道：“哈哈，就這麽決定了。”他直起腰杆，對著大眼勾勾手，便轉身離開高台。

  李成誌覆手行走在前，大眼緊隨在後。他們朝北走去，片刻後，他們來到寨牆旁。李成誌抬頭望著寨牆最上方，開口道：“大眼啊，你跟著我最久，老兄弟也就剩下你，二毛和二狗了。二毛和二狗肯定是跟著我走了，可你不行。”

  大眼以為大哥又要說什麽，讀書人拿刀不好的話，他看著李成誌的背影，解釋道：“大哥，我不拿刀，不見血，我就幫你管管賬。”

  李成誌轉身看著他，幫他牽了牽領口，“大眼啊，你有心上人，心上人心裏也有你。人家是大家閨秀，咱們是賊匪，要是你跟我去北方，那這件事肯定是黃了，所以啊，大哥不是說些婦人之仁的話，也不是婦人之仁的人。確實，咱們兩個是兄弟，但兄弟沒必要為兄弟送命，沒這說法不是？所以啊，帶著人家好好過日子。”

  他轉身離開後，大眼看了看寨牆，突然大笑道：“放你娘的臭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