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李玉清
作者:木上      更新:2020-04-25 18:34      字數:4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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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一李玉清

  北宋天聖年間,江南東路嶽州,鄱陽湖畔湖口縣韓村有一秀才姓韓名靳,年過而立,其屢試不第,遂頹然而棄仕途,沉湎於琴樂繪畫而不能自拔,然日久天長,其於東路漸成丹青高手,所畫禽獸栩栩如生,遠鄉近鄰皆求其畫,其遐邇聞名,竟成名也。

  韓靳之父母見其不求功名,苦口婆心勸之,勸其棄琴樂丹青,再圖功名,然其置若罔聞,不服勸言。其父母無奈,隻得任其所以。韓靳有一友,姓佟名凡,一鰥夫也,其不務正業,遊手好閑,家雖有良田十畝,卻無意耕耘,整日吃喝玩耍,與韓靳乃酒肉之友也。一日,二人飲酒之時,佟凡謂韓靳曰:“吾聞本村富豪劉德欲為其老母辦八十大壽,欲畫壽圖以賀之,其提出不以鬆鶴桃為題,欲別開生麵,現已張榜聘之,賢弟可願應否?”韓靳笑曰:“此有何難?吾雖窮,然不願巴結,劉德必親自請之,吾方可允之。”佟凡亦笑曰:“賢弟好大架勢也,吾欲攛掇其,讓其親自請之。”

  於佟凡攛掇之下,劉德無奈,隻得登門邀請韓靳,求其畫之。韓靳應邀,負畫箱入劉府,劉府後花園內有一魚池與鄱陽湖相通,其見魚池有一大紅鯉魚躍然水麵,頓生靈感,欲以魚為題畫壽圖。其入劉府書房,鋪畫紙,備筆硯,略思索,提筆揮毫,蘸彩墨畫之,不多時,一幅“五魚戲水”成,畫中五條魚以紅鯉魚為模畫之,栩栩如生,於清澈水內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池底,往來翕忽,似與觀者相樂也。韓靳指畫釋曰:“此畫借魚諧音,寓意富富有餘,老太雖耄耋之年,然其壽必有餘也,祝長命百歲矣!”劉德聞之大喜,讚曰:“此高乘之作也!吾欲付重資獎之。”遂命仆人取紋銀四十兩予以獎賞,韓靳拒曰:“金銀吾不稀罕,吾有一求,不知劉員外可應否?”劉德問有何求,韓靳曰:“劉員外有一遊船,泊於鄱陽湖邊,能否將此船贈於小生,吾心滿意足矣。”劉德心思:吾確有一遊船泊於湖邊,然日曬雨淋,年久失修,已破舊不堪,正於無以發落之時。遂欣然允之。

  劉德之老母見此五魚戲水之壽圖,喜不自勝。其乃吃齋念佛之人,遂將此壽圖裝裱之後,高掛於佛堂之內,每日觀此圖,誦經拜佛,焚高香以敬之。

  遊船雖舊,然氣派尚存,船有艙,高丈餘,長五丈,寬兩丈。韓靳早已相中此遊船,欲得之,今如願以償,興然登船,稍加修整,清淨船艙,泊於一大柳樹下。後回家取文房四寶及日常用品,當晚遂於此船宿之。從此,其以此船安身居之。

  佟凡聞之,前來賀安,並將釣魚器械贈之,曰:“賢弟以此船為家,可閑時釣魚取樂,可避塵世之喧嘩,吾與汝有飲酒之處矣。”

  次日,韓靳整理漁具,撒下魚餌,甩下魚鉤,手持魚竿,於樹蔭之下,頭戴草帽,靜坐船頭,待魚上鉤,似老漁翁釣魚,悠哉悠哉,怡然自樂。一時辰之後,竟釣十餘條大小不等之魚。其興然之極,忙架鍋燒火,洗淨燉之。此時,恰佟凡抱酒壇而來,二人於艙內食魚飲酒,開懷暢飲,酒酣之時,韓靳撫古琴彈曲以助興,其樂融融也。

  鄱陽湖邊景致迷人,獨具風情。自此,韓靳以此波光粼粼之湖畔悠悠而過,作畫彈琴,蕩舟垂釣,樂於其中。佟凡時來時往,飲酒作樂。韓靳常求佟凡至集市為其售畫,以換銀兩做柴米酒資,其衣食無憂也。

  立秋一日晚,韓靳坐於艙內彈琴,煙籠清水月籠沙,月移柳影上船杆。耳邊忽響喝彩之聲:“公子好琴藝也!”循聲望去,見艙外一窈窕身影纖纖細步而來,掀竹簾進艙,燈光之下,韓靳舉目視之,見一容光煥發,身著紅衣,烏發美髻,花容月貌,肌膚如雪,宛若天仙之美女現於艙門,韓靳從未見過如此貌美之佳麗,一時驚呆不已,美女笑曰:“公子,可否讓小女子彈奏一曲以助興歟?”韓靳麵紅耳赤,手足無措曰:“請,請小姐彈,彈之。”美女落落大方,盤膝而坐古琴前,輕舒玉臂,展蔥根十指撫於琴麵之上,柔聲曰:“公子,小女子獻醜矣。”

  琴聲奏起,宛轉悠揚,初彈似鴻雁來賓,極雲霄之縹緲,序雁行以和鳴,倏隱倏顯,若往若來。其欲落也,回環顧盼,空際盤旋;其將落也。息聲斜掠,繞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應,三五成群,飛鳴宿食,得所適情。美女所彈之曲為古曲《平沙落雁》,韓靳從未賞聞過如此美妙之琴聲,真乃餘音繞梁三日而不絕也,其呆坐一旁,如癡如夢也。

  曲終收撥當心畫,美女起身曰:“公子,多有打擾,小女子告辭矣。”韓靳如夢初醒,忙深施一禮曰:“今夜聞小姐琴聲,如聞仙樂耳暫明,敢問小姐貴姓芳名?”美女赧色曰:“免貴,小女子姓李名玉清,告辭矣。”言罷,轉身掀簾而去,韓靳忙出門相送,見美女踏板上岸,須臾,消失於朦朧夜色之中。

  當夜,美女靚麗容姿進入韓靳之夢中。次日,韓靳無心撫琴作畫,亦無心蕩舟垂釣,美女之容貌縈繞心中,揮之不去。其整日不食不飲,捧留有餘香之古琴而呆坐之,耳畔回蕩昨夜超凡絕倫之琴聲。

  幾日後,佟凡提酒登船,欲以韓靳對飲,見其麵色憔悴,肌膚銷鑠,驚問:“幾日未見,賢弟因何如此消瘦?可患病乎?”韓靳唉聲歎氣,不答之,默然斟酒,與佟凡對飲。酒至酣時,道出夜遇美女之事,佟凡聞之,疑惑曰:“此荒郊野外,焉會有絕色美女彈琴?恐賢弟被妖孽惑之,心智被迷矣。”韓靳怒曰:“休得胡言!再胡言,休怪吾動手懲之!”佟凡懼之不敢多言。

  又幾日後,韓靳相思成疾,托病體揮毫,為彈琴美女作畫,畫中美女端坐船艙,雙手撫琴而彈之,身披豔紅紗衫,肩若削成,腰似約素,肌若凝脂,麵似桃花,目若秋水,口似櫻桃,氣若幽蘭,嬌似牡丹,媚豔十分。

  佟凡見此畫,驚為仙女下凡,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謂韓靳誆語曰:“賢弟,此畫暫且歸吾,吾明日趕集示眾以探問之,此殊家女子害吾弟飽受相思之苦也。”韓靳點首允之。

  佟凡持畫入城,尋至一身披青衫,銀須飄逸之遊方道士,此道士其早已相識,其將道士拉至偏僻之處,展畫讓道士細視之。道士見此畫,雙眉緊鎖,雙目忽而暴亮,連呼:“此女妖孽也,妖孽也!”佟凡忙施大禮,問曰:“此女何方妖孽?”道士曰:“此女水中之妖也,其麵帶妖相,陰氣襲人,遇此妖者必有大難矣,貧道且問,此畫何人所作?”佟凡詳述之,求道士賜滅妖之法。道士閉目,掐訣念咒良久,曰:“鄱陽湖邊有一觀雨亭,此妖居於亭外,明日中元節夜晚,請汝與作畫者於亭內撫琴飲酒,此妖必現之,汝可暗藏一囊狗血,一壇黃酒,待此妖現身之時,先用狗血潑其首,再用黃酒澆其身,其定焚之而亡矣。”佟凡點首謝之,遵道士所言,購一囊狗血與一壇黃酒以備之。

  佟凡歸,次日中元節,其登船,謂韓靳謊曰:“昨日吾途中遇一老者,展畫示之,其識此女,並言此女家居觀雨亭側,若賢弟於亭內撫琴,其女必現之,今夜晚之時,吾與賢弟於亭內飲酒作樂以待之,可否?”韓靳聞之大悅,決意今晚至觀雨亭待之。

  夜晚,韓靳與佟凡至觀雨亭,二人掌燈對飲。佟凡暗將一囊狗血藏於懷內,將一壇黃酒匿於桌下。酒酣之時,韓靳撫琴以助酒興,此時,畫中美女果飄飄然至,向韓靳深施一禮,嫣然笑曰:“公子可好?別來無恙乎?”韓靳驚喜之極,忙曰:“小姐可來矣,讓小生望眼欲穿……”

  話音未落,佟凡霍然起身,從懷內取狗血擊之,喝曰:“妖孽休走!”美女猝不及防,噗!被擊中頭部,囊破,血光四濺,狗血噴頭,美女啊呀慘叫,噗然倒地,掙紮幾下,現出原形,原一大紅鯉魚也!佟凡速而將黃酒壇舉起,砸向鯉魚,啪!未擊中鯉魚,壇落地碎之,黃酒四濺,紅鯉魚打挺躍起,翻入湖中,酒水遍地流之。

  此擊未中,見鯉魚逃之,佟凡頓時癡矣,其麵如死灰,癱倒於地,惶恐萬狀,冷汗淋漓!突如其來之變化,韓靳亦魂飛魄散,呆若木雞,半晌方醒,其驚歎曰:“嗚呀!此美女原鯉魚精所變,難怪其報姓名李玉清,乃鯉魚精之諧音也!”

  受此驚嚇,韓靳與佟凡見酒即刻渾身顫抖,冷汗如雨,從此二人忌酒,再亦不飲之。

  中秋時分,天氣驟變,暴雨滂沱,數日不停,湖水暴漲,韓靳之船漏水,其奮力補漏舀水,方免遭船沉人亡。洪水衝垮防堤,傾瀉入村,其舉目遠眺,村內水深過丈,已汪洋一片矣,其哀歎:“糟矣!恐父母與鄉親遭難,無生還也!”

  洪水過後,湖口村一片狼藉,房倒屋塌,不見人跡。韓靳之父母與大部鄉親罹難,佟凡亦隨洪水而去。韓靳悲痛欲絕,其舉目無親,獨守空船度日,哀哉!

  大災過後,賊盜蜂起。一日,韓靳正於湖中蕩舟垂釣,忽見一條大船疾馳而來,船上立有數名橫刀之壯漢,船近,為首者向韓靳大喝:“獻出銀兩,饒汝不死!”韓靳大吃一驚,知遇劫匪,忙收漁具,向眾匪施禮曰:“吾乃一窮困潦倒之書生,無資孝敬諸位英雄,請放小生活路,吾將感激涕零。”匪首哈哈大笑曰:“哈哈!汝休哄騙吾等,汝趁有遊船,必富翁也,休得哭窮,快快獻出銀兩保命!”韓靳辯曰:“此遊船非吾所有,乃富豪所贈也。”眾匪齊聲大喝:“休得囉嗦!”揮刀跳上遊船,正此危難之時,忽聞空中一聲喝:“住手!吾來也。”

  語落,見一人突飛而至,韓靳閃目視之,乃李玉清也!眾匪一怔,向後退步,然定睛細視之,見乃一文弱女子也,匪首狂笑曰:“好個靚麗娘子!吾今豔福不淺,自送上門,哈哈!且先擄之,讓吾也。”眾匪一擁而上,玉清毫無懼色,從衣袋內取出一把小蚌殼,揮手打出,蚌殼如飛鏢之強力,射中眾匪,眾匪如遭電擊般,紛紛噗通倒地,忍痛爬起驚呼:“飛殼神功,厲害也!快逃!”眾匪跳上大船,調轉船頭,逃之夭夭。

  韓靳跪謝玉清救命之恩,玉清上前扶起曰:“韓公子不必如此大禮,小女之法力乃公子所賜也。”韓靳疑惑不解曰:“小姐何出此言?”玉清笑曰:“韓公子請勿驚懼,吾乃數百年之鯉魚精也,可記否?當初公子為賀劉德老母之大壽,曾畫一幅《五魚戲水》壽圖以賀之,吾乃其模,紅鯉魚也。劉德之老母甚喜之,將此畫高掛於佛堂之內,每日燒香祈禱,叩拜念經,使吾道行大增,為報公子之大恩,吾曾來至鄱陽湖邊,為激勵公子進取功名,登船為公子彈奏《平沙落雁》一曲。中元節之時,吾聞公子於觀雨亭內彈琴,吾再現身於亭內,欲表明吾之身份,不意遭佟凡之暗算,幸虧吾躲閃及時,僥幸逃之。”韓靳喻之,驚呼:“原來如此!”玉清續曰:“吾雖僥幸逃脫,然吾之魚鱗被毀之,吾不能現原身矣,隻得以人身遊蕩四方,大災之後,吾見公子甚孤獨,遂暗中護之。”

  韓靳銘感五內,緊握玉清之手,四目相對,含情脈脈。韓靳問曰:“李小姐將以何處安身?”玉清赧色曰:“若公子不嫌棄,吾願以身相伴終生。”韓靳激情滿懷,將玉清攬入懷中,二人緊相擁,有情人終成眷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