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李策丟失掉了睡眠。

  其實商紅葉真的了解他。

  什麽權傾天下的北境少帥、帝國聖者，真正麵對自己內心時，他也就是個長不大的小男孩。

  如果紅葉真的現身，跟他說出此行金陵的目的，讓他跟她走——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他答應過南水兒，一定會去參加招親大會上，把她娶回家。

  但他又怎可能眼睜睜看著紅葉被家裏人安排婚事，嫁給別的男子？！

  所以紅葉才會遠遠看他一眼，便轉身離去吧。

  她是那麽的了解他，又是那麽的愛著他，又怎忍心看他煎熬呢？！

  失眠狀態的李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十分煩躁，索性也就不睡。

  他穿著睡袍，坐在酒店房間的落地窗前，開始一根一根的抽煙。

  腦中又抑製不住想起跟那襲紅衣朝夕相伴的那五年。

  “李將軍，你好，我叫商紅葉，從現在開始，我便是你的侍衛長。”

  “上麵搞什麽啊，讓你個娘們兒來當老子的侍衛長？”

  “李將軍什麽意思，瞧不起女人？”

  “戰爭從來就不屬於女人。”

  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麵，地點是在靶場。

  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

  然後商紅葉拔出配槍，當著李策的麵兒，對著一百米外的標靶，打光了一整個彈夾的子彈、全部十環。

  “李將軍，請注意你的措辭，商紅葉首先是個軍人。”

  她吹了吹槍口、揚起尖削下巴，跟李策說了以上這番話，收槍入鞘，轉身便走。

  這便是她。

  大西北養出來的女兒，沒有那麽多江南煙水柔情，生猛到能夠扛著巴雷特打飛機。

  李策當時嘴巴張大、問身邊高長恭：“小高，這妞兒什麽來路，這麽虎？”

  “先生，看傻了眼吧？這位姐姐是我學姐，畢業於第一軍事學院，成績5A。”

  “先生你是野路子出身，可能不知道5A什麽概念，這麽跟你說吧，小太爺我去年畢業時、也隻拿了個4A。”

  “紅葉學姐可是第一軍事學院成立三百年來，唯有的七個5A。”

  記憶最深的，當然是大雪關戰場，他受重傷後，紅葉背著他躲避追兵的那三天三夜。

  那時候的他，是那麽虛弱。

  他冷了，她抱著他過夜，用她的身體溫暖他。

  他餓了，她把所有幹糧都給他吃，自己啃樹皮嚼樹葉。

  他渴了，她就把自己手腕割破，喂他喝自己的血，還騙他說是狐狸的。

  還有過去五年，她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對他時刻散發的母性，隻為他一人而存在的溫柔。

  更別說為了他、她一個女子，背負所有黑暗和齟齬，一手搭建起了天策府的特務機構，替他處理好所有不能見光的事。

  如此深情，難道他真的要辜負麽？！

  李策一根一根的抽著煙，很快煙灰缸裏就堆滿了煙頭。

  辛辣的煙霧，刺激著肺葉，誘發了他的舊傷，他抑製不住咳嗽起來，眼眶變得紅紅。

  也不知道為什麽，李策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本書上讀過的幾行字句。

  “若無緣，六道之間三千大世界，百萬菩提眾生，為何與我笑顏獨展，唯獨與汝相見？”

  “若有緣，待到燈花百結之後，三尺之雪，一夜發白，至此無語，卻隻有灰燼，沒有複燃？”

  “紅葉啊紅葉，老子想你了，你知道麽？”

  一直到淩晨三四點，李策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到清晨七點鍾，也就起來了——這麽多年養成的生物鍾，根深蒂固得很，實在沒有賴床的習慣。

  高長恭敲門進來，給他送早餐，李策剛吃沒幾口，就聽到服務員在門外說道：“先生，服務員，能進來麽？”

  李策讓高長恭去開門，服務員進來後，跟李策解釋道：“先生，方才有人到了前台，留下了一份請帖，指名道姓，說是給先生您的，請先生您明日到鳳凰樓赴宴，讓我們酒店轉交。”

  畢恭畢敬遞給李策一份封好的請帖。

  “請帖？”

  李策伸手接過，等到服務員走後，方才打開。

  瀏覽一番，淡笑起來。

  “自古宴無好宴，我倒是好奇，誰送請帖，邀先生赴宴？”

  高長恭問。

  李策淡淡道：“確實是宴無好宴，這哪兒是什麽請帖，分明是份戰書。”

  高長恭吃驚道：“先生，甭管您是北境少帥，還是西蜀謫仙，那可都是當世絕顛的強者，誰那麽虎啊，膨脹到敢跟您下戰書？”

  “難道魔帝迦南還沒死，亦或是燕山劍神北冥公出關了？！”

  高小太爺是真納悶兒——連上個時代的神榜第一林琅天都死在他家先生手中。

  放眼當世，除了魔帝迦南、燕山劍神這種上上個時代的史詩級別強者，誰還敢跟他家先生打架？！

  那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找死麽？！

  可是像魔帝迦南、燕山劍神這樣上上個時代的史詩級別強者，壽元所剩無幾，一旦出了死關，那便再無邁入第七境的機會。

  這幾個威震天下百年的天驕們，一輩子殫精竭慮，都在追求久視長生之道，又怎麽能突然閑的、出關跟他家先生打架？！

  沒看林琅天被他家先生殺了，那位燕山劍神林北冥依舊在坐死關，連屁都沒有放一個麽？

  “自己看吧。”

  李策將這份戰書遞給高長恭。

  高長恭“誰？”

  李策微眯著眼，緩緩道：“會稽劍派掌教王重樓。”

  高長恭打開戰書，發現寫的極為簡練，就隻有二十個字。

  “明晚七點，鳳凰台上，約君一戰，既分高下，又決生死。”

  高長恭仔細看著，也就皺起眉頭。

  會稽劍派、乃是跟蜀山、昆侖並列的帝國三大劍派。

  是五百年前橫空出世、陽明公留下的傳承。

  陽明公不僅是儒家聖者、心學創始人，在修行界也是位震古爍今的大人物。

  百歲之前便邁入第七境。

  是泱泱帝國修行界，五百年來唯二的陸地神仙。

  另一位是武當派祖師爺張三豐大真人。

  會稽劍派當代掌教王重樓，是跟林琅天同時代的人物，那個時代的神榜第四。

  此時修為穩穩邁入六境碎涅。

  李策斬殺林琅天，成就自己當世第一劍修的赫赫威名。

  自然不至於太把王重樓這個上個時代的神榜第四放在眼中。

  但是會稽劍派能成為天下三大劍宗之一，能穩穩占據東境第一玄門位置五百年，怎可能沒點壓箱底的東西？！

  會稽劍派，真正威震天下的，乃是當年陽明公仙遊前留下來的一套劍陣——名為“誅仙”。

  當年陽明公便是憑此劍陣，橫掃宇內，成就自己天下無敵的赫赫威名。

  這套劍陣，也一直被譽為修行界第一劍陣。

  便是李策之前、帝國百年來公認的第一劍修燕山北冥公，也曾評價過——自己破不了陽明公留下的誅仙劍陣。

  能讓孤傲高絕的帝國劍神說出“破不了”這三個字，誅仙劍陣之強悍，可見一斑。

  連橫壓天下百年的北冥公都破不了，李策也不敢打包票，說自己便能破得了這個修行界第一劍陣。

  此戰，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他，其實極為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