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爺究竟有什麽想賜教的，就在這裏說吧？”

  出了餐館便跟著洪爺一路走進了旁邊的巷子，這裏臨著餐館的後廚小門，對麵放著一排垃圾桶散發著陣陣腐臭的味道，平時除了後廚的人來傾倒垃圾就是清潔車過來收走，除此之外很少有人會來這裏。

  而且現在又是夜晚，這裏更是四下無人，洪爺似乎也覺得這裏夠安靜了，於是停下了腳步轉回身，李雲程在距離他三步遠的位置停下來，盯著洪爺看他有什麽說詞。

  “今晚唐門出了大事。”洪爺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不過李雲程對此卻沒什麽興趣，他冷笑道：“這與我有什麽關係？難道洪爺是懷疑我搗的鬼，前來興師問罪的？”

  “莫急，聽我說完。”洪爺擺擺手繼續說道：“其實是唐家內亂，二少爺殺害了大少爺，還讓唐笑軟禁了老爺子，現在唐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團亂。”

  豪門爭鬥兄弟相殘這並不是什麽新鮮事兒，李雲程雖然略微有些意外，也是因為那個二少爺平時一貫是紈絝子弟的形象，沒想到他那種人也能玩陰謀詭計，還搞了一出玄武門之變。那樣的笨蛋都能成功，想來唐門也真是氣數盡了。

  不過這對三盛堂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兒，唐門如果真的被那個二世祖弄垮了，三盛堂就可以趁機全盤掌握阿瑟丹的地盤。而之前唐門與聖羅市那邊談的合作，估計也隻能著落到三盛堂的頭上了，這可真是一舉兩得了。

  “李先生似乎很高興？”洪爺目光何等的銳利，他一眼就看出了李雲程隱隱的笑意。

  “高不高興是我的事兒，唐門內鬥是你們的事兒，我不知道這和李君悅有什麽關係？”李雲程反問道。

  洪爺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個頭雖然比李雲程要矮一些，但似乎想從氣勢上壓倒李雲程。李雲程自然不會示弱，於是也依樣向前走了一步，兩個人相隔一步之遙都互相盯著對方的眼睛，此刻誰先回避對方的目光，誰就在氣勢上輸了一頭。

  “二少爺今晚帶了一個女人，那女人自稱是二少爺的女朋友，二少爺說想要娶她。這個女人，就是你們要找的李君悅。”洪爺緩緩開口。

  “你說什麽？”李雲程眉頭一皺，他明明之前剛從自己的臥底那裏得到消息，李君悅並沒有出現在唐家，所以一聽到洪爺如此說，他下意識的便覺得對方在胡說八道。

  可還沒等反駁的話出口，李雲程心中便又是一動。如果洪爺獨自一人跑到自己的地盤上來，把自己單獨約出來，隻為了騙自己李君悅在唐門，那他的目的是什麽？這對他來說有什麽好處？在這些問題沒有想到答案之前，李雲程決定還是先聽聽洪爺接下來的話，再做定奪。

  “那丫頭化了妝之後確實不容易認出來，如果不是唐笑說穿了她的身份，我倒還真沒有看出來。”洪爺繼續說道。

  原來君悅是化了妝，那麽她為什麽會跟那個二少爺在一起，之前兩個人不是還冤家對頭一般。君悅還在人家胸口上刻了字，二少爺也讓人從車站將君悅綁了回去，按說這仇怨應該是越結越深才對，李雲程心中不斷地做著分析，意圖找出洪爺和自己的臥底之間究竟誰在說謊。

  “不過就在最後時刻，那丫頭居然挾持了二少爺逃離了唐家，我想她應該是受了你的指使才會那樣做的吧。”

  沒想到最後屎盆子居然扣在了自己頭上，李雲程苦笑著想到。聽到這裏已經在心中有了答案，如果說先前他還對唐門這位洪爺的話半信半疑，倒了最後這一句他反而覺得洪爺應該說的是實話，因為這最後一幕絕對是自己那位愛徒大小姐能幹出來的事兒。她應該是為了報複唐家那個二少爺，才故意演戲接近對方，搞出這麽一個大簍子來。而自己那個臥底說的話也不是故意欺騙，隻是君悅化了妝對方沒有認出來罷了。

  “如果說我毫不知情，不知道洪爺能信嗎？”李雲程看得出洪爺不像是在開玩笑，他也不會拿唐家家主的性命來開玩笑，所以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與對方起沒必要的爭執，於是用商量的口吻問道。

  “你說呢？”洪爺翻了個白眼反問道。

  的確，這種事情換成自己怕是也不會相信，可李雲程實在是冤枉的很，而且如果真像洪爺說的那樣。那麽先一步行動的李君悅沒有理由比隨後行動的洪爺來的還慢，可事實上李君悅或者唐家二少爺都沒有出現在自己的地盤上，因為自己的手下現在應該還散在街麵各處，這樣重大的消息不可能不回報自己。

  為了表示自己確實無辜，李雲程隻能暫時放下架子向對方主動示好，他先是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抱拳拱手道：“洪爺想必也了解我李雲程的為人，如果我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情，今天就不會一個人來見洪爺了。不過我知道洪爺也不是個會說謊的人，我想這之間一定是有什麽誤會，這裏的氣味實在是……所以還是請洪爺到裏麵說話，咱們坐下來詳談如何？”

  洪爺冷著臉一雙鷹一般的眸子在李雲程的臉上掃來掃去，李雲程知道想要取信對方並不容易，特別是洪爺這樣上了些年紀的人，經曆的事情多了對人信任就更難。其實他自己何嚐不是如此，隻不過此刻無論是顧及李君悅的安危還是兩個幫派各自的利益，都不是該動手的時候。所以無論洪爺如何的懷疑，自己也必須先做出一個表率，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坦誠相待。

  “洪爺，你既然願意單獨來找我，想必也是相信我李雲程不是小人，進去坐坐又有何妨？”李雲程強撐了一個笑臉，走到洪爺身邊一手攬著對方的肩膀，另一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若是讓不知道兩人敵對身份的人看起來，這分明就是一位老兄弟再請自己的老大哥到家中坐坐。

  “信你，哼，別給我下了迷魂藥！”洪爺嘴上說著，腳步卻也不由自主的在李雲程的帶動下往前走去。

  “斷然不會，我李雲程豈是那種卑鄙……”隻走了幾步，李雲程的話便戛然而止，而後他猛地揮拳砸向洪爺的麵部，洪爺冷笑一聲也揮拳而上。兩人的拳頭嘭地砸在一起，各自向一側退開了數步。

  李雲程麵色陰沉的靠在小巷一側的牆壁上，一手扶著背後的牆麵，一手按著自己的肋下，從他手指的縫隙中片刻間便湧出了一股鮮血。血液沿著指頭向下，先是浸濕了襯衣然後又滴到了微微彎曲的膝蓋上方。而站在他對麵的洪爺，則是滿臉得意的冷笑，與李雲程對拳的手甩了甩，卻沒有止住手指微微的顫抖，這讓他不得不在心中暗歎，李雲程果然好手段。

  在洪爺的另一隻手上握著一把造型怪異的匕首，匕首的鋒刃上沾染著一片鮮紅的血跡，顯然是他剛剛借著李雲程以手攬肩向前走時，趁著對方不備暗中偷襲所致。

  “想不到堂堂洪爺，也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李雲程咬牙切齒的說道，此刻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豆粒般的汗珠，臉色也變的更加灰暗。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李雲程，要怪也隻能怪你自己關心則亂。一心都想著怎麽安撫我，來打消我們對李君悅的敵意。不過也是，畢竟是她在唐家捅出了那麽大的簍子，你這個當叔叔的如果不做些補救，倒也真是說不過去。”洪爺小心翼翼的將刀收起，同時略帶同情的說道。

  “君悅究竟……”李雲程勉強吐出這四個字後，氣力已經明顯不支，身體逐漸開始倚著牆麵向地下滑動，可他的一雙眼睛還是死死地盯著洪爺。

  洪爺搖著頭走過來，歎了口氣道：“看在你是將死之人的份上，我便告訴你罷了。我之前對你說的事情都是真的，唐門今天確實經曆了一場大變動。不過發起之人並不是李君悅，她在這裏麵隻是充當一個替罪羊的角色。而真正主持這場變動的，是你的好兄弟唐笑。”

  “是他啊，我早該想到的。”李雲程苦笑一聲，身體已經完全脫力，如一團棉花般倒在了地上。

  “中了我匕首上的血毒，估計你也撐不了多久了，最後讓你死在這堆垃圾旁邊實在是不好意思了。我也想過替你找個海邊或者其他什麽景色好一些的地方，但怕你離開了自己地盤，戒心就會變得重起來，所以也隻能將就著在這裏了。好好欣賞你在這個世界上最後風景吧，再見。”洪爺蹲下身，拍了拍李雲程的臉頰並說道。

  李雲程的口鼻和眼角都已經有血流了出來，他知道洪爺說的沒錯，自己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隻是他最終也沒有想明白，洪爺跟了唐家老爺子一輩子，怎麽會跟著唐笑這個後來晚輩一起作亂。所以他拚盡了最後一口力氣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背叛？”

  唐家老爺子待這些老兄弟們向來是不薄的，唐笑上位之後未必做的會比唐家老爺子更好。而且一個背叛者上位之後，最擔心的就是比他更有能力的下屬。因此事成之後肯定是要大肆清洗的，洪爺這樣的高手絕對逃不過兔死狗烹的命運。因為唐笑會非常清楚，洪爺能背叛唐老爺子一次，就能背叛他一次。

  洪爺似乎猜到了李雲程的不解為何，於是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道：“因為他是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