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婉貞
作者:木上      更新:2020-04-25 18:34      字數:44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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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六婉貞

  南宋紹熙三年,淮南西路安慶府塘村,村內有財主仉萬財,趁良田百頃,華屋百間,城內酒樓店鋪十餘家。仉萬財為人霸道,橫行鄉裏,其長子仉霸天更勝一籌。霸天為所欲為,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乃當地惡霸也。

  仉家父子惡行累累,當地民眾無不痛恨之,聯名狀告於官,然縣衙與仉家沆瀣一氣,狼狽為奸,聯名者皆遭報複,受盡折磨,怨恨無處鳴之。

  然仉家並非無善人,仉萬財之二姨太卻備受民眾敬重,何故也?二姨太姓鄭名婉貞,其乃官宦人家之淑女也,其性情溫柔,窈窕身材,皮膚白皙,眉清目秀,舉手投足盡顯大家閨秀之氣質。其心地善良,施惠於人,常於大門前施舍錢財或發放食品以救濟貧者。

  仉萬財有一妻二妾,妻姓狄名嬌,原鄰村一農家女也,長相平平,大字不識,然極有心機,善於算計。其與萬財經商,闖蕩多年,終發跡,順理成為正房,然萬財嫌其貧氣,毫無貴婦之氣質,其親子霸天亦嫌其俗氣,故而萬財連娶妾二名。婉貞如何進仉家?當年萬財經商至常州,偶遇婉貞之父鄭瑞,鄭瑞原乃徐州一通判,因金兵入侵,舉家逃難至常州。鄭瑞靠手中攜帶金銀放貸為生,萬財得其貸而發跡。萬財見鄭瑞之女貌美,遂托媒欲娶之,並謊稱己未婚。婉貞不知萬財家中已有妻室,允之成親。婚後方知其家有狄氏,婉貞大鬧不休,萬財叩頭賠罪,發誓將婉貞以正房待之,木已成舟,婉貞隻得忍耳。

  萬財情虧於婉貞,懼之而又愛其貌美,雖恨其施舍,然無奈,更懼其親家之勢力而不敢惹其發怒,對其義舉,佯裝視而不見,任其為之。憑仉家之財力,此微薄之開銷,不如九牛一毛也。

  婉貞有一子,名曉天,始齔,聰慧伶俐,萬財之次子也。婉貞覺於家中鬱悶,常攜兒進城散心。萬財恐出不測,婉貞每乘轎外出,特派丫鬟伺候,並命幾名家丁左右護衛之。

  春一日,婉貞攜兒進城,於仉家酒樓午餐,丫鬟勸其進包廂食之,大堂人多噪雜,不宜進食,然其不允,執意於大堂內食之,如常人一般,不求奢華。當地百姓皆識二姨太,對其敬而遠視之,因顧忌高傲之隨從,不敢近前問安,遠而投向敬慕之目光。

  此仉家酒樓乃安慶之首樓,號稱第一酒樓,設施齊全,生意興隆,出入飲食者皆富人也。不知因何,如此高雅之酒樓忽闖入一和尚,其身著汙垢衲衣、破帽破鞋,手持一破芭蕉扇,腰挎一小酒葫蘆,大堂內桌椅多矣,然卻而不坐,徑直走向婉貞,於婉貞對麵之椅落座,眯縫雙目視桌上之飯菜,求曰:“貧僧已三日未食,吾聞貴婦善者也,能否施舍之?”

  丫鬟與家丁見此,驚愕不已,何來髒和尚?竟敢如此肆無忌憚?若仉員外得知,吾等吃罪不起,幾名家丁同時起身,持棒上前,喝曰:“大膽?何來臭和尚?滾之!”欲逐而後棒打之,不意婉貞喝止曰:“且慢!不得無禮!”其揚手示意眾家丁退下,並謙讓曰:“桌上飯菜,請高僧任選而食之。”丫鬟不敢違主之意,呼店小二增碗添筷以伺之。

  和尚持筷,嬉笑曰:“食無酒肉,無味也。”眾家丁聞之,大怒,臭和尚得寸進尺,不知羞恥,僧人焉有飲酒食肉者?此非僧者,討厭之極也!然礙主人之情麵,皆敢怒而不敢言之。不意,婉貞不以為然,喚店小二曰:“再上一壺思堂春美酒,加兩斤燉牛肉!”

  和尚津津有味飲食之,曉天上前斟酒,和尚大悅,拍曉天肩而誇曰:“小公子規矩端正,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將來必承家業,大有發展,前途無量也!”

  酒樓之侯掌櫃見此,大怒,厲聲斥責店小二:“爾等廢物!焉能讓髒和尚隨意進入?為何不止之?”幾名店小二麵麵相覷,皆言二姨太所施也。侯掌櫃喻之,奪下思堂春酒壺,親自托盤,恭敬至婉貞麵前,賠禮道歉曰:“屬下不知二奶奶至此,照顧不周,多有得罪,望二奶奶見諒,此桌酒席算吾請客,款歸吾之工薪,請二奶奶入後室,茶飲之。”其未存好意,待婉貞入後室,再收拾臭和尚不遲。

  婉貞尚未言語,和尚搶言先曰:“侯掌櫃,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此桌酒席汝請之,請再上十壺上等思堂春。”丫鬟於一側譏笑曰:“和尚誇口,焉能飲盡十壺酒?”和尚夾起一塊肥肉送入口內嚼之,欣然曰:“貧僧飲不盡,可裝酒葫蘆,待明日飲之。”

  侯掌櫃平日最厭僧者入店化齋,今見此和尚洋洋得意之態,厭之極也,然礙婉貞之情麵,強壓怒火,難以發作,若非,必毒打和尚以泄胸中之怒氣。其暗思:臭和尚,休得狂妄,吾堂堂酒樓之掌櫃豈能容之?待汝醉倒不省人事,再收拾汝不遲。其佯裝賠笑曰:“和尚欲飲十壺酒,吾允之,然必須飲盡,滴酒不可帶出,汝能應否?”和尚笑曰:“然也,一言為定,不可反悔!”

  十壺思堂春擺上酒桌,隻見和尚手端酒壺,口對口,痛飲之,邊飲邊呼美酒快哉,竟然一氣飲光十壺酒,眾無不驚歎!

  和尚酒足飯飽,毫無醉意,侯掌櫃策謀落空,大失所望。和尚臨行前,將全桌飯菜倒入布袋內,欲拎之而去,侯掌櫃上前止之,和尚嬉笑曰:“適才,汝隻言滴酒不可帶出,非言飯菜不可帶之。”侯掌櫃無奈,睖睜見和尚向婉貞道聲謝,拎起布袋,揚長而去也。

  此和尚何人也?乃杭州靈隱寺濟公長老,降龍羅漢轉世,大慈大悲救苦救難之活佛也。濟公初次至安慶,故而眾人不識之。濟公飲十壺酒而不醉,婉貞甚驚異,此和尚非同一般,定乃神人也。其隔窗疑望,見濟公手持芭蕉扇,晃動身形,已疾步遠去矣。

  侯掌櫃亦不識活佛,濟公離去,其氣急敗壞,七竅生煙。待婉貞攜子歸,其集合酒樓店員狂吠臭罵一番,並將此事告知仉萬財,添枝加葉,誇張渲染,仉萬財訓斥婉貞以泄胸中之怒氣。然仉萬財對婉貞懼之有餘,寵之不足,豈敢發威訓之?其用心枉然也。

  婉貞不喜下人稱其二奶奶,其願下人直呼其名,然尊卑有別,眾不敢從命,其隻得任眾為耳。仉家大姨太及三姨太對婉貞即妒而恨,然知婉貞之來曆,不敢造次,強壓怨氣,無奈何也。為得婉貞之悅,萬財當眾宣布:任婉貞之所為,除吾之外,任何人不得幹預之。

  為培植霸天繼仉家之業,萬財每外出行商,必攜其同往。每次歸,皆購珍貴之禮物送婉貞,以博二姨太之歡心,大姨太狄嬌與三姨太益加妒恨之。狄嬌妒火中燒,恨婉貞之母子入骨,其恐曉天長大成人,與霸天平分家產,故欲生吞活剝母子,除之而後快,然礙於萬財之寵愛,無機可乘,無從下手以得逞。

  萬財得一商機,其攜長子外出,出發前,告知狄嬌此次外出少則三月,多則半年。狄嬌聞之暗喜,欲趁此機將婉貞母子除之。

  狄嬌聞酒樓侯掌櫃對婉貞頗有微詞,待萬財父子外出之後,其請侯掌櫃入仉府密談,言出己之怨恨,驅使侯掌櫃下手除掉婉貞母子,侯掌櫃始聞,頭冒冷汗,不敢為之。狄嬌出重金誘之,其言若出意外願以其性命擔保,若拒之,其另選掌櫃而行之。於狄嬌威脅利誘之下,侯掌櫃勉強應之。二人遂密謀,趁婉貞母子再入酒樓,於茶飯內下番木鱉以毒其亡,番木鱉乃一延時毒藥也,服者當時無異樣,服之次日後,藥性發作,服者窒息而亡。

  狄嬌為除心頭大患,設陰謀,備毒藥,準備妥當。幾日後,婉貞母子又乘轎至第一酒樓午餐,下轎後,驚見彼日飲十壺酒而不醉之和尚於道側恭候。濟公上前施禮問安,婉貞欣然回禮,邀其進樓共餐。濟公隨婉貞後進樓,手搖芭蕉扇,趿拉一雙破靸鞋,大搖大擺,毫無顧忌,有二姨太允之,樓內店員,孰敢攔之?

  侯掌櫃得知婉貞至酒樓,暗喜,忙上前施禮迎之,見濟公隨後,頓慍之,然其不敢怨言,佯裝笑臉請婉貞入包廂,婉貞婉言拒之,仍於大堂內落座。

  婉貞令店小二仍按上次酒菜布之,不多時酒菜飯上齊。濟公毫不客氣,頻頻舉杯暢飲之,曉天又舉壺斟酒,濟公又誇讚一番。婉貞正欲問濟公法號及何處行法之時,侯掌櫃至近前,佯笑謂婉貞曰:“二奶奶,吾有要事相談,請至樓上後廳,吾詳述之。”婉貞不知其之險惡,點首應之,隨侯掌櫃至後廳。

  濟公見婉貞起身至後廳,又見侯掌櫃虛情假意,知其中有詐,用扇拍額,靈光閃耀,頓知其因,其用扇指眾丫鬟,曰:“請顧好小公子,貧僧去方便,去去即回。”濟公出酒樓,化作一股白氣,瞬間逝矣。其繞至酒樓後,從後門飄然而入,至後廳,隔窗望之,見侯掌櫃與婉貞對坐於茶幾兩側,侯掌櫃親自為婉貞斟茶,曰:“請二奶奶至後廳,並無要事,吾隻想言,酒樓乃仉家第一酒樓,切莫讓邋遢之人隨意進之,以免耽擱生意,日後若員外嗔之,吾吃罪不起。”婉貞駁曰:“此言差矣,做生意應不分窮富,一視同仁,方可旺也。”侯掌櫃連聲諾之,茶水斟滿,又回坐自斟一杯。茶壺暗藏機關,壺內分兩部,壺把設有倆進氣小孔,斟茶之時,用拇指將右邊氣孔堵之,倒出乃毒茶,用拇指將左邊氣孔堵之,倒出乃好茶,此雕蟲小技焉能將濟公瞞之?侯掌櫃所斟之茶水肯定無毒。趁侯掌櫃放茶壺之時,濟公做法,用扇扇之,瞬間兩隻茶杯對換之。

  侯掌櫃舉杯敬茶,雙方舉杯飲之。婉貞飲後,放下茶杯,曰:“若侯掌櫃無有要事,恕吾不再奉陪。”言罷,起身回大堂。送婉貞出後廳,侯掌櫃急將壺內茶水隔窗倒淨,以銷毀之。婉貞入酒樓之時,狄嬌早已至,從樓上後室窗縫窺視之,大堂情景,一目了然。此時狄嬌從後室轉出,與侯掌櫃對視獰笑,拍手以賀毒計成功!

  婉貞返回大堂,見濟公穩坐於桌席前,婉貞坐定,濟公從懷內取出一紙箋,奉上曰:“請女施主展閱之,貧僧告退。”婉貞接過,展之,見信箋上書:貧僧乃杭州靈隱寺之道濟也,雲遊至此,現暫居長江岸邊迎江寺,貧僧算定,仉家三日後內定遭大難,請施主後日攜小公子至寺內避難,貧僧敬候之,切記。婉貞閱後,抬首望之,已不見濟公之蹤影。

  婉貞驚喜而憂之,濟公之大名,其略有耳聞,乃大慈大悲之活佛也,現遇之,幸哉極也!驚喜之餘,亦憂之,不知仉家有何大難?急喚仆人,抬轎歸之。

  次日傍晚,狄嬌見婉貞安然無恙,惑之:吾親眼目睹婉貞飲下毒茶,一日已過,因何不見其亡,莫非毒藥失效矣?遂命仆人至酒樓喚侯掌櫃,欲喻其因。仆人趨而返之,告知狄嬌,侯掌櫃已於今上午卒,吐血而終也!狄嬌聞之,惶惶然,百思不解,莫非婉貞乃妖女也,毒不侵身?

  狄嬌一夜難寐,欲至迎江寺,邀高僧破解,驅妖降魔以求安。中午,狄嬌乘轎至迎江寺,入殿堂跪拜,言家出妖孽,跪求神佛佑之。旁盤膝坐一僧,問曰:“施主抬首,可識貧僧?”狄嬌舉目視之,見此僧乃前日隨婉貞入酒樓之僧也!其大驚失色,知陰謀敗露,癱倒於地!濟公喝曰:“若欲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汝下毒害人,傷天害理,竟尚求神靈佑之,可笑至極也,仉家萬財父子為非作歹,惡貫滿盈,若非二姨太行善樂施,恐早得報應,已亡矣!”狄嬌渾身戰栗,連滾帶爬逃出迎江寺。

  狄嬌惶然而歸,喘息未定,仆人來報噩耗,言仉員外父子乘船渡江之時,遭遇風浪,船翻人亡,狄嬌聞之,暈倒於地。

  萬財之三姨太乃從春院購之,其與太湖匪首早有私通,聞主亡,心暗喜,送信於匪首。匪首聞之,大喜,率眾匪乘虛而入,夜襲仉家,家丁護衛不敵,紛紛逃亡,狄嬌遭亂刃分屍,眾匪將仉家洗劫一空。官軍聞訊,出兵剿之,官匪拚殺,匪敗潰逃,匪首與三姨太皆被官軍殺之。

  風平浪靜,濟公告辭,謂婉貞曰:“煙雲已過,請女施主,攜子歸之,重整家業,勿忘行善樂施,再會矣。”婉貞母子叩謝不止。

  濟公辭別迎江寺,又踏上雲遊之路。其身著汙垢衲衣,頭戴破僧帽,趿拉一雙破靸鞋,腰挎小酒葫蘆,扇動破扇,晃動身形,貌似瘋顛,又現於路不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