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天封之戰，我部兒郎，陣亡七千人眾，臣固然有責，但首罪在南境大都督霍光！”

  “臣李天策，懇請陛下，誅殺此獠，還我七千兒郎一個公道。”

  禦書房內，聽著李策蘊著十足森寒的聲音，神武帝卻陷入沉默。

  南境霍家，乃是帝國傳奇戰神冠軍侯後裔，執掌南境兵團已經三百餘年，把偌大南境經營的，那是瓢潑不進，滴水不漏。

  霍家雖不是異姓王，但放眼帝國，又有幾個王族比得上霍家？！

  神武帝固然知道李策所言，句句屬實，但是要他下旨，誅殺霍光……

  下旨其實容易，但若是把霍家逼反，偌大南境，必定赤地千裏，生靈塗炭。

  他今年已經快七十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身體每況愈下，又還有幾年可活？！

  他現在唯一在乎的，就是身後名，也就是自己死後，史書會如何評價他。

  雖然還沒有蓋棺定論，但回首他執政的三十餘年，還是當得起“中興之君”四個字的。

  他的野望，乃是將來入了太廟，能夠跟太祖、成祖兩位大帝並肩，被後世譽為“文皇帝”。

  若在他執政的最後幾年，霍家反了，南境生靈塗炭，他三十多年的功業，怕就竹籃打水一場空。

  神武帝沉默良久，悠悠歎道：“天策愛卿，朕知道霍光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霍家執掌南境兵團三百餘年，早就根深蒂固……朕若要誅他，必定將霍家逼反……”

  “到那時，偌大南境，可就得赤地千裏，生靈塗炭……愛卿啊，天下興亡，百姓都苦，霍家……不能動。”

  李策道：“陛下，您的意思是……我七千弟兄，就隻能白死？”

  神武帝道：“朕會給他們補償的……朕賜他們爵位，給他們蓋英烈祠，讓他們萬世千秋，都受萬民香火供奉，何如？”

  李策冷聲道：“陛下，這是兩回事。”

  “臣——李天策，再次懇請陛下，降旨誅殺狗賊霍光！！！”

  他加大音量。

  “李天策，你不要逼朕！”

  “陛下當真不肯降旨？”

  神武帝瞬間怒意勃發：“朕意已決，愛卿休得多言！！！”

  “行……陛下既然不肯給臣這個公道，那臣便自己去取。”

  李策的聲音卻還是淡淡的，聽不出來有一丁點怒意。

  “李天策，你要幹什麽？！”

  神武帝咆哮道。

  “陛下，您且看著便是——人做錯了事情，就得付出代價，無論這個人是誰……如此才有所謂公道。”

  “臣想要的，也就是這兩個字。”

  “霍光死定了，誰都救不了他，我說的。”

  李策平靜說完，也就直接掛了電話。

  聽著衛星電話裏傳來的嘟嘟盲音，神武帝臉頰抽搐，直接把電話摔在地上，因為用力過猛，電話直接被摔得稀巴爛。

  邊上劉忠嚇得，連忙跪下。

  “陛下，陛下息怒啊……”

  神武帝又哪有息怒的意思。

  他咆哮道：“李天策，他放肆。”

  “要朕給他解釋，朕九五至尊，坐擁天下，需要跟他解釋什麽？”

  “朕告訴他，政治大於軍事，殖民句麗帶來的利益，遠遠大於占領，朕有錯麽？”

  “朕告訴他，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丈夫謀萬世不謀一時，朕有錯麽？”

  “朕不動霍光，是為了南境五億生民，是為了國家穩定，朕有錯麽？”

  “他還敢要朕給他解釋！”

  “他擅殺南相武，又不通過朕指定南相舜為句麗新皇，此乃大僭越！”

  “他還打算越過朕，去殺霍光，求什麽公道，他這是謀逆！”

  “要不要他來坐朕這個位置？朕還想要他給我好好解釋解釋！！！”

  掌印大太監劉忠聽得冷汗直冒。

  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道：“陛下，息怒，息怒啊，別氣壞身子……”

  神武皇帝怒聲道：“息怒？劉忠，你給朕說說，朕要如何息怒？！”

  劉忠道：“陛下，天策爺心裏有氣，就由得他撒撒潑。陛下換個角度想，天策爺能跟陛下撒潑，那是好事。怕就怕天策爺把氣憋著，那就不是撒潑那麽簡單……”

  神武帝深呼吸好幾下，終於冷靜下來。

  他問劉忠：“那你說說，此事該如何收尾？”

  劉忠思考一番，跟神武帝說道：“陛下，天策爺以一偏師蕩平句麗，震懾百越、南邵諸國，肅清帝國南境所有隱患，此乃不世武功，當大賞。”

  “至於天策爺說他要動霍光……陛下，天策爺是心中有家國的人，他不會為了自己出一口氣，搞得國祚動蕩的……憑天策爺天下無雙的武道，便是霍光有八十萬大軍拱衛，天策爺要取他首級，怕也沒什麽難度……”

  “不過天策爺擅殺霍光這個南境大都督，也得大罰。”

  “具體怎麽罰，還得陛下您定奪……”

  神武皇帝沉吟片刻，淡淡道：“隋煬帝三次出征都沒搞定一個蕞爾句麗，他李天策以區區萬人偏師蕩平，此乃不世武功，朕當齋戒七天，沐浴更衣，請紫金冠賜他！”

  “至於他要殺霍光……嗬，把今天朕跟他的通話內容銷毀了吧……別給後世的史官留下什麽把柄……朕……什麽都不知道！”

  “媽的，朕肚子餓了，叫禦膳房給朕送點吃得來！”

  “遵命！”

  劉忠連忙領命而去。

  其實他看出來了——陛下對天策爺要殺霍光，是持默許態度的。

  霍光一死，霍家無首，便都是一群土雞瓦犬，到時陛下再發力，就可收回南境兵團的統禦權。

  這可是雄才偉略的太宗成祖皇帝都沒有做到的事兒。

  陛下若是能夠做到，將來入了太廟，畢竟可以跟太祖爺和成祖爺比肩，成為國朝八百年來的第三個大帝，享受無上榮光。

  且這鍋還有天策爺來背。

  陛下啊，您玩權謀玩了一輩子，此刻又算計到天策爺這樣的天生聖者頭上……

  哎！！！

  劉忠一聲長歎。

  如果站在公允角度，其實這樣的朝廷，配不上這樣的天策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