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有心無力
作者:晨曉晨      更新:2020-08-05 14:14      字數:4171
  點將台上,義隆回眸看向到彥之,眸底閃過一抹陰翳。

  彥之微微垂首:“皇上,這裏有微臣,您不如——”

  義隆比手止住他的話,不耐地移眸望向點將台下黑壓壓的鐵甲兵陣。忽地,他一個箭步躍起,抽出武器架上的一柄長槍,挽一個花式,便直逼彥之。

  彥之退後一步,閃身抽出另一側武器架上的長劍,在長槍再一次逼近時橫劍擋了回去。兩人你來我回地交鋒起來。

  台下的兵陣在副將揮手指令後,俱都安靜下來,齊齊望向點將台上的械鬥。

  鐵甲兵士一個個緊攥著雙拳,挺直脊梁,蠢蠢欲動,恨不能跳上點將台,酣暢淋漓地大戰一場的架勢。他們眼中閃耀著豔羨和崇拜的光芒,他們的皇,勇猛無比,可謂是大宋第一猛將。

  不知是誰率先吼了一句,“吾皇必勝!”

  緊接著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吾皇必勝”。

  蕪歌才靠近軍營, 就隱隱聽到這片喝彩聲。哼,趕上了。她抽一把馬鞭,馬兒撒歡似的攀上山坡,朝營帳飛奔而去。

  夜幕漸落,她那身玄色男裝與天地同色,整個人都似溶入夜色裏,襯得身下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像一道如電的火舌。十九一身黑衣,騎著黑色駿馬,跟在她身後,靜謐如鬼魅,徹底溶在夜色裏。

  點將台上,義隆長槍虛晃一式,在彥之躲閃之際,迅雷不及掩耳地一記回槍,鏗地繳下彥之的長劍。在彥之意欲俯身拾起兵器時,長槍已直指他的咽喉。

  彥之單膝跪下:“皇上英武,微臣輸得心服口服。”

  義隆冷瞥他一眼,輕哼道:“這才過了幾招?朕看你的心思都丟了。”他說著便甩開手中長槍,那槍正正回插進兵器架上。

  彥之漲紅了臉,微垂著腦袋,說不出話來。

  點將台下已是一片炙熱沸騰,“吾皇必勝”的口號喊得振聾發聵。

  義隆不悅地比手,台下的躁動戛然而止。他走近到彥之幾步。彥之隻覺得耳根子都微微發麻,更有種後退閃避的心虛。

  恰此時,卻是守門的武將急匆匆地跑過來通報:“皇皇上!宮裏——”那守門將憋紅著臉,到底記起實在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通報宮裏的娘娘來了,便麻著膽子攀上點將台的階梯,小跑到義隆麵前,單膝跪下行禮:“皇上。”

  義隆心下是不虞的。到彥之跟隨他多年,理應了解他的脾性,卻自作主張為他留下了阿媯這個不速之客。莫說這是軍營,便是在宮裏,他當下也是無心應酬阿媯的。可到彥之偏偏忤逆他。

  是以,義隆見這守門將毫無眼力勁地跑過來,心下越發厭煩:“何事?”

  那守門將愣了愣,再是愚鈍也感覺到主子的不快,便有些猶豫地小聲支吾:“皇皇上,宮宮裏的娘娘來了。”

  “轟走。”義隆的語氣裏滿是戾氣。

  那守門將又愣了愣,便連連稱是,趕忙起身。他身側的到彥之卻是心口一突,驀地蹙了眉。

  而義隆在守門將鏗鏗鏘鏘下台階時,似是回過神來:“慢著。”他瞥一眼彥之,走向那守門將,稍稍壓低了嗓子,“宮裏的哪位娘娘?”

  守門將抓耳撓腮:“微臣不不知,就是一個做男裝打扮的——”他話音未落,就見自家皇帝一陣朔風似的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疾步下了台階,直朝軍營門口疾走。

  彥之獨自站在點將台上,早秋的夜風微涼,吹在他的心口惹起一陣愁緒。他輕歎著微微搖頭,他再是想幫阿媯,卻到底是有心無力。

  ……

  當義隆足下踏風的疾走到軍營門口,就見那個雌雄難辨的俏麗女子,側立在軍營門口,負手背後,正仰頭望著夜風裏颯颯飄展的軍旗。那旗幟上是個白底紅字的“劉”。

  義隆住了步,唇角不自覺地勾起。方才他回過神來,就猜想一定是小幺,眼下見當真是她,心底的陰霾莫名地散了去。

  小幺這是聽說阿媯來了軍營,心底吃味了,急匆匆地趕來的?

  他心下有些好笑,唇畔的弧度便越發上揚。

  十九在蕪歌身後,清了清嗓子。

  蕪歌回眸,就見那個月白如月的男子,正在門口笑看著自己。她的眸子,頃刻就似種了星光,一個旋身就向那輪月白小奔過去。

  義隆被她這架勢給怔住,頃刻,那黑風一般的柔媚女子就已經旁若無人地撲進他的懷裏,勾住了他的脖子。

  “阿車。”她踮著腳,勾著他的脖子,近乎半個身子都掛在他懷裏,眸光燦若星辰,笑靨羞花閉月,“我來看你了,驚喜嗎?”

  她微眯著星眸,唇角含笑的俏麗模樣,分明就是舊日光景,直叫義隆有些看癡了去。他下意識地回摟她的腰,眼裏全被她的笑容填滿,已經顧不及這是軍營重地了。明知她是吃醋跑來阻攔阿媯的,可心下依舊是受用,他笑了笑:“嗯。”

  蕪歌當真是五年前的小幺附體,踮起腳,俏笑著,蜻蜓點水地吻了吻他的臉頰:“阿車,晚上不用練兵吧?我們去棲霞山看日出吧!”

  軍營是重地。軍營門口把守的將士,真真是不少,眼見皇帝這位女扮男裝的娘娘,竟然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行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親昵動作來,俱是羞紅了臉,急忙垂眸。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一個個憋紅了脖子根,心底卻是撲撲亂跳。成家的,怕是在想自家的婆娘。未成家的,一顆春心蠢蠢欲動。

  十九趁勢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了軍營。

  眼角的餘光,瞥見十九得逞,蕪歌笑得越發俏麗,見義隆並未點頭,就摟著他的脖子,撒嬌地晃了晃:“阿車。”

  義隆心底酥了酥,像是要緊緊挽留那十年靜好光陰,一把緊擁住她。“好,朕的小幺,想如何就如何。”他寵溺地輕喃。雖然明知她今夜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隻當她是吃醋,特意跑來攪阿媯的局,懷裏嬌蠻任性的小幺,是他不忍拒絕的。

  “太好了。”蕪歌俏笑,捧著他的臉,又旁若無人地親了一口,“走吧。”她牽過義隆的手,就往軍營外拽,“阿車,我還沒吃晚膳,有些餓了呢。”

  義隆一臉無奈地看著她,心底既好氣又好笑的。他打了個馬哨,須臾,追風馬就疾奔了過來。他回眸,就見到彥之站在不遠處:“這裏交給你,都處理妥當了。”

  “這裏”二字,指的可並非軍營,主仆二人心有默契。彥之頷首稱是。

  義隆已轉身,反客為主地牽著蕪歌,朝外走。“你啊,安的是什麽心思,別以為朕不曉得。”他笑著搖頭,刮了刮蕪歌的鼻子。

  蕪歌耍賴地吐了吐舌頭,拽著他的手,宣告主權似的哼笑道:“我不管,我就要霸著你。”

  義隆隻覺得小幺當真是回來了。他哈哈爽笑出聲,一把抱起她撂在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馬。他輕咬她的耳垂,悄聲道:“你再這樣,小心朕今晚吃了你。”

  蕪歌回眸,媚眼如絲地眯了眯眼:“那還是我先吃了你吧。”她說完就朝他的脖子輕輕咬了一口。

  “嘶——”義隆假意嘶了嘶,心底卻是酥軟一片,卻是不饒人地笑罵道,“你屬狗的嗎?啊?”他笑著,便揚起了馬鞭。

  身後,一隊鐵甲親衛早已準備妥當,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蕪歌回眸笑看一眼義隆,眼角餘光卻正正落在呆站在軍營門口的到彥之身上。果然啊,她玩味地笑了笑,心情大好地仰頭又親了親義隆的下巴。

  今夜,她當真是要化身妖妃,死死纏住這個男子的……

  軍營外,到彥之眼見著自家主子被那個妖媚女子,不費吹灰之力地拐走,無奈地暗歎一氣:“多派些人手去保護皇上。”

  從軍營門口一路到主帳,並非很長的距離。可到彥之走得遲緩,很有些不知如何向阿媯交代的意味。

  守在暗處的秋嬋,見到彥之走來,怔了怔。

  怎麽會是他?她趕忙想現身阻攔,卻被驀地橫在脖頸前的軟劍給阻住進路。她驚愕地看向眸沉如水的十九:“你——”

  “你最好乖乖閉嘴,否則——”十九比著軟劍壓在秋嬋脖子上,頃刻就劃破了皮膚,引來一陣刺痛。

  秋嬋隻得噤聲。是她太過大意,還是終究是技不如人,竟連這個女子潛到了身邊都不自知?她眼睜睜地看著到彥之掀簾進了主帳。

  主帳裏,透著清淡的花香。

  彥之進帳時,就打了個噴嚏。

  軟榻上閉目凝神的女子,驀地睜開眼,惺忪迷蒙地看了過來。“回來了?”她清婉笑問,眸子裏似蒙了一層嬌羞的淡紅。

  彥之怔了怔:“娘娘,皇上他有政事,已經離營了。不如讓微臣護送您回宮吧。”他是記得正事的,可也不知為何這話說著說著就漸漸弱了下去,連帶著意識都是漸漸鈍去。

  齊媯歪側著腦袋,無辜又迷惘地看著他,似是並未聽清他在說什麽。她伸出手,目光繾綣地看向門口的淒冷男子:“隆哥哥,你過來。太遠了,我沒聽清你說什麽。過來。”

  彥之隻覺得腦袋莫名地有些昏沉,明知是不該過去的,可腳步卻不聽使喚地朝睡榻走了過去。

  歪倚著睡榻的女子,一身清灰色紗裙,略施粉黛,發鬢微鬆,一對清婉的眸子閃著繾綣希冀的光芒,看得彥之的心莫名突了突:“娘——”他才口吐一個字,榻上女子驀地起身,半個身子綿軟地偎依過來,纖細的指更是捂在了他的唇邊。

  齊媯微撅著嘴,略帶嬌憨地搖頭:“隆哥哥,什麽都別說,好嗎?”她抬眸,眸底閃動著淚光。

  彥之隻覺得懷裏的女子溫軟幽香,偎在他懷裏,直叫他窒息。他避忌地推開她,哪知那女子卻不管不顧地環住他的腰,臉更是埋在他心口。

  “隆哥哥,別推開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聽信邱先生的話,自認為處處是為你著想,卻恰恰是做了你最厭煩的事。我真的知錯了。別這樣對我,隆哥哥。”齊媯說著說著竟然哭出聲來。

  彥之的神誌已經有些模糊,他撫住齊媯的雙臂想要推開她,卻被她反手箍住了雙臂。

  “隆哥哥。”齊媯抬眸,眸子裏滿是透著絕望的希冀,“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不是唔——”彥之耗盡最後一絲清明在解釋,哪知懷裏的女子竟不管不顧地踮起腳就堵住他的唇。他想推開她,可突突直跳的心在女子唇舌的糾纏下竟如擂鼓。“阿阿媯,嗯——”他想喚醒她,卻叫她逮著間隙纏住他的舌,也纏住他的心。

  彥之好像聽到耳際砰地一聲悶雷,爾後,他便全然不是他自己了……

  秋嬋被軟劍抵著脖子,眼睜睜看著到彥之進帳許久都不曾出帳。

  主帳那頭,彥之在頭一次離開時,已吩咐明衛暗衛們避退,原意是為阿媯和自己的主子製造機會,卻不料……

  秋嬋和十九在不遠處的暗角,靜默地候著。主帳那頭的喘息和低吟,讓兩個冷麵女子羞紅了臉。

  秋嬋紅著臉,怒看十九:“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這是誅九族的重罪!”

  十九冷瞥她一眼,默不作聲。

  “你們——”

  “主子說,這幕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嗎?失職害得自己的主子**,可是要殺頭的。倒不如乖乖閉嘴裝糊塗。反正你也不是頭一回背主了。情敵嘛,背了也是心安理得。”十九機械地重複蕪歌的話。

  秋嬋的眸子顫了顫。是啊,她從未真心奉袁齊媯為主,她們說到底隻是各懷鬼胎各取所需的情敵。今日之事,她有莫大的責任,為了活命,為了將來,她是萬萬不能聲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