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馬夫
作者:木上      更新:2020-04-25 18:34      字數:2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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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七馬夫

  清朝光緒二十四年,安徽巢縣汪郎中村,漁村也。村內有一姓汪名偔村民,年至不惑,因家無船網不能漁之,靠打馬掌為生。何謂打馬掌?為延緩馬驢騾之蹄磨損,於蹄上釘一層u形鐵片,鐵片厚如餅,其上均布數個梢形小孔,釘從小孔打入以固之,此為打馬掌,操此業者為馬掌匠也。

  汪偔打馬掌之藝雖自學之,然其技藝精湛,乃高手也。其於本村有固定拴馬四樁,附近各村均有之,何謂拴馬四樁?其形似體育運動之雙杠,呈雙n形,並排立之,上有兩橫杠連接,四棵立樁均有碗口粗,高約四尺餘,牢栽於地,立樁前後間距與馬前後蹄間距同,橫杠間距略寬於馬背,釘馬掌之時,將馬牽入雙杠內、四立樁中,將馬之四腿根部用繩牢縛之,再將馬之小腿依次翻起,用繩係牢於大腿之上,用鏟刀逐個修馬之蹄角質,鏟平後,將u形鐵片釘之。

  每日汪偔身負褡褳行走於十裏八鄉之中,褡褳內有馬蹄鐵、鐵釘與手錘,肩扛大鏟刀,鏟刀寬兩寸餘,刀鋒閃亮,鋒利無比,鏟柄二尺餘,頂有弧形之橫木,操作之時,橫木頂於肩窩處,易操作,用鏟刀鏟馬之蹄角質,極省力也。

  以農耕為主,以騎行駕馭為主之鄉村,牲畜多矣,一頭牲畜須多次打掌,故汪偔之生意長盛不衰矣。方園百裏,其忙不及履,雇者除付薪,皆酒肉款待之。其收入頗豐,妻小衣食無憂,眾無不羨之。然汪偔貪杯,酒肉無度,飲食無律,天長日久患高血壓症,常頭暈腦漲,心律失常而不能安也。

  夏一日,汪偔翻山越嶺,至遠村為一富戶多頭牲畜打掌,繁忙一日,疲勞之極也。傍晚之時,雇主設宴款待後,其醉醺醺歸。行至中途,天色已晚,月牙高掛,登上一山岡,汪偔已氣喘籲籲,涼風拂麵,頓覺頭暈目花,心率加快,其知血壓增高,又醉矣,遂席地而坐,欲稍息片刻,待心稍安再行之。

  此時,王偔忽聞馬蹄噠噠,由遠而近,馬至近前,月光之下,見高頭大馬上一壯士,豹頭環眼,燕頷虎須,頂盔貫甲,罩袍束帶,官軍之裝束,甚威武也。壯士飛身下馬,向王偔拱手一揖,問曰:“大叔可馬掌匠王偔師傅也?”汪偔驚而頷首,壯士又曰:“吾聞汪師傅乃打馬掌之高手,特來尋訪,不意於此幸遇之,請上馬,至吾馬場,為群馬操勞之。”汪偔婉言拒之曰:“吾今日病矣,已不行矣,吾不能奉壯士之邀而行之,吾家居汪郎中村,待明日再去,可否?”壯士催曰:“事不宜遲,勿須多言,速上馬,隨吾去也。”言罷,壯士強將汪偔扶之上馬,後亦飛身上馬,坐於汪偔之身後,揚鞭打馬,馬疾奔如騰空飛之。

  馬狂奔如飛,汪偔閉目伏於馬背,隻聞耳旁風聲呼呼。不知行之遠近,馬驟停步,汪偔睜目視之,見天灰蒙蒙然,似亮而非亮,天底下一望無際之草原,近望帳篷林立,有士兵出入其間,遠望群馬牧於草原之上。壯士下馬,介紹曰:“此軍營也,旁乃馬場,馬皆戰馬,士兵皆吾友,請汪師傅下馬隨吾往之。”汪偔下馬,忽覺身輕如燕,心曠神怡,渾身舒暢,病竟已愈矣!

  壯士領汪偔進馬場,謂之曰:“適才,師傅歇於山岡之上,痛苦掙紮,虧吾先至一步,若不然,師傅確危矣。”汪偔不明其意,心疑之:吾因何危矣?吾何時痛苦掙紮之?汝言之何意也?汪偔不宜多問,隨其進馬場而視之。

  壯士從馬群中牽至一馬,汪偔見之,驚奇不已,見此馬昂首長嘯,嘶聲震耳,體壯膘肥,四蹄踏地,咚咚有力,渾身赤紅發亮,彪悍無比,神態似關公之赤兔馬!汪偔連聲讚之,壯士問曰:“師傅可知此馬,何人坐騎也?”汪偔搖首不知,壯士笑曰:“此乃大將軍之坐騎也。”汪偔疑之,何來大將軍?壯士見其疑惑,釋曰:“此乃丁汝昌大將軍之坐騎也。”汪偔益疑之,丁汝昌何人不知,無人不曉,乃北洋水師之提督也,巢縣汪郎中村人氏,其與吾同鄉,光緒二十一年,於甲午海戰中,揮師抗擊倭寇圍攻,然未得皇令,無奈候港內待援,致北洋水師陷絕境而不能突圍。於彈盡糧絕,無援之時,斷然拒降,服毒自盡以謝國人,其民族英雄也!現如今,村內各家均貼其畫像以供奉之,吾家尚有其牌位立之。咦?今見其坐騎,莫非吾已亡矣?

  壯士告知曰:“吾姓李名索,乃大將軍之護衛,一馬夫也,現請汪師傅至此,特為大將軍之坐騎打馬掌,適才,吾見師傅之時,汝之魂已離體,黑白無常尚未至,未勾汝魂而去,待黑白無常至,汝定成野鬼而無家可歸矣,故而催汝快上馬,速離山岡而求安也。”汪偔喻之,此軍營乃陰兵之所居,馬場之群馬乃陰兵之所騎也,己欲亡而未亡矣,難怪所見天久而不夜,似亮而非亮,灰蒙蒙然。

  汪偔疑問李索:“丁大將軍駕軍艦而行,焉會馭馬之?”馬夫李索笑曰:“丁提督雖水軍之統帥,常年顛簸於海麵之上,然亦乃馭馬之高手也,常騎馬率眾巡視於海之疆域,吾做為其馬夫,時刻為將軍備馬,現其坐騎需打馬掌,故而請汪師傅操勞之。”

  汪偔欣然應之,人將亡矣,然能為崇拜之人盡力辦此小事,死而無憾也!即為抵禦倭寇舍己性命,亦不足惜也!

  汪偔不辭辛苦而操勞之,不僅將丁提督之寶馬釘馬掌畢,並將其餘馬亦釘之,直至所帶馬蹄鐵用盡。李索見之,讚之曰:“汪師傅辛苦矣,現丁提督至馬場巡視,聞汝至此操勞,甚喜,欲召見以獎賞之,請隨吾進大帳,麵見之。”

  隨李索進大帳,汪偔見眾陰兵列兩側,中間案桌之後,威武坐一人,此人頂戴花翎,身著黃官袍,瘦臉龐,臥蠶眉,深眼窩,高鼻梁,雙目炯然,與家中所供奉之畫像同。汪偔跪叩而拜曰:“小民叩見丁大人。”丁汝昌曰:“平身,本官聞汪師傅乃巢縣汪郎中村人氏,吾之同鄉也,又聞汪師傅不辭辛苦而操勞之。”汪偔拱手曰:“為國效力,此小民應所為也。”丁汝昌點首讚其忠,令手下取銀十兩與一把軍刀,曰:“按軍中之規定,勞民應付酬,現付銀十兩,並贈水兵刀以作留念。”汪偔複又跪下謝之,丁汝昌命馬夫李索送其歸。

  李索謂汪偔曰:“汪師傅,汝至此已四日矣,汝家屬誤認汝失蹤,吾送汝速歸,免家人之思念也。”汪偔疑曰:“吾不覺有四日,隻覺四個時辰剛過矣,咦?怪哉!吾為何不覺饑渴?”李索囑曰:“此地水與食物萬不可飲食之,待歸之再飲食不遲。”遂牽兩匹戰馬至近前,汪偔收拾妥當,騎上戰馬,揚鞭驅馬,隨李索後,疾馳之……

  王偔之家,一口棺材擺於靈堂,靈幡飄於靈堂前,棺兩側乃紙人紙馬伴之,汪偔之牌位立於棺前案桌之上,香爐之焚香,輕煙嫋嫋,其妻正嚎啕於案前。汪偔歸,猛見己竟騎於紙馬之上,其喻之,知其已亡矣。其恐妻受驚,跳下紙馬,附妻耳,低聲曰:“兒之娘,吾歸矣,歸矣。”妻停泣而驚視四周,疑聞之有誤,汪偔又低聲曰:“吾未亡,速喚人開棺,吾渴之極也。”

  妻驚喜,拭幹淚,急呼數壯漢,撬開棺蓋,汪偔速撲己肉身,其猛咳一聲,醒而坐起,眾以為其詐屍,四散避之而不敢近前,妻壯膽上前視之,汪偔曰:“水,水,吾渴之極也。”妻速端水碗至,其狂飲之。

  汪偔如夢醒矣,聞家人言,方知己已亡四日。彼日,妻見其整夜未歸,次日晨,喚家人尋之。眾尋至山岡,見其已亡矣,其褡褳與鏟刀不知去向,疑有路人撿之而去。妻聞夫亡,痛哭不止。眾將其抬歸,購棺入殮,欲明日葬之,虧其及時歸,若不然入土,則晚矣。

  汪偔打開褡褳,十兩賞銀與軍刀猶在!其將幾日遇馬夫之經過詳述之,眾聞之,驚奇不已,其恐有疑者,遂將丁提督賞之銀與軍刀取出示之,眾堅信而無疑也。

  汪偔長跪於丁汝昌像前,舉軍刀而誓言曰:“請丁大人放心,此軍刀將世代傳之,若倭寇再犯吾中華,吾子孫將持此軍刀奔赴戰場,痛殺倭寇,為國捐軀,誓死無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