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丁枝紅的傷心事
作者:張建國      更新:2020-04-23 13:54      字數: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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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枝紅像生活在六零年裏饑餓得兩眼發花的餓漢一樣,見到了食物,兩眼就發綠。而且,在丁枝紅的眼裏,這食物,可不是一般的食物,是剛出鍋的鹵肘子。所以,她的吃相忒難看,糊得一嘴都是油呼啦差的。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像野貓叫春一般的在享樂,像六零年的餓漢一樣的在解饞。她那享受的神態,似乎已經全部升華到完美的精神世界裏了。仿佛,也隻有在那完美的精神世界裏,她有可能享受到那最頂級的甜蜜,幸福和美滿。

  丁枝紅像剛沐浴的姑娘一樣,渾身濕漉漉的,綿柔地躺了下來,依偎在秦慕容的懷裏。秦慕容幫丁枝紅理了理散落在額頭上浸濕的流海,說:“遇見你,真的很幸運,也真的很幸福。”

  丁枝紅嫣然一笑,羞澀地說:“是嗎?”

  “是啊。”

  “那你還準備繼續去尋找你心中的那個唐琳琳嗎?”

  秦慕容尷尬得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羞愧地望著丁枝紅,說不出話來。

  丁枝紅喃喃地說:“慕容,你尋找的唐琳琳,不是你生活中真實的唐琳琳。你們根本沒有在一起生活過。她所有的優點,純粹都是你在腦海裏想象出來的。隻有當你們在一口鍋裏吃過飯了,隻有當那盛飯的鍋鏟和飯鍋在一起碰得咚咚響的時候,那時候的她,才是最真實的她。如果那樣在一起生活幾年了,她仍然生活在你的心裏,當你們分手以後,你的心,像貓抓一樣的在想她,那才是最值得你信賴的她,最值得你思念的她。”

  秦慕容聽丁枝紅這麽一說,也覺得有些道理。他微微地點點頭。他偷偷地望了一眼丁枝紅,怯生生地問:“枝紅,這麽多年,你就沒有遇到你自己中意的如意郎君?”

  丁枝紅瞪了秦慕容一眼,然後歎了一口氣,說:“怎麽會沒有遇見呢?當然遇見了。”

  秦慕容說:“那後來……怎麽啦?”

  秦慕容說完話,又偷偷地瞄了瞄丁枝紅。他發現,丁枝紅的眼睛濕潤了。她的眼淚噙在眼眶裏,漸漸的在眼角形成了淚珠。在她微長的眼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花。秦慕容後悔了。他後悔,自己不應該在這個充滿愉悅的氣氛裏,也和女人一樣,談論這種可能使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情。這下可好,弄得大家都十分尷尬,無趣。但是,在這個時候,後悔,已經是沒有意義了。

  丁枝紅哽咽地說:“他是一名潛水員,名叫艾大海。他的臉型,他的嘴唇,他的鼻梁,特別是他的眼睛,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你們倆,徑直就像是一對孿生兄弟,就連說話的神態和講話時的氣質都很相像。所以,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認定,你一定是上帝安排,來到我的身邊,來安慰我,陪伴我的。和你在一起,說說話,我的心情都會舒暢得許多,何況我們今天都這樣了……”

  丁枝紅往上蠕動了一下,噘著嘴,迎合著秦慕容的嘴唇,親吻了一下。秦慕容感覺,丁枝紅的嘴唇,特別的濕潤,特別的溫暖。

  丁枝紅繼續說。我們結婚以後,生活得很和諧。他特別會來事,生活上也很會體貼人。那時,我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最最幸福的人。但是,命運

  就是這麽樣會捉弄人。甜美的日子,怎是那麽的短暫,轉眼即逝。我們婚後沒有多久,他就犧牲了。

  剛才,我和你說過,他是一名潛水員。他們休息的時候,他都會在家裏待很長的時間。一天早晨,他先起床,一早就在疊擺東西。我說,哎,親愛的,今天要去上班啊。他麵對著我,做了一個鬼臉說,我要去上班囉。你可要在家守空房囉。

  我說,你說這是啥話啊?呸,呸,呸。

  談看見我撒嬌似的生起了,他感覺到很是抱歉,憨憨地笑了笑說,我是說,這幾天呢。他跑過來,親了我一會,又在我的身上揉了一陣子,算是對我的補償和他說錯話的道歉。

  他們一上班,就會去很長時間,和我們不一樣。像我們這樣,早出晚歸,長相廝守,多幸福啊。我和他談戀愛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對他就是那麽的著迷。我父母也勸過我,說他是個潛水員,工作風險很大,又經常在外麵,結婚以後,沒有辦法照顧到家庭。我和他,有眼緣,第一次見到他,我的心就被他俘虜過去了。沒辦法,這就是命。

  他犧牲後,他們單位的領導來到我們家,聽他們的領導介紹說,那天下海,執行潛水作業任務,領導原本是安排其他同誌下海的。他積極主動請戰。那天,他的請戰態度,特別的堅決。領導看他的態度如此誠懇,也就同意了。

  水下作業,那是有時間限製的。快到要換班的時間了,領導準備發出通知,就在這個時候,水麵上,發現有許多魚群在水麵上亂跳。這是一種十分危險的現象,極有可能是水下有大魚,在追逐捕食魚群。領導趕忙發出緊急撤離上浮的信號。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他們看見水麵底下,有一層層血跡,隨著海浪的波濤,被蕩漾騰升到水麵上來了。海浪一次次的翻騰,使得濃濃的血水在水麵上漸漸的飄散開來。

  有的同事在大聲呼叫,也有的同事,情緒激動,急忙穿著潛水衣,拿起自衛武器,自告奮勇,慷慨激昂地說,就是拚了性命,也要將艾大海救上來。

  領導就是領導,就是情緒激動,也不會喪失理智。他說,同誌們,艾大海犧牲了,我的心情也和你們一樣的難受。但是,同誌們,我絕不能眼眼睜睜看著我們的同誌,再去做無謂的犧牲。那樣,我會對不起黨,對不起組織,對不起你們的親人啊。他語重心長地呼喊到:冷靜啊,同誌們。

  有件事,領導沒有說。後來,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一位多嘴的艾大海單位同事的愛人,在街上遇見我說,告訴我一個細節。在當時,領導隻允許將救生圈拴上繩索,拋在水麵上,看看有沒有救助的一線希望。

  她神氣鬼翻地說,你不要說,領導的這一招還真起了作用,大約又過了很長時間。或然,水麵泛起一陣浪花,艾大海衝出水麵,逮住了救身圈,套進了自己的身體。同誌們看見,大家激動地高喊起來,一起拚命地用力將艾大海往船上拉。可憐的艾大海,求生心切。可是,他求生的,仍然沒有鯊魚求食的更強烈,幾個大鯊魚,在同事們的眾目睽睽之下,將艾大海撕裂了。同事們至今還忘不了,艾大海那最後一刻的求生的渴望眼神。

  這個傻大姐呀,她哪裏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刀一樣,一次次刺向我的心坎。

  我隻相信艾大海領導說的話。艾大海的的確確是沉到大海裏去了。可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還有希望。我們還在尋找。有可能會像羅賓遜一樣,雖然遇到了風險,但是後來還是飄到一個荒島上去了。可是後來,他還是得救了。

  領導的話,我能不相信嗎?我怎麽能不相信呢?說聲再見,就在也沒有再見到了。我堅信,他一定還活著。他所有的好,一直在折磨我。直到現在。所以,我剛才……才那樣說你呢。

  艾大海單位的領導說,他因公死亡的待遇,我們從現在起,就開始給你。

  丁枝紅抬頭,望了望秦慕容說:“感謝上帝,讓我認識了你。”

  秦慕容說:“我找唐琳琳,卻找到了你。你等艾大海,卻巧遇到了我。”

  丁枝紅說:“在茫茫的人海裏,遇見你,是因為,我的幸福,上帝已經委托給了你,寄托在你敢於擔當的雙肩上。你遇見我,是因為,你的幸福,早已注入了我心房。這就叫做前世有緣。”

  “有人說,人要有一半清醒,還要留一半醉。什麽叫清醒,什麽叫醉啊?無非是勸人要生活得真實一些。但是,真實的生活又不能太真實了。如果,人的精神世界裏,一點夢想都沒有,那樣的生活,也太乏味了。”丁枝紅歎了口氣,說:“沒有遇上艾大海的這件事情,我以前,也是一個有遠大理想的有為青年。通過艾大海的這件事吧,它徹底摧毀了我的浪漫主義思想了。什麽叫生活?我現在沒有那麽高調了。可是,我也沒有那麽庸俗。”

  她繼續說:“有的人,把活著當成生活,那樣的生活,也太苟且了一點。也有的人,把拚搏當成生活,那樣的生活是高尚。可是,那樣的生活,人未免也太累了。其實,那些都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是什麽啊?生活就是享有自己勞動帶來的豐收滿足,生活就是享受自己勞動收獲帶來的享受過程的甜美,生活就是因勞動的收獲帶來享受的精神愉悅。所以,生活離不開音樂,生活離不開詩歌。如果生活沒有了享受,那隻是叫活著。如果生活沒有了享受過程的這個樂趣,那隻能叫做奮鬥。人一生一世,以夢想和憧憬為寄托,給自己鼓足勇氣,那樣的生活,也隻有在特殊時期和特殊年代才有的。”

  丁枝紅用手指,輕輕地在秦慕容的麵頰撫摸著,說:“慕容,在這裏,我們倆,安安穩穩,平平淡淡地生活,我認為,也很愜意。”

  秦慕容默默地點點頭。

  丁枝紅嫵媚地說:“哎,人家說了這麽一大氣,你到要說句話呀。”

  秦慕容“嗯”了一聲。

  “咳,你嗯這一聲,是啥意思啊?是同意我這種觀點呢,還是不好意思反對啊?你就直說唄。”

  “我感謝上帝,使我遇見了你。我感謝月老,是他老人家將你許配給了我。我會好好珍惜的。”

  “這就對了麽。”丁枝紅望了一下秦慕容,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說:“我真的和唐琳琳很像嗎?”

  秦慕容親吻了一下丁枝紅,什麽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