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草原暗夜
作者:晨曉晨      更新:2020-06-05 02:20      字數:4326
  留守盛樂的大將,蕪歌並不認識,倒是軍師是她熟知的。

  盛樂城府廳堂,崔浩見到蕪歌時,著實有些吃驚。他唏噓:“陛下若是見到姑娘,必然是又驚又喜的。

  “拓跋還是沒有消息?蕪歌從椅子上彈起。

  崔浩恭恭敬敬地站在幾步開外,愁悶地搖頭。

  這前前後後已經十多天了。茫茫草原,一望無垠,開闊無比,怎麽會尋不見人?她隻覺得蹊蹺:“不禍呢?

  “司巫大人卜了一卦,得知了陛下的方位,便和樓將軍一起出發去應援了。

  蕪歌隻覺得荒謬,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崔浩。

  崔浩被她看得實在是不自在,垂瞼道:“姑娘有所不知,這北方除了草原還有戈壁和沙漠。陛下突襲柔然可汗大檀,原本是成功燒了糧草,也有飛鴿傳書回來。可不想,在回程時就失去了聯絡。我們猜想,陛下怕是誤入了沙漠。

  蕪歌記得在永安侯府閨閣裏,時常翻閱的那本《大魏山川誌》記載,北方確實有不少沙漠。沙漠中又以流沙最凶險。她的心突突地跳得急,半晌,才平複心緒:“他們帶的水夠嗎?

  崔浩的臉色變了變。

  都這麽多天了,若是當真被困沙漠,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蕪歌隻覺得有些頭暈,不由捂住額。

  “阿蕪姑娘?崔浩趕忙走近一步,卻又避嫌地戛然止步,“姑娘不必憂心。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城府的太守,我已打點妥當,你暫且在城府安頓下來。前方一有消息,微臣會第一時間告知。

  “多謝。蕪歌聲音很疲遝……

  沙漠的夜空,星星好像比草原裏的還要掛得低。

  拓跋燾頭枕在肘上,看著滿天的繁星。他腳邊不遠處,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八天前,他和先鋒軍在饑渴交迫,近乎絕命時,看到一片海市蜃樓。

  他靠日出日落辨別著方位,努力朝南邊一路蹚行。許多馬匹都被他們斬殺取血食用了,他的戰馬也渴得奄奄一息,早沒氣力再馱他。

  他在沙漠裏,高一腳淺一腳地一路南下。那片海市蜃樓,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在他的認知裏,海市蜃樓隻是絕命時的幻境。他好不甘心,想他一身抱負,竟然要被渴死在這荒蕪之地?他的親兵,原是精銳之師,看到那幻境卻也有些被迷了心智。

  他當真是怒了,執起劍,對著那片幻境就是一痛砍殺:“朕乃天命!在歇斯底裏的砍殺裏,他砍中了一隻紅嘴蜥蜴。

  這幾日,他們幾乎沒見到活物。這隻蜥蜴的存在,證明不遠處就有水源。是以,他們才找到了這片湖泊。

  他們太疲累,急需整頓,便在這湖泊旁安營紮寨了。渴了喝水,餓了捕魚,空的時候曬魚幹。又過了三天,他們終於見到了一襲黑衣的巫女。

  那刻,是拓跋燾第一次心悅誠服,扶族巫女到底不是浪得虛名。

  扶不禍領著好幾路人深入沙漠找尋皇帝,找到人,以焰火為號。這才在翌日,與樓婆羅率領的應援軍匯合。

  隻是,出人意料的是,皇帝想的並非安全退回盛樂。而是按兵不動,麻痹敵軍,又繪製了一副草原沙漠地圖,一路軍隊往南,一路往北。北上的先鋒軍,由他親自掛帥,從柔然的大後方突襲,南邊的應援軍由樓婆羅率領。

  明日,他們就將踏上北上偷襲的行程。

  不禍緩緩走近以天為蓋,以地為席,慵懶沉思的皇帝,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拓跋燾扭頭瞥她一眼,便又望回繁星密布的天幕。

  “臣早就提醒過陛下,此行凶險,陛下實在不該貿貿然做先鋒。不禍年紀輕輕,卻已然是一副族長老氣橫秋的做派。

  拓跋燾叼著一根草,不以為意地冷哼:“朕是天子,自有天庇護。

  “可你這樣,阿蕪很擔心。

  拓跋燾驀地扭頭看向不禍。

  “你既然安排了扶不吝這個後招,就是知曉太後娘娘可能會對阿蕪不利。陛下的安危,不僅關乎江山社稷,也關乎阿蕪的生死。陛下哪怕不顧及自身,也該顧念阿蕪。不禍清清淡淡地與皇帝對視,“阿蕪是我今生注定要效忠的人。我不想她出任何岔子。陛下好自為之。她說完,便站起身,轉身離去。

  獨留拓跋燾叼著那根草,半晌都沒緩過神來。當他想到那句注定要效忠的人,他爽笑出聲,這真是他今生聽過的最中聽的勸諫了。

  翌日清晨,拓跋燾便領著先鋒軍,在沙漠中如鬼魅般潛行……

  同樣潛行的還有一輛馬車。這輛馬車趁夜出了盛樂城,披星戴月地直奔雲中。

  月媽媽是天大亮時,頭疼疼醒的。等她揉著腦袋,去伺候小姐梳洗時,才發現人不見了。她原以為小姐是怕擾她休息,特意起早沒叫她。直到快午膳時分,她見到從軍營打探消息歸來的心一,才確認自家小姐出事了。

  盛樂城府亂成一鍋粥,甚至驚動了守城的軍隊。崔浩急得把盛樂城翻了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

  “盛樂城府出了內鬼!崔浩雷霆手腕,一邊尋人,一邊嚴刑拷打。

  拷打沒揪出內鬼,倒是後院的水井裏撈出一具女屍。心一遠遠看到那個抬上來都已浮腫的身影,一顆心差點沒蹦出嗓子眼。他跌撞著奔過去,推開小廝家丁,一把抱起那抹綠影,才發覺腫脹難辨五官的人,還好不是阿蕪。

  這還好二字,叫他驀地白了整張臉。他放下那女子,默念了好多句,“阿彌陀佛。

  這投井自盡的女子,經查是膳房的廚娘。昨夜晚膳的甜點,便是她做了。

  如此看來,月媽媽中的蒙汗藥就必然是這女子所為了。隻是,這女子究竟是畏罪自殺,還是被他人滅口,就不得而知了。

  心一魂不守舍:“月媽媽年紀大,不喜甜食吃得少,卻也睡到天明才醒,可見下藥下得很重。阿蕪最喜甜口的,也不知她如何了。

  崔浩同樣白了整張臉,隻寬慰道:“侯爺,這內鬼擄走阿蕪姑娘應該是別有所圖,不會傷及性命的。

  “蕪歌有四個火凰營暗衛和八個神鷹營暗衛,能從盛樂城府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她,幕後黑手絕不簡單。我得盡快找到阿蕪。心一顧不上濕漉漉的衣裳,連沐浴換裳都來不及,便又騎馬出城去尋。

  崔浩跟在他後頭,靜默不語。隻是,他其實已經查到了蛛絲馬跡,那幕後黑手他已猜到八九不離十。隻是,那人,他是萬萬說不得的。

  蕪歌確實吃了很多甜口,以至於昏睡到黃昏,才漸漸蘇醒過來。她頭疼欲裂,四肢中若千鈞,就在她想抬手想揉揉額頭時,才驚覺雙手被縛,而床榻也在顛簸。

  不,她是躺在馬車裏的。

  “大哥車裏那妞長得真是天上才有,這送去雲中未免可惜。不如,嗯——車廂外的聲音猥瑣至極,嘿嘿諂媚笑道,“咱哥倆先樂嗬樂嗬,再送給那柔然野人。

  蕪歌聞言,驀地清醒。她生怕驚動外頭的人,不敢再動彈。

  那大哥冷聲道:“要想保命,後頭人的主意就千萬別打。我們兄弟二人隻管把人送進柔然軍營,就可以回去領賞了。有了銀子,你日日逛窯子換口味都綽綽有餘。

  那猥瑣男人有些悻悻:“反正給大檀也是玩,咱哥倆先玩玩又能怎麽地?

  砰地一聲,緊接著是那猥瑣男人的一聲哀嚎,“哎喲,別打人啊,知道了,收到錢再逛窯子。

  “收了錢,我們得即刻逃。那大哥又說。

  蕪歌躺著車廂裏,心如擂鼓。她輕輕掙紮著雙手,那結打得死,她是沒可能自己解開的。她很絕望得閉目,好幾下深呼吸,才堪堪鎮定下心神來。

  不肖去查,能在盛樂城府虜走她,甩開所有暗衛,又要把她送去敵軍柔然大汗大檀軍營的。除了平城殿裏最尊貴的那個女子,她再想不到旁人了。

  腦子亂糟糟的,當下逃是絕無可能了,她隻能靜待時機。

  蕪歌在入夜時分,抵達雲中的柔然軍營。那兩個混子自稱是來給大檀可汗進獻美女的。把蕪歌撂在軍營,兄弟倆就離開了。

  蕪歌一直在裝昏迷,雙手仍被束縛著。她被扔在軍營的校場上,不遠處的篝火在這燥熱的夏夜,炙得她心慌。她緊閉著雙眼,努力不露出破綻來。

  “副帥,這女人會不會是奸細?

  “哼,管她是不是奸細,睡了再說。緊接著有人粗魯地掐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緊閉著雙眼,極力隱忍才沒亂了呼吸。

  半晌,那粗魯的男人都沒反應。最後,蕪歌清晰地聽到粗魯的咽口水的聲音。

  “娘的,長這樣,哪怕是個奸細,也真舍不得殺了。哈哈哈。那男子哈哈淫笑起來。笑完,他一把扛起蕪歌撂在自己肩上,“娘的,老子先獻給可汗,他嚐完,老子來。放心,見者有份,輪著來。

  蕪歌聽著這粗鄙至極的話,心底湧生出絕望的恐懼來。她與姚太後並無生死過節。位高權重的太後娘娘何以要使出這樣卑劣的招數?她心底怒極恨極,卻不得不啞忍著不露出馬腳。

  盡管她倒扣在那粗鄙漢子的肩上,讓她一陣陣直反胃。

  置身敵軍軍營,她恐怕是絕無逃脫的可能了。若換做從前,她肯定是會貞烈到一死保清白。

  可如今,她肩負家族之仇,她的性命是娘換來的,她的使命也還遠遠沒做到。

  她連求死的資格都沒有。

  難道——

  她不敢想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情形。自從狼人穀回來,那枚磨得堅韌無比的銀簪就一直別在她的鬢角。

  她可能保住清白不被人輪番糟踐的唯一辦法,莫過於趁手鬆動開那刻,用這銀簪抵住大檀可汗的咽喉,威逼他放手。

  打定好主意,她便不慌了。左不過是一死,當真沒什麽大不了。

  她如是催眠自己,不久,便進到了大檀可汗的營帳,被甩在了床榻上。

  她的下巴被再度抬起。她聽到一個中年男人在淺笑,“裝暈裝得很辛苦吧?聽聲音,倒不像個殺人不眨眼的。

  蕪歌隻好睜開眼,看了過去。柔然可汗大檀,長了一張典型的柔然麵孔,眼眸深邃,鼻梁挺拔,看著不足四旬年紀,五官看著倒也稱得上俊朗。

  大檀撫著下巴,同樣在一眨不眨地打量蕪歌。他笑了笑:“拓跋燾是知道孤出征以來,沒近女色,饑渴難忍嗎?派了你這樣的過來。

  蕪歌的心驀地鬆了口氣,聽這番話,至少拓跋燾沒被俘虜。她掙紮著坐起,逃離那睡榻,也遠離這男子:“我不過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才被送到了這裏。

  大檀坐回榻上,清淺含笑,那笑莫名的森冷:“不管是誰的心意,既然來了,便既來之則安之。他挑眉,好看的皮囊遮不住眼眸的戾氣:“是你自己脫,還是孤幫你脫?

  蕪歌的心突突急跳。她往帳簾處退了退,這才驚覺那個副將早已離開,營帳內就隻剩他們孤男寡女了。

  大檀哈哈大笑:“你要是喜歡孤在營帳外頭把你給辦了,盡管出去。

  蕪歌的腳步嚇得頓住。她竭力穩住心神和聲線:“可汗好歹也是一國之主,幹出強人所難,欺侮女子這樣的事,是會遺臭萬年的。

  “哈哈哈。大檀又是哈哈大笑。他站起身朝蕪歌走去:“我就說你這張臉不像鮮卑人,原來是南方的漢人。

  蕪歌下意識地退了幾步,卻被大檀一把拽過來箍在了懷裏。

  “放手!蕪歌掙紮,一雙眸子如刀似刃地看著他。她當下是真的怕了也慌了。可是,她的手被縛住動彈不得,更莫說摸到頭上的銀簪了。

  “哼,孤還沒嚐過漢族女人的味道。大檀語畢,便一把扛起蕪歌,朝睡榻走去。

  蕪歌並沒有再狠命掙紮。

  大檀一把將她甩在榻上,便抽扯起自己的腰帶來。

  “可汗這麽著急做什麽?給我鬆綁,再答應我一件事,不把我轉送給外頭那些將士。我便如你所願。蕪歌端著冷淡的談判架勢,可心底早已驚恐煩亂得難以自抑。

  大檀此時已脫了上衣,露出精壯的膀子。他笑:“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