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柳四丫（一）

  “你這個掃把星，都是你，你爹就是被你給克死的，當初死的怎麽不是你？

  又來了，又是這一句話，每次她娘受了委屈或者心裏不平衡了，都會對著她說出這樣的話，坦白說剛才是她或許還會傷心難過，現在的柳四丫已經習慣了。也許是聽她娘說多了這句話，有時候她也會忍不住的想，為什麽當初死的不是她呢？如果她死了，也就不會受這麽大的罪了吧？

  柳四丫記事比較早，兩歲多的記憶她甚至都有，也正是從她有記憶一來，聽得對多的一句話就是‘你這個掃把星，你克死了你爹’。那個時候她並不懂什麽意思，還記得當她懵懵懂懂去問她四嬸的時候，四嬸的表情。

  小時候她不懂，長大了她才知道四嬸當時的表情，那種既心疼又心酸還夾雜著無可奈何。每當那個時候四嬸總是不說話，隻把她摟在懷裏。在小小的四丫心裏，隻有那一刻是溫暖的，她甚至會偷偷在心裏喊四嬸娘。

  小的時候四嬸會偷偷給她餅子吃，每次看見她吃東西四嬸都會笑著流淚，那時候她不懂，就問四嬸為什麽哭，四嬸總說看見小四丫吃東西高興的。她聽到這話也跟著笑出兩個大門牙。

  除了四嬸會偷偷給她東西吃，還有小姑和奶奶也會，雖然每次她奶給她吃的都會罵上一句‘餓死鬼托生的’，但是她能感覺到到奶奶的善意。每次拿了東西她都會衝著奶奶笑笑，她奶奶總是在愣了一陣之後讓她趕緊滾。

  小姑跟四嬸和奶奶都不一樣，小姑從小受寵，家裏的孩子為了多吃點好的總愛捧著她。四丫年紀小，每次都被擠在最後麵，那時候她總是咬著手指頭留著口水看前麵的哥哥弟弟吃東西。看著哥哥弟弟吃的滿足，她也跟著笑，就好像自己也吃到了一樣。有時候小姑就會分給她一點，一邊給還一邊嫌棄她流口水髒。不過四丫並不在意，因為她覺得小姑跟奶奶一樣，都是嘴巴毒心軟的人，她們都對她好。

  四丫是個記恩不記仇的，哪怕柳老太和柳貝貝對她的好夾雜著看不上，帶著不懷好意的，她也不介意，也是感恩的。所以，等她稍微大點就跟在大人身後幫忙喂個雞，捉個蟲。

  “四丫，你去把豬食拌了，把豬給喂了。家裏沒人，馬招娣就把自己的活推給年僅五歲的四丫來做。而她自己則打算回屋裏躺著休息一會兒。農家事情多，就沒有閑著的時候，馬招娣平時忙的像陀螺，這會兒正好沒人看著她，她就想偷一會兒懶。反正以前四丫就幹過喂雞的活，這喂豬跟喂雞也差不多少。

  四丫聽了馬招娣的話，唯唯諾諾的說道：“娘，豬食盆太大了我端不動。她還想說就算端得動豬食盆，可是豬圈的門那麽高，她也夠不著。

  結果沒等她說出口，馬招娣就給了她一巴掌，不客氣的說道：“你個懶驢上磨的玩意兒，讓你幹點活你磨磨唧唧的，是不是想累死你娘我。我可告訴你，也就是你娘我，你換了別人試試，誰家願意要你個掃把星。

  柳四丫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哭，她更不敢反駁她娘，兩個姐姐都說她娘脾氣好不容易，也隻有經常跟馬招娣一塊呆著的四丫知道，她娘根本就不是姐姐們說的那樣。姐姐們都去上學了，等她回來家裏都有人了，她娘自然表現的老實。你看這會兒家裏沒啥人，她娘不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所以，柳四丫是這個家裏麵對馬招娣訴苦最平心靜氣的人，因為她親眼所見她娘並沒有她說的那麽苦。

  就像四丫說的那樣，豬食盆子很大，她拌完豬食根本端不動，一下子摔在地上，腦袋正好摔進盆子裏糊了一臉。

  馬招娣聽見動靜趕緊從屋裏出來，她看見柳四丫的樣子非但沒有安慰她，反而是劈頭蓋臉一頓罵。後來她甚至覺得不解氣，照著她的屁股又給了幾下，打的柳四丫腦袋一直往豬食盆裏麵趴，弄得滿頭滿臉。

  “馬招娣你夠了吧，你個懶驢上磨的玩意兒，四丫才多大，你就讓她拌豬食。現在灑了怪誰？柳家的人你都敢打，膽子不小啊，信不信等我娘來了，讓她收拾你。屋裏正在睡覺的柳貝貝聽見動靜忍不住踢開門跑出來。

  馬招娣沒想到家裏還有人，而且還是柳家的小霸王柳貝貝，她趕緊站好，不自然的說道：“貝，貝貝你在家啊，今天咋沒去上學？柳貝貝的年紀跟柳二丫相似，正是上小學的時候，原本她還以為人早走了呢，誰知道居然在家。馬招娣可是知道的，柳貝貝別看年紀小，最是會告狀，而她婆婆還就愛聽她的。基本上隻要她說誰不好，她婆婆就會給誰使絆子。這會兒被柳貝貝瞧見她指使四丫幹活還打她，馬招娣的心裏有點虛。

  柳貝貝翻個白眼，把柳老太罵人的氣勢學了個十成十，她不客氣的說道：“我上不上學管你啥事啊？哼，也幸虧我今兒沒去上學呢，不然咋知道你居然敢在家裏虐待四丫。

  四丫沒有想到柳貝貝會為她說話，平時柳貝貝在家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誰都愛答不理的。這一刻不管柳貝貝出於什麽目的，四丫的心裏都是感激的。

  也正是因為有柳貝貝盯著，馬招娣不敢再找四丫的麻煩，隻能自己去幹活。

  柳貝貝把四丫領到自己那屋，然後說道：“你先在這屋自己玩吧，我睡覺去了，記住不許亂翻我東西啊，不然我揍你。說完還揮舞了下自己的小拳頭。

  柳四丫看著她姑小大人樣，裂開嘴笑了。她一個人呆著也不嫌悶，看著柳貝貝躺在床上睡覺，她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這件事也許對柳貝貝來說隻是無關緊要的一件事情，過後她就忘記了，可是對四丫來說並不是，在她看來這是她跟她姑友誼的開始。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四丫經常跟在柳貝貝屁股後麵，怎麽趕也不走，而且對柳貝貝惡狠狠地話都不在意，弄得柳貝貝反而不自在了。

  也許是因為四丫意外入了柳貝貝的眼，馬招娣到不敢太過苛待她，至少明麵上是不敢的。這種情況一直到四丫八歲可以上學為止。上了學，四丫跟馬招娣不常在一起，兩人的關係更加冷漠。四丫對此倒不是很在意，她反而因此心裏鬆了口氣的，至少白天不用聽她娘嘮叨說她是掃把星了。

  這種願望也許在別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可是對她來說卻是最美好的願望。

  可惜忽然有一天，就連這個最簡單的願望都被別人無情的打碎了。

  她的大姐柳大丫居然把她姑給打了，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她大姐那個人跟她媽差不多，都是老實的，不過跟她媽故作老實不同，人家那是真老實。就算她媽一直跟她說爺奶不好，她麵上也不會說爺奶不是的人。就這樣一個人，你說她動手打了小姑，她是真的不相信。

  可是在見到大姐的那一刻，她卻是相信了，因為現在的大姐跟以前的大姐不一樣。大姐以前跟她奶說話都是很小聲的，都沒見她大聲說過話，更別說跟爺奶頂嘴了。還有拿小姑貝殼自不承認這事，也不像是她姐姐會做的。家裏誰不知道小姑有個寶貝貝殼，誰要是碰一下，不等小姑發飆，她奶都能給人一掃把。就這寶貝樣，誰敢拿，更別說她大姐明明被抓包了，孩子不承認，這不是讓奶奶更生氣麽。

  她奶當時的樣子嚇得她都恨不得昏過去，她從來沒見過奶奶這樣。

  還有大姐三番兩次的挑唆分家，別說她自己了，就是她娘一直覺得柳家虧待她都沒說分家，真不知道大姐怎麽想的。她沒想過分家之後她們幾個女人怎麽生活嗎？還是她以為現在太平盛世了就真的一點危險都沒有？

  四丫有心說幾句，可是家裏沒人肯聽她的，說得多了，她二姐甚至還會說她天生賤骨頭生來就是被人輕賤的。

  果然事情被她說中了吧，剛分家她們一家就被外婆給賣了。馬家那些人她早就看透了，隻有她娘還一直當對方是好的。被賣了會有什麽下場四丫想想就覺得害怕，這個時候她分外的想念她四嬸和她奶、她小姑，要是她們在肯定會安慰她的吧，甚至想辦法救她。

  路上她有偷聽到這些人要把她們賣去做什麽，像大姐二姐這樣的可以直接當媳婦賣給窮人家，就是她這樣年紀小點的，也可是當做童養媳，這是他們最主要的‘生意’。當然有那長相出眾的，也會送給什麽大官家裏，反正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大家心裏都有數。

  就是這樣她才更害怕，所以在她二姐去勾引他們的時候，她想都不想的要幫助大姐逃跑。你說為什麽她自己不跑？她年紀小啊，怕跑不過對方，她大姐這樣的或許才有一線希望吧。

  可惜，或許真的就像她娘說的那樣她就是個掃把星，還沒等她解開繩子，那些人就過來了，然後就發現了她們的小動作。她不可避免被毒打了一頓，那個時候她沒有求饒，心裏卻鬆了一口氣的，雖然死的有點早，可也比被賣了強，反正她活著也沒多大意思，死了估計也沒人心疼吧。就這樣四丫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