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借身複仇
作者:木上      更新:2020-04-25 18:34      字數:3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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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八借身複仇

  清朝道光七年,河北唐縣城內有一姓王名柏之皮匠,年過知命,其不僅修鞋補皮,且有一長,善於為亡者修屍飾麵。其有一弊,嗜酒如命,常以酒醉為樂也。

  秋後一日,陰雨綿綿,王柏撐傘至城外西關一家酒店飲之,飲後無資付賬,店主惱怒,因王柏賒賬已多矣,久賒不還,店主焉有不惱之理?王柏不以為然曰:“請店主方心,時至秋後,定有囚犯正法於西關外,吾乃修屍匠也,重金即可獲矣,何愁幾個酒資?吾近日必贖之耳。”

  次日,果有囚犯被拉至西關外處斬,王柏醉熏熏醉趕至,見圍觀者已水泄不通,其削首鑽入,見死囚乃一白麵文雅之書生,眉清目秀,其高呼冤枉,似有重冤於身。王柏識此書生,姓趙名霽,乃西城趙府之公子也。

  午時三刻,監斬官不理趙霽鳴冤叫屈之慘聲,下令行刑,劊子手手起刀落,頸血噴出,趙霽人頭落地,滾之,突立起,橫眉立目,怒視監斬官,怪哉!監斬官撤,圍觀者散,家屬收屍,王柏上前,趙府者知其修屍者,遞其銀五兩,曰:“煩師傅為趙公子修屍,請將屍首縫接,還公子全身,後將屍運至趙府,協助入殮,再賞銀五十兩,應盡快,勿耽誤。”言罷,轉身而去矣。

  王柏點首應之,取隨身攜帶針線,欲縫接。其將趙霽之首級拎起,對屍之頸,見首級仍怒目圓睜,冤氣衝天。王柏甚駭之,不敢對視,遂將屍翻之,背向上,將首級亦翻之,麵朝下,囫圇對之,取針線縫之,兩手沾滿血,其心驚膽戰,雙手顫巍巍,縫數十針畢。

  王柏將趙霽屍首縫接畢,欲背屍至趙府,其雖醉意未減,然其心明,其暗忖:吾聞老者雲,凡背屍者,易被亡者之鬼魂纏身,附之久不去,吾不能背之,吾又聞鬼魂最懼汙穢之物,何不雇一汙穢者背之?其舉目四視,見路側有一莽漢,滿腮胡須,膀大腰圓,正袖手觀其舉,其識此莽漢,姓魯名俅,乃一掏糞者也,終年不沐浴,渾身臭氣熏人,身著襤褸,汙穢不堪。王柏招其近前曰:“魯賢弟,汝可願背屍至趙府?事成賞銀十兩。”魯俅聞有銀可賺,欣然允之曰:“鳥屍有何懼?隻要汝肯出資,鬼亦敢背!”

  魯俅背屍前行,王柏於其後隨之,向東行數十步,王柏觀屍首,覺有異樣,魯俅背屍東行,屍之首應向東,因何向南?王柏細視之,咦!首與屍頸未對正,吾一時心慌手亂,縫歪矣!此如何是好?唉!事已至此,隻得將錯就錯。

  至趙府,二人將屍體置於擺台,王柏欲刷屍飾麵。主家見魯俅衣著襤褸,渾身奇臭,遂贈一套新衣,讓其沐浴更衣。

  王柏刷屍飾麵畢,魯俅沐浴更衣歸,二人裝殮屍體,抬屍入柩。扣棺之時,一黑影從棺逸出,飄然撲向魯俅。

  王柏領賞銀後,分十兩於魯俅,趣曰:“賢弟有此十兩紋銀,可娶妻矣。”魯俅嘿嘿笑曰:“紅顏禍水,害吾慘也。”王柏聞罷,不覺一怔,魯俅本言語粗魯,現談吐突變文雅,語音似趙霽之音,其形態變異,言語時,頭歪向一側,似趙霽之屍首未對正,王柏頓時喻矣,趙霽之魂附於魯俅之身矣!

  魯俅歪頸斜身,呈瘋癲狀,胡言亂語,疾呼於市:“吾欲複仇!殺吾者償命來!”王柏尾隨之,聞魯俅所言,心驚膽戰,預感不吉也。

  果不出所料,次日,縣之譚縣令突發暴病身亡,複一日,監斬趙霽之監斬官不知因何事,自刎而亡,一命嗚呼。鬼魂附體之魯俅仍高喊:“吾欲複仇!殺吾者償命來!”王柏懼之極點,其暗忖:吾縫趙霽之身首,不慎縫歪,其定嗔吾而尋報之,吾命定休矣!其惶惶不可終日。

  數日過後,王柏安然無事,遂壯膽尋魯俅,聞魯俅近日不再掏糞,常於澡堂內沐浴之,並飲上等之龍井,食新鮮之水果。王柏尋至,道歉曰:“趙公子,汝有仇盡管報之,吾將汝身首縫歪,實出無意,乃不慎也,汝欲泄恨,請報之,吾躬身領之無怨也。”魯俅茫然曰:“冤有頭債有主,吾與汝有何仇?吾仇尚未報,誓不歸也!”王柏壯膽問曰:“如今縣令與監斬官皆斃,何言尚未報也?”魯俅笑曰:“汝不知之,譚縣令因患心肌梗而突亡,監斬官因其妻養漢,其羞怒而自戕,此二人者,皆因作惡多端而遭報應也,吾之仇家,吾正尋之,尚未報也。”王柏聞罷,心稍安矣。

  趙霽之仇者何人也?眾皆不知,王柏好奇,為解其謎,王柏與魯俅形影不離,同食同宿,欲觀趙霽如何報仇,並欲知害趙霽乃何人也。

  又過數日,一日晚,魯俅身帶長繩,腰別匕首而出,王柏不知其欲何為,悄然尾隨其後。月光下,見魯俅歪首斜身行之,至南關內一戶人家,不扣門環,輕推門而入,躡手躡腳至正房窗下,屋內亮燈,有窗影移動。王柏匿於大門外,探首窺之,見魯俅悄然進屋,瞬時後,拎一人頭出,用布包裹之,係於腰間,出門轉向另一戶,入戶,不多時,肩背一人出,王柏急匿於門外樹後,見魯俅背一女人出大門,女順從伏於其背,女不知生死,亦不知何人。魯俅背女至偏僻處,駐步於一大樹之下,將女置於地,從腰內取出長繩係於樹幹之上,成套狀,將女之首入套,成上吊自縊狀,須臾,女之舌吐出,魯俅用力拉女之舌,拉出尺餘長,再將血淋淋人頭係於其腰帶之下。王柏見之,大駭變色,氣不敢出。

  魯俅歸,王柏隨後歸,魯俅謂王柏曰:“吾仇已報,吾去也。”魯俅渾身一顫,突恢複正常,頸不歪,身不斜,瘋癲之狀皆無,王柏驗其語曰:“魯賢弟,明早吾請汝飲龍井,食鮮果,可隨吾去否?”魯俅喝曰:“飲鳥茶,食屁果!吾已多日未掏糞,何以為生?”王柏見魯俅又口出穢語,恢複常態,心竊喜,知趙霽之仇已報,冤魂已離魯俅之身而去矣。

  次日早,王柏聞昨夜南關內有一劉家孀妻與其侄雙亡,孀妻自縊,其侄被殺,人頭掛於其腰下,孀妻自縊後吐長舌尺餘,麵目猙獰可怕。王柏細問,方知此嬸侄之死與趙霽之亡關係重大矣。劉家孀妻姓朱,人稱朱寡婦,中年喪夫,膝下無子,其雖半老徐娘,然風韻猶存,能歌善舞,倍受譚縣令之青睞,其常來常往於縣衙,與譚縣令有齷齪醜事,其仗官府之勢而橫行於市井,民懼其威而不敢得罪之。

  趙霽生前不僅瀟灑俊美,玉樹臨風,氣宇非凡,且好打不平。中秋一日,趙霽往興隆寺上香,上香者絡繹不絕,途中聞有女嗬斥聲,循聲望去,見一母女被一無賴糾纏,女貌美,無賴行騷擾,口出汙語而挑逗之,趙霽挺身而出,怒斥無賴,無賴惱羞成怒,欺趙霽文弱書生,動手毆之。上香者紛至遝來,見無賴惡行,激起眾者義憤,皆上前護趙霽而毆無賴,無賴抱頭鼠竄。

  美女何人也?乃城內丁家女,名湘,芳齡過及笄,一小家碧玉也。其母臥病不起,其與鄰之老嫗上廟進香,欲求菩薩保佑其母安康。不意途中遇無賴騷擾,恰遇趙霽見義勇為而脫險。無賴何人也?乃朱寡婦之侄也,名昰,其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拈花惹草,年近而立之年,仍未娶妻。朱昰早見丁湘貌美,垂涎三尺,隻恨無機下手。今見丁湘與鄰之一老嫗上廟進香,遂尾隨之,其仗嬸之惡勢,色膽包天,欲獸行下手。

  趙霽身負輕傷,丁湘謝搭救之恩。經相互了解,趙霽方知丁湘乃城北丁家女,老嫗姓李,非湘之母,乃鄰之嬸也。趙霽與丁湘一見鍾情,二人眉目傳情,李老嫗見之,上前撮合。丁湘曰:“婚姻大事,應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吾雖允之,然不敢私自做主,請嬸母告知吾父母,待定。”趙霽曰:“吾歸家,告知父母,即刻登門求婚。”

  不意,朱昰歸,將被毆之事告知朱寡婦,朱寡婦聞之,大怒,命朱昰攜重禮登丁家門求婚,丁湘父母不允,言其小女欲嫁趙霽。朱昰遭拒歸,朱寡婦氣急敗壞,欲設毒計加害趙霽與丁湘。

  丁湘偶得小恙,求郎中醫治。朱寡婦聞之大喜,買通郎中,於藥方內加毒藥,丁湘服後,腹部鼓起,如身懷六甲般。丁湘羞臊難忍,投井自溺。

  朱寡婦與譚縣令歡交,吹枕風,嚼長舌,編謊言,誣告趙霽非禮於丁湘,致使丁湘懷孕,無顏見人而自溺。趙霽逼死人命,乃丁湘自溺之禍首也。

  譚縣令信朱寡婦之誣告,下令捕趙霽入大堂,經審,趙霽鳴冤不服。譚縣令命用大刑,趙霽屈打成招。譚縣令判趙霽死刑,秋後問斬。

  趙霽亡後為複仇,借魯俅之軀,附魂於其身,查明案情,乃朱寡婦長舌誣告所為,遂施複仇之策。魯俅夜入朱家,先殺朱昰,後入朱寡婦之臥室,將其擊昏,背其身至偏僻處,造自縊假狀,拉其舌,成長舌婦,以警後人,凡誣告者皆此下場也。殺嬸侄二人者,名為魯俅所為,實為趙霽冤魂之所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