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畫貓
作者:木上      更新:2020-04-25 18:35      字數:3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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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二十六畫貓

  明朝天順中,湖北峽州季家衝有村民季波,家境貧寒,靠數畝薄田度日。婚後近十年,其妻連生三胎,皆女嬰也。

  距季家衝數裏有座寺廟,香火極旺。季波盼子心切,攜妻至寺上香,懇求菩薩保佑,早見子嗣。不負其求,次年,其妻果妊娠,十月後分娩,果得男嬰,取名季依仙,意為依靠佛仙而得之。其終得子,對依仙甚寵愛之。

  季依仙受父母寵愛,幼時嬌生慣養,家中一切活計均由父母與諸姐擔之,其豎草不捏橫草不拿,家境雖貧寒,然其不勞,甚安逸也。

  季依仙天生聰慧,鄰人誇其將成大材,季波聞之,倍感自豪,盡其有,送依仙讀私塾,冀望子仕途成,光宗耀祖。讀私塾之時,師見依仙耳聞則通,過目不忘,學之速成,師倍愛之。日久天長,師察覺依仙有一詭異之嗜癖,即喜畫貓。依仙畫貓已至匪夷所思之度,其課桌內外皆貓畫,書本空扉處亦滿矣,課間稍息之時,其持樹枝或粉筆於牆地畫之,大貓小貓,黑貓白貓,牆地皆滿之,諸同窗無不驚奇之作也。

  光陰荏苒,依仙弱冠之時,其畫貓已至熟練之境,提筆蘸墨,一氣嗬成,其將貓伴花草樹木共畫之,有花下之貓、樹下之貓與草叢之貓,紛然繁多也。

  季波見兒有如此丹青之技,決意售畫以補家用。依仙至集市擺攤售畫,並隨購者之意,當場作畫以售之,故而購者多矣,其家漸富也。盛夏一日午後,依仙即興作畫,畫麵乃盛開菊花叢下臥一花貓,畫畢擱筆,正自賞之。忽有一道士至攤前,向依仙施禮曰:“敢問此畫中菊花正綻開於何時?”依仙舉目,細視道士,見其發髻高挽,身著麻衣道袍,二目炯然,鼻直口方,骨骼清晰,有仙風道骨之態。遂還禮曰:“此乃黃昏菊花也。”道士搖首曰:“非也,此非黃昏菊花,乃正午菊花也。何以明之?其花披哆而色燥,此日中時花也;貓眼黑睛如線,此正午貓眼也。有帶露花則房斂而色澤。貓眼晨暮則晴圓,日漸中狹長,正午則如一線耳,焉能正午之菊花也?”依仙細視其畫,畫中之貓眼黑睛如線,確正午之貓眼也,知其畫中有誤,並知今遇丹青高手,忙拱手一揖,愧曰:“晚輩才學疏淺,謝師傅斧正,敢問師傅道號。”道士亦拱手禮曰:“無量天尊,貧道道號清誠也。”

  寒暄數語,彼此相識,依仙請道長落座,並求清誠作畫以教之。依仙恭敬鋪紙備墨,清誠道聲獻醜矣,遂揮毫作畫,畫一黑貓暮臥屋外階上,貓眼怒睜,黑睛溜圓,雙耳直豎,身毛乍起,齜牙咧嘴,似欲躍起撲之態,活靈活現,呼之欲出。依仙見之,驚奇不已,拍手讚之,勝吾百倍,稱此貓畫絕也!

  依仙跪地叩拜,欲拜清誠為師,求曰:“今承蒙師傅至此教之,晚輩頓開茅塞,吾以為憑刻苦自學之精神,無師可自通,然非也,無師如無頭之蠅亂撞,終難至巔峰也,吾欲拜師傅為師,請師傅授之。”清誠忙俯身將依仙扶起,婉言拒之,“請起,吾乃雲遊四方之道士,閑散慣矣,恐誤人子弟也,不敢言教,然吾有一摯友,人稱東緣先生,擅

  畫山水鳥獸,居江蘇吳縣,汝若不嫌棄,可拜其為師也。”依仙求道士書封推薦信,清誠笑曰:“汝持此畫登門拜師,東緣見此畫,定收汝為徒,則可成也。然拜師之路艱難,汝可持否?”依仙誓曰:“吾持之以恒,堅不可摧也。”清誠曰:“無量天尊,貧道告辭,去也。”言罷,起身告辭,飄然遠去矣。

  聞清誠道士之言,依仙牢記之,欲前往江蘇吳縣尋東緣先生拜師。其父聞之,憂而止之曰:“汝之不慧,吳縣距此兩千餘裏,需跋山涉水,道路艱辛,家無馬匹車輛,何以至?”依仙執著而堅定曰:“吾意已決,縱然千難萬險,難擋吾拜師之決心,吾誓去也。”

  依仙打點行裝,將道士所作貓畫用油布裹之,以防受潮,備全日用品,傾家中僅有散碎銀兩,辭別父母,毅然踏上拜師之路。其身背行囊,隻身獨影,徒步東去,出門行百餘裏至荊門。

  荊門城外大街之上,行人往來,見一老者白發銀須,手持卦幡,一算卦者也,迎麵而來,見依仙,駐步凝視之,驚呼:“嗚呀!請問公子欲何往?”依仙不解,惑然問之,“吾遠行,先生因何見吾驚呼?”老者曰:“吾欲送汝一卦,分文不取,吾見汝印堂發暗,近日恐大難臨頭矣,應居於家避之,此不宜遠行也。”依仙問需避幾時,老者答需百日後方安,依仙禮曰:“吾有要事需出遠門,不能避之,謝先生指點,大難臨頭吾不懼也。”言罷,麵無退縮之色,依然向前行之。

  依仙風餐露宿,櫛風沐雨,跋山涉水又行二百餘裏。一日午後,依仙至沔陽太子山,行至群山峻嶺中,見滿目青山,蒼翠碧綠,鬆杉高聳如雲,果樹碩果滿枝,漁湖波光粼粼,溪水流金溢彩。依仙拜師心切,無心賞景,速行之。其恐山中野獸襲擊,尋一大木棍持之,速行之時,天色忽變,烏雲突至,狂風過後,暴雨速至。其雖身帶雨具,然難避狂風暴雨,四處巡視,前無村後無店,何處避之?電閃雷鳴中,見附近有一山洞,急趨而入之,鑽入洞內,見洞口雖小,然洞內寬敞,有一大青石板平放,其將木棍斜靠石側,坐於石上稍息,待雨歇再續行之。

  洞外雨淅瀝不停,依仙覺身倦體乏,遂解身背行囊,臥於石板上暫眠之。朦朧之中,猛聞一聲尖嚎,依仙驚起,見一獸從洞後躥出,細視之,獸大如狼,兩耳豎立,前吻突出,尾細如鞭,原一碩大鼠也。巨鼠齜牙咧嘴,撲向依仙,依仙懼而欲逃,然此時鼠已近前,無路可逃,其速持棍,拚死迎戰。鼠撲人閃,依仙掄棍猛擊,鼠避之,依仙用力過猛,棍擊於石板之上,噗嚓斷為兩截!此危急之時,猛見行囊中紅光閃耀,從中竄出一大黑貓,形似獵豹,一聲怒吼,撲向巨鼠,貓鼠廝殺,吼聲如雷。突如其來一幕,依仙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貓鼠拚鬥,撕咬翻滾,鏖戰良久,鼠終不敵,黑貓跳踉大?,撲倒鼠,斷其喉,鼠命休矣!紅光又閃,黑貓歸行囊。依仙驚奇,速解行囊,剝開油布,打開貓畫視之,見畫中黑貓依然暮臥屋階之上,然嘴角與利爪新添斑斑血跡,其甚異之,方知清誠道士乃神仙也!

  依仙驚異之時,聞洞外有腳步聲,突見一中年男子,手持利斧入洞,依仙速收行囊,驚問:“汝何人?”男子曰:“吾樵夫也,適才吾聞洞內有打鬥聲,故而入洞視之。”

  樵夫見洞內死鼠,驚問何故,依仙詳述適才之經過,樵夫聞罷,問依仙何人,從何處來,往何處謀生,依仙俱答之,樵夫勸曰:“莫視此處景色如畫,實則危機四伏,有強盜出沒其間,汝一文弱書生,安能平安過之?勸汝放棄前行,回歸故裏,乃萬全之策也。”依仙曰:“吾意已決,豈能半途而廢?謝汝之勸,吾將續而行之。”

  依仙收拾行囊,告別樵夫,義無反顧向東續行之。傍晚時分,行至一山穀下,此處草木茂盛,正急行間,猛聞一聲鑼響,從樹叢中竄出數名彪形大漢,各持利刃,為首者喝曰:“欲從此過,留下過路錢!”依仙驚懼,知遇強盜,施禮求曰:“吾一窮書生,無資孝敬大王,望大王高抬貴手,放吾過去。”為首者問其何往,依仙實言告之,為首者哈哈笑曰:“哈哈!本大王見汝貧困,饒汝不死,速滾回,休欲從此過之!”依仙跪求曰:“吾拜師心切,求大王網開一麵,放吾過去,小生感恩不盡,日後有資,必報之。”

  依仙求罷,忽聞一聲呼哨,眾強盜散去,麵前兀立一人,依仙驚異,舉目細視之,見此人發髻高挽,身著麻衣道袍,二目炯然,鼻直口方,骨骼清晰,一派仙風道骨之態。其驚訝識出,此非別人,乃清誠道士也!清誠哈哈笑曰:“哈哈!吾非清誠,吾乃汝尋之東緣也,彼日,吾見其與畫有緣,佯稱清誠,為試汝拜師心誠否,佯稱千裏之外有師可尋,並以算卦者、樵夫與諸強盜試汝意可堅否,今見汝果堅不可移也,哈哈!請隨吾來。”依仙頓喻矣,前所遇皆試吾心也。

  依仙隨東緣至一山洞,入洞方知此非一般山洞,洞內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阡陌交通,有花木桑竹之屬。依仙一怔,洞內竟另有一番天地!

  二人行至一宅院前,此宅院門樓高聳,大門漆黑,氣勢非凡,走進大門,見庭院深深,院內正堂廂房皆雕梁畫柱,油漆彩畫,前出廊後出廈,房屋走廊毗鄰相接。進入正堂,堂內方桌座椅、條案茶幾、各式家具擺設皆古香古色也。堂內眾徒侍立兩旁,見師傅入堂,齊高呼師傅平安。東緣正襟危坐大堂之上,依仙跪倒叩首,行拜師大禮。

  自此依仙於洞內生活,每日清晨,隨眾師兄出洞打柴勞作,午後習畫,於師傅言教之下,其畫技大增,與眾不同,甚獨特也。

  半年過後,春節將至,依仙倍思親。師傅視出其心思,準其返鄉探親。

  依仙歸,見其父母,詳述其遇,季波聞之,欣然曰:“吾兒隨師學畫,不如學其仙術,益發也。”

  春節過後,依仙辭別父母,再返太子山,欲學仙術,然於山中尋覓數日,原山洞竟毫無蹤跡,無奈,遺憾歸之。

  依仙神乎其畫技矣,自此畫貓,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其大名遠揚,求畫者紛至遝來,不惜重金,登門求之,依仙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