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度新語最新章節

  一百零三渡果

  南北朝時期，梁武帝大同年間。江西龍虎山下有一男童姓封名涪淩，其父母早故，孤兒無靠，遇山上正一觀青鬆道長，將其收養。於青鬆道長培養之下，長大成人，道醫不分，青鬆道長，醫術高湛，涪淩盡學之。

  涪淩弱冠之時，年過耄耋之年青鬆道長無疾而終。臨卒之時，遺囑涪淩，讓其下山，懸壺濟世，視金銀如糞土，嘔心瀝血為民救死扶傷，成仁醫也。

  師父去世，涪淩遵遺囑，持醫幡下山。其遊走江湖，治疑難雜症無數，遇貧困百姓求診，分文不取，皆義診也。

  涪淩漂泊三載，一日夜眠，夢見師父至，青鬆道長手持一卷書，謂其曰：“與徒兒分別多日，汝可依師之言行之？”涪淩叩曰：“徒兒謹記師之言，不敢越半步，今師至此，有何賜教？”青鬆曰：“現有一書贈於徒兒，細閱之。”涪淩雙手接過，展閱，見書雲：七年之後，將於洪城羅家村，暴發一場瘟疫，人皆患腐腸之疾而亡，有百人共亡之。書中附亡者百人之姓名，密密麻麻列之。涪淩大驚，轟然夢醒。

  怪哉！七年之後之事，焉能今知之？此預言也。何謂腐腸病？涪淩皺眉思之，百思不得其解，其年輕，未曾聞之，其決意返龍虎山正一觀，查閱師父留之醫書，有無記載之。

  歸後，遍查諸醫書，七日後，依然無果。涪淩跪於祖天師聖象前，欲求神明示之。跪至子時，忽見一鶴發童顏之老翁飄然而來，至涪淩麵前，問曰：“跪求之人可封涪淩歟？”涪淩點首，驚叩曰：“正乃後生也，敢問先師貴姓大名。”老翁曰：“此不能言之，若告知，則損老朽之道行，老朽見汝於此彷徨多日，又聞汝吐露所求，特來解之。”涪淩轉憂為喜曰：“先師定知腐腸病乃何疾也，敬請授之。”老翁問曰：“且慢，汝從何處得知此病之名？悉答之。”涪淩遂將所夢詳述之。

  老翁聞罷，讚曰：“凡醫術精湛入道者，皆能神通，可見汝之醫道深矣。”涪淩謙曰：“先師過獎矣，此腐腸病吾卻不知。”老翁續曰：“汝夢見師父所贈之書，知七年後，洪城羅家村有百人亡於此病，乃天定數也。”涪淩再求曰：“百人共亡於此病，定乃瘟疫惡疾，先師定知解法，請授之，後生感激不盡。”

  老翁沉吟良久，微笑曰：“汝救人心切，可謂善之善者也，此病有可解之法，請附耳聽之。”老翁附耳一番，從衣袋內取出一小紙包，交於涪淩，並囑曰：“切記，依吾告知行之。”言罷，晃身逝矣。

  涪淩如夢如幻，怔之良久，燭光之下，低首見手中握一紙包，打開細視之，乃籽實也。其心中大喜，向天叩謝之。

  為救人命，涪淩速至洪城羅家村，該村緊靠大山，乃邊遠小村也，隻百餘口人。涪淩感歎，康健之村民，不足七年，皆亡於腐腸病，哀哉！幸得師父指點，尋得解救之法，吾將如何救之？應於此地先安居，再依老翁之策解之。

  涪淩欲於羅家村安居，眾村民見其乃一貧窮之郎中，又聞其醫術高超，遂允之。涪淩傾囊之積蓄，於村外購茅廬三間，並購廬後薄田一畝。其先耕地翻土，將老翁所贈籽實播種之。後懸壺掛醫幡，醫所開張診之。

  羅家村之村民至茅廬求診，涪淩分文不取，若外村患者求診，視其貧富而定，窮者隻收藥費，富者則藥費診資皆收之。其醫術精湛，待患者熱情，故而來此求診者紛至遝來，其名遠揚矣。

  山坳之中，亂石遍地，車馬極難行之。涪淩為患者來醫所方便，遂出資將山路修之，其義舉備受民之愛戴。其立規，凡求診者，患者必親臨醫所，其決不離村出診。

  羅家村因有名醫而名聲籍甚，富者及商販青睞於此，經濟大發之，村民漸富裕。涪淩如算命先生般，診資視其財而收之，窮者免費義診，富者收其重金。村民傳言，有一商賈富豪來此求診，因其患疑難之症，涪淩曾收其銀五千兩，其命仆人搬銀數箱，其毫無介意，如拔九牛一毛而淡然也。

  涪淩雖有數千兩銀資，然仍居三間茅廬，廬後所種上百粒籽實，發芽出土，茁壯成長，三年後，抽枝長葉，方開花結果，秋季依然青綠，嚴冬經風雪，雖枝杈葉落，然果實猶存於枝杈之上，次年開春，果實仍飽滿而不落，村民甚異之，此果何名也？問涪淩，郎中告知乃渡果，並言此果乃中草藥也。

  涪淩視渡果為珍寶，備精心養護之。村中有頑童，數次欲盜此果而食之，一向和藹之涪淩，竟大發雷霆，嚴厲斥之。為防渡果被盜，涪淩雇工高築圍牆，又雇數名村民為衛者，日夜監守，以防不測，眾無不疑之，有好奇者問涪淩：“先生於園內所種渡果，如此備護之，莫非仙果？”涪淩笑答曰：“非也，雖非仙果，然勝似靈丹妙藥之果，此果難尋也。”又問：“此渡果可醫治何病？”涪淩搪塞曰：“吾亦不知也，待果實成熟方可知之。”

  村民每日議涪淩之收入，統計患病者登門求醫之次數，患者中有穿金戴銀之富者幾何，皆曆數之。有好事者為其算賬，言其一年收入近萬兩診銀。羅家村之村民平生未見如此之多銀兩，自涪淩行醫以來，首次有幸目睹之。雖涪淩仍樸素度日，食穿無異樣，然仍讓人眼紅妒之。

  一日夜，監守果園之衛者忽聞茅廬內有錘擊之聲，其不明，躡步爬窗窺之，見涪淩用手錘將諸多銀錠砸成扁片狀，再切成小碎渣，倒入麻袋內，其不知涪淩欲何為。見涪淩手提麻袋出屋，遂尾隨之，見涪淩將碎銀埋於每棵渡果下，如施肥般，其大惑不解，世上焉有將銀以肥料而施之舉？甚怪異也！其百思不得其解，遂告之眾衛者，此不脛而走。此事傳出，眾無不驚呆而惑然也。

  眾村民由嫉妒轉憤而不平，當年，羅家村收留涪淩之時，其乃一窮郎中也，現其發家致富，安能如此視銀如糞土而任意糟蹋乎？若當初拒收留於此，焉有今日之富有？遂有鬧事者常至醫所，借口生活困難而向涪淩借資，涪淩毫無介意，皆出手相助，然難以滿足，借資眾者今言子女讀書需紙墨而借之；明言衣服需更新而借之；後言天寒需添被褥而借之；更有甚者言其生意缺本而借之。涪淩無奈，皆允之，然前借者剛走，後借者即至，竟有似討賬者，不達借款之數目，賴於醫所而不離之。

  借資之數目益漲，由一貫兩貫升至五兩十兩，當年鬻涪淩茅廬之老嫗，登門借資，竟張口欲借二百兩，涪淩慍然而拒之，老嫗撒潑曰：“若吾當初不賣汝茅廬，汝焉有今日？恐露宿於街頭而無人問之。”涪淩苦笑曰：“六年前，汝獅子狂開口，將吾積蓄掏空，因時緊迫，故而允之，事後吾又被汝討去許多銀兩，汝得寸進尺，吾焉能再借之？”老嫗無理取鬧，竟坐於診桌前，賴而不走，耽誤涪淩為患者診脈醫之。

  求診中有一靚女，身材魁梧，如壯漢般，見老嫗恬不知恥，噪然不休，怒不可遏，架其臂膀似拎雞般扔出屋外，又向涪淩拱手曰：“此老嫗著實可恨，讓人心煩意亂，敬問封神醫，汝一年到頭，繁忙不休，收入頗豐，因何不棄此窮山惡水之地，另求福地而安乎？眾知汝腰纏萬貫，皆妒之，長久借而不還，何時休矣？此非久留之地也。”

  涪淩還禮曰：“謝小姐之善意，然吾有隱衷一言難盡，雖診資頗豐，卻另有所用，小姐言之有理，其借而著實不還，今後吾將拒而不借，不然……”其欲語又停，險些道出，“不然這六年多時光白費矣。”經言談，涪淩知女子姓宣名姬，其武藝高強，一俠女也。宣姬久仰涪淩之大名，今慕涪淩之醫德，攜病母前來求診之

  從此以後，再有村民至醫所借債，涪淩鐵石心般，一概拒之，置之不理。眾村民惱羞成怒，設謀欲以報複，屢勸前來求診者返回，竟將通往診所之山路斷之，然涪淩不以為然，坦然處之。

  涪淩心中隻盼渡果早熟，掐指算日，自語：“尚有五日，渡果熟矣。”其熬時候日，熬至尚有一日則大功告成之時。涪淩躺於榻上，多日之忍耐，隻為明日渡果成熟，此時涪淩憶起皓首老翁附耳之言，“吾贈汝渡果籽百餘枚，果熟後可醫百人之腐腸病，此與凡品不同，此籽隔三尺種一粒，三載之後，即可結實，須候七載，方能成熟，摘後送腐腸病之人食之，即可痊愈。然此果根吸銀，需以銀為肥施之，其昂貴無比，未熟前萬不可摘之，亦不可言其用途，若不然果銷株枯，前功盡棄矣。”

  此百餘棵渡果，乃百條人命也。涪淩盡心培養，謹慎嗬護，不知多少診資施於其根，白銀觸及根須，即刻被其吸收。涪淩雖收入甚豐，然大部用於此，焉有多餘之資也？

  涪淩正思憶之時，忽聞園外喊聲驟起，人聲鼎沸，燈籠火把，亮如白晝，其不知何故，忙起身隔窗視之，見眾村民手持棍棒利刃衝至園外，喊殺而來，其大驚失色，不知所措，正此時，突見一女飛身進屋，身著夜行服，後背寶劍，惶恐之中，定睛細視，乃宣姬也！

  宣姬不由分說，架起涪淩躍出窗外，飛奔而逃，涪淩力不從心，隨宣姬飛出後園，不多時至山頂，二人駐步。涪淩作揖問曰：“不知小姐因何而來？”宣姬笑曰：“因何而來？小女聞眾密謀欲害先生，特救先生而來，先生，請觀山下，若吾晚來一步，先生之命休矣。”

  涪淩極目望之，月光之下，見數十人推倒園牆，衝進園內，於園內揮棒亂擊，將百餘棵渡果悉毀之，將屋內財產洗劫一空，後點燃茅廬，大火騰然而起，家園毀之一炬。

  涪淩痛心疾首，頓足捶胸，哽咽曰：“嗚呼！此渡果乃救其命之藥也，吾涪淩辛苦七載，實為救其性命而為之，其不喻矣，自損自害，自掘墳墓而亡之！”宣姬不明其意，問何故，涪淩將經過詳述之。

  宣姬聞罷，歎曰：“此不可救藥之刁民，其自取滅亡，請先生勿為其自責，先生所言老翁，定藥王神也，其言有理，此乃天定之數也。”涪淩亦慨歎不已，宣姬曰：“先生已無家可歸，若先生不嫌棄，吾居所離此不遠，請至吾寒舍暫居之，可願否？”涪淩見宣姬殷切之目光，透出愛慕之情，遂赧色允之。

  幾日後，洪城羅家村突發瘟疫，先有百人患奇病，腸胃腐爛，時人大恐。官府聞之，即刻派兵，隔絕此村，凡出村者，皆射殺無赦，又過月餘，全村皆患腐腸病而亡之。

  涪淩感謝宣姬救命之恩，宣姬敬慕涪淩仁義之德，二人情投意合，結為連理。涪淩再懸壺，掛醫幡，辦醫所，遵師父之遺訓，救死扶傷，成一代名醫而流芳千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