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什麽是善惡

  寒夜的月光最美，不能帶來熱的光，應該就是月光了。

  蘇文長微微一笑，仰頭看著天。

  天上黑乎乎的，隻有那一月皎潔的月圓。

  真的是一顆星星都沒有啊！

  蘇文長回過神來看著王晨，他個子很高，身材很瘦很瘦，就是那種和柴骨一樣的感覺，皮膚也是黑黢黢的，像是抹上了碳灰，臉頰內凹，眼眶內凹，麵部的骨架棱角分明，整個人就像走在月下的鬼。

  “你......”

  蘇文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說出那句話。

  王晨幹癟的唇顫了顫，輕聲說：“沒意義。”

  他頓了頓又說：“或許吧，你覺得有些沒意義的事，對我來說就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所以我一定要去做。”

  王晨收回了他的劍，衝著蘇文長拱手，“少俠，你不是一般人，很多事情並不是隻有善惡之分，我隻是在做我自己覺得善的事，如果我錯了，就請你殺了我。”

  月下他愈走愈遠，走到圓月之前，翻過前方的山腰，消失一片寂靜之中。

  蘇文長盯著那一輪圓月看了良久，徐徐道：“陳笑仙，陳笑仙，果真是神通廣大，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大槐樹下的陳笑仙斜倚在一根竹竿上，樣子搖搖欲墜，可就是不倒，久了反而有一種穩如泰山的錯覺。

  他笑道：“帶你見一見故人而已，有何不可？”

  蘇文長嘴角一撇，譏笑，“嗬嗬，這確實是故人，可你似乎把我們相見的時間往前調了幾年？”

  陳笑道：“那不正好，你也一直想知道這位苦行僧的過去，現在我把你帶到了他的過去，你就可以好好看看你的恩人為什麽放下仙道，不求長生，而求一死了。”

  蘇文長聞言，心裏來了興致，回過頭招呼蘇雅一聲，“蘇雅！我們走。”

  蘇雅從屋內走出來，走到了院落中，她伸出手輕輕一碰結界，空氣泛起了水波一樣的波紋，隨著蘇雅走出結界，這種波紋漸漸淡去，周圍變成了一片荒郊野嶺，任誰也想不到還有一屋、一樹、一院、一亭。

  “他往山對麵走去了。”

  蘇雅點點頭，指著不遠處月下的山脊，“現在跑過去或許還能追得上。”

  蘇文長望著前方的黑暗，不禁露出了苦笑，“追不上，他的輕功可好了，你以為他這麽瘦是出來的？不對，他之所以這麽瘦，因為他還有一個外號，叫做驚鴻劍。”

  驚鴻劍真的很快，那種快的程度已經不能用來形容，蘇文長隻記得當初在江口鎮遇見老年王晨時，王晨用一根樹枝輕輕一抖便在他的身上刺了一十七劍，那如果不是樹枝，蘇文長早就死在王晨的劍下了。

  同樣，也從那一天開始，蘇文長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幾乎可以稱為傻子的好人。

  王晨一路行俠仗義，隻要他覺得的對的事都會去做，為此王晨甚至得罪了武林世家，修仙門派，朝廷高官。

  而且即使是許多受到過王晨幫助的人也不會對他感恩戴德，蘇文長從前很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做？

  王晨為什麽要這麽做？

  翌日清晨。

  蘇文長走出山嶺，一路來到一處叫做清水縣的縣城裏。

  城裏的人不多，估計地處蠻荒，人跡罕至，流通的商品也不是很多。

  不過就算如此，這座縣城還是有一個很令人讚歎的奇觀。

  在南邊的河穀後麵有一個叫做鯉魚潭的水潭，每隔一月從中就會噴出大量的金銀珠寶。

  誰也不知道這些珠寶從哪兒來的，不過顯然這都不重要，重要的人靠著這聚寶潭整個清水縣城得以富足。

  街道上零零散散的走過幾個人，蘇文長坐在旁邊的石階上看著來往的行人，等了一下午，未能等到王晨。

  蘇文長心中不禁有些懷疑，暗自揣測起來。

  “他不會走的山路吧？”

  王晨究竟想做什麽呢？

  蘇雅從街道上走了過來，手裏拿著兩串糖葫蘆，臉上掛著笑，笑得像月兒一樣。

  她走上前，說：“餓了吧？”

  蘇文長接過糖葫蘆，無聲的吃了起來。

  她又說：“有些東西就是要兩個人吃才好，一個人吃起來就沒味了。”

  蘇文長默默的吃著。

  她繼續說：“你吃慢一點嘛，我第一個都沒咬下來。”

  此時蘇文長已經吃完了，他將竹簽插入身旁兩塊板石之間的縫隙，然後拍了拍手，輕聲說：“嗯，你說得對。”

  蘇雅嗔怒道：“你吃的那麽快，我都還沒吃完！”

  “我要去一個地方。”蘇文長解釋道，“馬上就要走。”

  說著蘇文長起身便走了起來。

  蘇雅急忙拿著還沒有吃完的糖葫蘆追了上去，兩人勁直走出清水鎮，來到了一條清澈的溪流旁邊。

  這裏翠林綠水，景色怡人，溪流沿岸還有斷斷續續的竹林，水中的石菖蒲生長旺盛。

  蘇文長一躍，跳到溪水中間的一塊岩石上。

  他蹲下身子，扯下一片石菖蒲葉子放在鼻子邊嗅了嗅。

  蘇雅對於蘇文長的舉動滿心疑惑，看著蘇文長腳下的岩石還有一大塊空曠的位置，便跳了上去。

  哪知那岩石地下是空的，蘇雅剛落腳，岩石一斜，兩人落進了溪水之中。

  好在溪水不深，蘇文長抹了一把臉，帶著一絲怒氣說：“你幹什麽啊！”

  蘇雅本來還挺內疚的，可聽著蘇文長的口氣，便鼓起腮幫子，氣衝衝的頂了回去。

  “你又在幹什麽啊！我的糖葫蘆都沒法吃了。”

  蘇雅從水中撈出沾著泥巴的糖葫蘆，氣憤的扔到了遠處的荒草叢中。

  蘇文長籲了一口氣，淡淡道：“我在找一樣東西，你別跟著我了。”

  說著蘇文長沿著溪流向著上流而去，而蘇雅站在溪水中愣了片刻，最後還是默默跟了上去。

  往上一裏路兩人便得見一山坳。

  走入山坳漸漸起霧，當穿過濃霧之後，便來到了隱匿於山坳之中的河穀。

  河穀內怪石林立，生滿了石菖蒲，迷茫著一種濃重的藥草味。

  蘇雅見到如此景象心中不免好奇，喃喃道：“天啦！這究竟是什麽地方？”

  蘇文長指著遠處的黑影，說：“我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但是我知道王晨一定在那裏。”

  “為什麽？”

  蘇雅大惑不解。

  蘇文長沒有回答，隻是加快了步伐，朝著黑影走去。

  當前方的霧氣愈加稀薄後兩人便能看清黑影的全貌了。

  那是一間茅屋，看樣子裏麵隻有一個房間，而灶、桌子、椅子......一係列家具都擺放在屋外。

  此時茅屋前的椅子上正坐著一個人，他一身黑衣，瘦骨如柴，雙手將長劍抱在胸前。

  蘇文長走上前問道：“王晨？”

  那人黝黑的眸子從蒙住麵部的黑布中探出來，瞅了蘇文長一眼，“不是。”

  他冷漠的聲音回蕩在河穀中，顯得陰森而可怕。

  蘇文長說：“那你為什麽在這裏？”

  “等人。”

  那人的聲音依舊冷漠，“我在等王晨。”

  說著他取下了蒙麵黑布，露出了滿是刀疤的臉。

  “你看看王晨把我害得有多慘？”

  蘇文長不敢相信，問道：“這是王晨做的？”

  刀疤臉點頭，“沒錯。”

  蘇文長追問，“不可能！王晨怎麽會這麽殘忍？”

  身後的蘇雅剛剛走上來，一瞧見滿臉刀疤的黑衣人便嚇得躲在了蘇文長身後。

  蘇文長趕忙辯解道：“別害怕，他不是鬼，他也在找王晨。”

  “不！你錯了。”

  刀疤臉臉上猙獰的笑了起來，“我不是在等他，是我和他約在這裏，然後決生死！”

  “決生死？”

  蘇文長下意識把目光鎖定在刀疤臉的長劍上，心中暗道：“這把劍上肯定也沾染了很多血腥吧。”

  刀疤臉見蘇文長一直盯著自己的劍看，笑得更加猙獰，似乎看透了蘇文長的內心，大笑道：“哈哈哈！劍本身就是用來殺人的，從第一把劍開始，劍的使命就是殺！”

  “什麽俠義，什麽打抱不平，全是後人強加在劍身上的，劍的本意就是殺！殺！隻有殺才能配得上劍！”

  鏘！

  說著刀疤臉拔出了自己的家劍，用劍往蘇文長身後的濃霧中一指，猙獰的說：“王晨！既然來了為什麽不現身！”

  王晨來了？

  蘇文長立即轉身，卻沒看見霧中有任何的移動。

  這時隻聽見啪啪的衣衫飄舞聲，同樣一襲黑衣的王晨從天而降，落到了茅屋頂上。

  他說：“今天不必了，有外人，還不是你我決死之日。”

  刀疤臉心有不甘，“我殺了他們，他們就不是人，我們照樣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一場。”

  “非要殺人？”王晨歎息道，“唉，如果殺人能解決一切，我願意墮入魔道。”

  “哈哈哈！”

  刀疤臉大笑：“王晨！你當初曾說‘殺一壞人，可救千萬好人’，如今怎地這麽軟弱，隨便來兩個人都不敢殺了？”

  王晨道眉頭微皺，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們算不得壞人。”

  刀疤臉捂著肚子大笑，將長劍插入地麵，手掌在劍身上一劃，鮮血順劍身流入泥地之中。

  “哈哈哈！王晨你看看，不管是好人壞人都會流血，不管好人壞人死後都是一捧黃土，你以為自己殺的是好人，你從不去了解壞人，你可知......”

  刀疤臉頓了頓，哭著笑了出來，似乎想將內心的苦楚全部傾瀉而出。

  “你可知這些年我為你背負所有的罪名直至身敗名裂，你隻幫好人，而我隻幫壞人，最後我發現人根本沒有好壞之分，你錯了王晨，善與惡隻是你單純的想法，沒有什麽人是天生惡毒，他們都是逼上絕路，不得不選擇作惡！”

  （本章完）