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 詩書為媒
作者:木上      更新:2020-04-25 18:35      字數:35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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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三十三詩書為媒

  活版印刷術發明於北宋慶曆年間,其促文化之傳播,乃文明之母也。此一經發明,即廣泛用之。詩人陳厚山欲將新作詩集《厚山詩詞》印刷,出版於世以盛其名也,然印刷作坊寡矣,多忙於官場文件刻印之,民間詩書造價高矣,出版詩集難也。

  陳厚山何人也?其彭城人氏,以詩賦著稱,於徐州任教。其為人耿直,不趨權貴,清高自潔,備受世人愛戴。其因貧窮,無資出版,然其有一摯友,姓梁名宜春,徐州城內一富家子弟也。《厚山詩詞》於宜春鼎力相助之下,終得印刷出版。為慶詩集上市,宜春於城內豔陽樓設晚宴而賀之。厚山赴宴,宜春請歌伎舞女數者,歡歌跳舞,助興而樂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歌舞伎中有一姓瞿名曉玉者,芳齡二八,天姿掩藹,娟好靜秀,一美女也。宜春命其為厚山坐陪敬酒,曉玉會意,麵帶赧色,左手輕搭厚山背,右手持酒壺斟之,嬌聲曰:“陳公子請再飲之。”厚山難以推辭,勉強舉杯飲之。

  宜春知厚山清高自潔,不近春樓女色,其有意戲謔,言此女乃春香院女子也。厚山聞之,勃然變色,起身出樓至院中,將飲入酒強嘔出,並解衣脫袍,正此時,一店員持燭燈欲入樓,其借燭火,將袍焚之一炬。宜春與曉玉見之,頓目瞪口呆,宜春半晌方悟,出樓至院中,責曰:“陳兄過分矣,吾知汝清高自潔,然曉玉並非汙泥也……”不等宜春言盡,厚山慍曰:“吾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言罷,拂袖而去矣。

  次日晨,宜春過府,見厚山釋之曰:“曉玉雖為青樓女子,然其隻乃歌伎也,賣藝不賣身,曾有豪門子弟求歡,其至死不接客,守身如玉也。”厚山不以為然曰:“賢弟讚其過矣,既如此,其因何墮入青樓?”宜春再釋曰:“兄不知也,其幼喪父母,其兄乃賭徒也,家業賭空,將其賣入青樓,於老鴇教養之下,琴棋書畫皆通,尤酷愛詩詞,實言告知,其不嫌貧愛富,隻愛有才書生,特喜汝之詩詞,為製版出書,傾囊相助,為見汝一麵,托吾置辦昨晚宴席,欲於席間表其心意,殊不知,吾一戲語竟成如此窘態也。”厚山聞後,倍感愧疚,心緒難平,長歎曰:“嗚呀!賢弟為何不早言之?難得如此癡情女子,今晚吾將登門謝罪,請賢弟隨吾前往,定去也。”

  當日晚,於宜春陪同之下,厚山至春香院。麵見曉玉,跪而謝罪曰:“小生聞宜春之言,方知小姐之隱情,倍感愧疚,昨晚吾不雅之舉,實屬罪過,請小姐諒之。”遂叩首,長跪不起。曉玉未料厚山登門謝罪,臉色緋紅,頓淚流滿麵,默然回屋,取出《厚山詩詞》首冊,交於厚山,遂掩麵而去矣。

  宜春不知其故,問老鴇何故也?老鴇笑曰:“今早曉玉不知何故,開始接客,恐不適應而羞也。”宜春與厚山聞之,呆若木雞,半晌不語,後悔之極,不知如何言之。

  二人愧疚難當,悔然歸。宜春曰:“昨晚之事,定讓曉玉寒心,絕望之際,違心破身接客,鑄成此大錯也。”厚山視手中詩冊,熱淚奪眶而出,捶胸跺足,誓曰:“明日請賢弟再隨吾入院,吾欲為曉玉贖身,傾家蕩產亦不惜也!”宜春拍手讚之。

  次日,正中秋節日,二人再入春香院,欲向老鴇言明來意。不意卻聞一噩耗,曉玉於昨晚已投金龍湖自溺矣!聞如晴天霹靂炸響,厚山當即暈倒!

  於宜春攙扶下,厚山茫茫然歸。數日後,厚山尋至金龍湖,於湖側見一新墳,碑刻瞿曉玉之墓。其悲痛欲絕,抱墳痛哭流涕,久而不去。自此其茶食不思,臥病不起,一月之後,骨瘦如柴,隻等入黃泉矣。

  宜春聞之,登門探視,見厚山瘦骨嶙峋,欲成骷髏也。遂出資請郎中為其診治,然遍請杏林高手難以治愈。其扼腕歎息,不知施何措也。

  正一籌莫展之時,家丁進門稟報,言大門外有一老郎中求見,願為厚山試診之,宜春聞言,忙將老郎中請入府內。老郎中自報家門,稱己姓段名延,居城外金龍湖畔段莊,願為患者試診之。經交談,宜春允其願,帶其至陳家。段延為厚山診脈後,憂曰:“陳公子所患之疾,乃氣鬱傷身所得,非短日可愈也,依老朽之意,為便於療治,陳公子應暫住吾陋居,慢慢服藥調養,日久天長,方可漸愈矣,不知公子可願否?”

  事已至此,厚山點首允之。當日晚,宜春備車,運患者至金龍湖畔段莊。入住之時,方知段延膝下無嗣,隻有一養女,名婉玉。為讓患者舒心養病,婉玉將閨房讓出,厚山暫居之。

  時已霜降,天漸寒。首日晨,厚山強起,洗漱畢,無意見室內案桌之上,放有《厚山詩詞》首冊,其一驚,曉玉送吾《厚山詩詞》首冊因何現於此?忙解開攜之背包視之,見曉玉所送首冊仍於包內,遂放心。正疑惑之時,見一妙齡女子手托餐盤入屋,此女婉玉也,盤內有碗粥和小菜,至近前,輕聲曰:“陳公子請食早餐。”厚山聞婉玉之語音竟與曉玉同,不由一怔,再細打量婉玉,見其眉清目秀,粉麵桃腮,其姿色不遜曉玉,一小家碧玉也。其語音因何與曉玉同?莫非曉玉親屬者也?怪哉!

  早餐後,段延至床前視診,見厚山氣色稍轉,厚山強坐起,好奇問曰:“聞婉玉乃先生之義女也,不知其何地人氏?因何至此?”段延歎曰:“唉!陳公子不問,吾亦欲言之。”遂將婉玉身世詳述之:

  婉玉乃幽州人氏,相貌雖倩,然天生癡笨,一愚者也。當年遼兵入關南侵,幽雲盡失,其父母攜其南逃,一路乞討至徐州。其父母染病,先後卒,隻剩女童無依靠,其流落街頭,饑寒交迫。一日傍晚,段延行醫歸,見其蓬頭汙麵,受諸頑童嬉辱於小巷,段延憐其苦,嗬退諸頑童,將其領入家中,認為義女,更名改姓為段婉玉。

  經數年醫治,婉玉雖稍好於童年,然目光呆滯,智力仍低下,有時語言不清,似魂不守舍之狀也。經段延調教,能勞家務,能自潔其身,年過二八,無有娶其為妻者,段延甚憂之。

  今年中秋佳節日,金龍湖舉辦花燈盛會,晚間,觀者蜂擁至湖畔賞之。正當觀眾欣然之時,猛聞有人投湖自盡,投湖自溺者被人拖上岸,眾皆伸首圍而觀之,方知乃春香院曉玉也,經搶救無效而亡之。

  婉玉亦隨眾至湖側視之,見曉玉自溺身亡,橫屍於岸,其猛覺懼然,渾身顫抖,一股涼氣通全身,頓感心清氣爽,耳聰目明,驚呼一聲,轉

  身歸之。返歸家中,段延見婉玉忽呆癡逝矣,目不滯,言不澀,語音突變,似另一者也,甚驚奇,怪哉!不知因何為之?

  厚山聞至此,插言曰:“適才,吾聞婉玉之語音與曉玉同,吾疑曉玉之靈魂附於婉玉之身,使之然也。”段延曰:“陳公子言之對矣,吾始亦疑之,春香院老鴇聞之,前日至陋室探問,聞婉玉之語,驚訝不已,與陳公子所判同,吾又聞汝因曉玉自溺而一病不起,遂先至梁府言明事因,宜春公子聞後,拍手喝讚,願竭力助之,先至吾廬舍見婉玉,其亦驚奇,後至汝家,方有今日之事也。”

  二人正語時,聞門外鞍馬聲,客人下馬進院,厚山舉目隔窗望之,梁宜春至矣!未等厚山開言,宜春進屋,先問曰:“陳兄可見婉玉?可聞其語音歟?”厚山下床迎之,欣然曰:“吾已聞之,其與曉玉同,吾正與段先生言此怪異之事,賢弟之見如何?”

  宜春落座,笑曰:“吾見陳兄聞婉玉之聲,病愈一半,妙也!婉玉定乃曉玉也,嗬嗬!吾做媒,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段延止之曰:“此暫不可,婉玉雖變曉玉之語音,然形態不穩,幾日前,其欲讀陳公子所著《厚山詩詞》,吾為其購之,其有時朗朗讀之,有時卻一字不識,呆癡如初也,若與陳公子成親,豈不傷其心也?”厚山憂曰:“嗚呀!此如何解之?”

  三人一時無語,相互視之。默然良久,宜春皺眉,忽有策曰:“吾曾結交一術士,此人姓甘名佐,邳州人氏,精於通陰術,求其解之,或許成也。”段延曰:“此甚好,邳州距此百餘裏,吾明日啟程求之。”宜春曰:“此何須老先生?吾明日親往請之。”

  甘佐術士通陰術、觀星宿、相人麵、測風水、知禍福,樣樣皆精也。宜春攜重禮,乘馬車至邳州,見其麵,詳述所求,甘佐聞罷,欣然親往徐州解之。

  當晚,於段延居所前,搭台置案焚香,甘佐身著道袍,盤膝坐於台上,閉目靜心,似睡非睡,良久睜目,謂三人曰:“吾適才至陰間訪之,曉玉之魂雖附婉玉之身,然未經城隍允之,其魂飄忽不定,故而反複無常也。欲解此,須婉玉亡之,後起死複生,再食吾煉定魂丹,方可成也。”三人跪倒叩首,厚山曰:“盡請大師安排,吾等恭而從命之。”

  夜半三更,甘佐再次施法,命倆丫鬟將婉玉捆綁於床,頭枕《厚山詩詞》詩書,置於桌案前,其手持桃劍,畫符念咒,忽將桃劍拋向空中,劍尖轉而向下,直刺婉玉,插入腹中,婉玉尖叫,頓氣息絕,眾人大驚,段延見之,心如刀絞,幾乎暈之。俄而見桃劍從腹中冉冉升起,甘佐招手,桃劍複歸手中,其命丫鬟為婉玉鬆綁,並啟婉玉之口,其揮手將一小金丹彈向空中,金丹落入婉玉口中,頓服之。

  瞬時,婉玉蘇醒起身,環視四周,驚問:“吾已投湖自盡,因何至此?”眾見其起死回生,雀躍之,厚山病大愈,飛奔至床前釋之,婉玉已成曉玉,曉玉聞釋言,盡喻矣,欲下床叩謝大師,然此時甘佐竟已無蹤,不知去向矣!

  燭光之下,眾見案桌之上留一紙條,厚山取而讀之,上書十六字:前世夫妻,姻緣未盡,詩書為媒,今生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